今泉N觉得,自己那点不经意外泄情绪时的难堪模样,估计全都被降谷零给撞见了。
  发疯之后的下场,就是把整个客厅都搞得极其混乱。
  沙发上的布罩被拉扯的发皱,抱枕无一幸免全都掉落在地,而那个可怜兮兮的吹风机还跌在地板上,黑色长线散乱的漫天遍地。
  他们凭着最后那点感人的理智进了一趟盥洗室,呼吸滚烫地回到客厅时,才双双意识到――这屋子他妈的像是被拆迁了似的。
  羞耻感总是后知后觉地找上来,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黑发青年的脸颊倏地红了。他抿了抿唇,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立刻说道:“我帮你收拾。”
  降谷零站在后面缓缓地走出,他刚洗过手,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掌心,一边微笑道:“一起吧,前辈。饭菜快要凉了哦。”
  今泉N点点头,蹲下身开始整理沙发。
  他其实到现在也摸不懂降谷零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谁都没有很明确地通过语言诠释自己很喜欢对方的事实,尽管他们之间做过的事情早已远远超出“前后辈”还有“朋友”这个范畴了――
  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口头承诺。
  但今泉N也没那么矫情,活了二十六年,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也明白成年人之间的那些无需多言的规则。何况这个国土的人向来在情爱方面的表达都很含蓄,否则也不会出现那句流传甚广的“今晚月色真美”。
  客厅很快就整理干净了,他们又去餐桌边吃掉了晚餐。
  零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
  今泉N平时没有那么强烈的口腹之欲。吃饭要么是在食堂,要么是工作途中随便走进某家餐店解决。但是当那碗温度适中的鲜美浓汤进入口腔,菌菇与奶油的清香在味蕾之中蔓延时,他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
  那碗汤很快见了底,他感慨道:“很好喝。”
  而降谷零就默默地坐在对面,一手撑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嗯,前辈喜欢就好。”
  他能看出来,今泉N现下的状态是完全放松的。
  刚把青年带回家里的时候,对方像只不慎失足落水的猫,不仅湿漉漉的、从头到脚都向外竖立着尖刺,还满眼都是警惕与防备。
  降谷零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他问道:“前辈,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出什么事了吗?”
  从走进这个男人的屋舍的时候,今泉N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微微抬眸,思绪翻转,重新回溯着几个小时之前经历的事情――
  手枪走火的概率实际上是极低的,即便是在警校负责教授射击课的老前辈,也表示自己从警四十余年,从未见过走火的手枪。
  没有上膛的手枪会走火的概率是百分之零。
  但是如果手枪的保险栓是被打开的,尽管概率不大,但随时都面临着走火的风险。
  ――这个“风险”,在今天被今泉N撞见了。
  当刚将柯尔特举在手中时,今泉N根本没有想到子弹会从枪口飞旋而出――
  他很快意识到:保险栓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受控的枪口迸射出一道火花,未曾被瞄准的子弹越过一条偏颇的轨道,擦过了渡边的手臂。那道枪伤和那点出血量并不致死,但是渡边还是死了――
  也许是因为组织的非人对待,也许是因为渡边情绪过于惊慌,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理智上今泉N很清楚,渡边的直接死因根本不在他。
  可当一条生命真的在他的面前一点点流逝时,一切却又是震撼而残忍的。
  但是道德上,今泉N没有办法把自己摘得干净彻底。
  在冰冷的雨间行走时,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了。来这里寻求慰藉,更是一种形似于鸵鸟将头部埋藏在沙土间的行为。
  他沉默了半晌,周遭立时寂静了下去。
  今泉N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表达这份心境,但在张开嘴的时刻,一道突兀的铃声插入了二人之间――
  他们皆是一愣,最终目光落向餐桌边的手机。
  “我接个电话。”
  今泉N瞄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医院离开得匆忙,白石正千仁现在肯定已经睡醒发现他人不在床上了。
  他坐在餐桌上直接按下了接通键。
  面对这一毫无掩藏的行为,降谷零反倒有些怔愣。
  “喂。”
  “对,我已经离开了。”
  电话那头毫无意外地传来了白石正千仁满是怒气的低吼:“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差点以为那帮人已经蛮横到可以跑到警察医院把人带走了!!!”
  这么多通电话?
  今泉N的目光一沉,随即看了看屏幕,上面的确是有四条未接来电――全是白石正千仁打来的。
  但是……那个时间……
  他算了算时间,那会他正在忙着别的事情――也许是太投入了,电话的位置又离盥洗室很远。合上门后,这几通电话,他和降谷零谁都没有注意到。
  “抱歉,我这边有点忙。”今泉N只这么说。
  “你现在在哪?”白石正千仁冷不丁地问。
  “我在家。”
  “行,我到楼下了,你给我开门。”
  “……”
  注意到了今泉N的沉默,电话那头的老者很快冷哼了一声:“你到底去哪了?吊瓶都没打完就敢跑?”
  “我在……”今泉N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游移到坐在对面的金发青年。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飞快说道:“我在男友的家里。”
  然后“啪”,火速挂掉了电话。
  “……”
  另一边,站在公寓楼下的老人伫立在了风中。
  他还在仰头盯着其中的一层窗户,表情在这一刻突然凝固住了。
  “嘟――嘟――”他听见了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空旷回响。
  “啪。”
  手机,掉在了地上。
  白石正千仁低下头,默默捡起那个屏幕尽碎的手机。
  ――他想这个手机或许受到了点惊吓。
  …………
  今泉N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随后直接关掉手机屏幕,动作有点快,以至于他没注意到屏幕上方似乎一闪而过了某样东西。
  “所以……”他慢吞吞地收回手机,讪讪地抬起头,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是在――”
  降谷零突然“噗呲”了一声。
  他分明是在强忍着发笑,可是眼睛已经全数完成了弦月的形状,他抬手握成拳状,轻抵在唇边,一边低低地轻笑,一边说道:“是的,前辈。”
  “我们在谈恋爱,我们是恋人
  的关系。”
  黑发青年慢慢睁大了双眸,浅灰色的眼中闪过一道细碎的光芒,那张清峻面庞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绯红。
  “还有,我喜欢你,前辈。”
  “――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了。”
  到了国中四年级,人就会不可避免地会考虑起未来的考学方向。
  在谈起应该报考哪所高中的时候,降谷零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因为外貌特别的缘故,降谷零身边的朋友并不多。
  索性后来转学到东京的诸伏景光和他相处的十分融洽,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高中啊?”坐在课桌对面黑发少年温和的笑着,上挑的凤眼轻轻弯起,“零学习很好的,无论想去哪所高中都没有问题吧?”
  “就是因为选择太多了……”降谷零一本正经地对着手头的志愿表,无奈地轻叹:“所以完全没想好到底要去哪里念书。”
  诸伏景光笑了几声:“零,你这样说可是会被其他人记恨的,不过――”
  他的话音一转:“零好像很喜欢网球吧?”
  降谷零点了点头。
  “我家隔壁搬来了一个在念高中的哥哥,他也在打网球,一年级就已经是正选了,过段时间还要去参加全国大赛。”他笑眯眯地歪歪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住在诸伏景光家隔壁的前辈,是个身型高瘦,不苟言笑的人。
  当时他和诸伏景光坐在开阔的会场里,彼时正是决赛的赛点,接下来的这一球,也许会决定这一赛事的结局。
  他看见那个穿着蓝白运动服的青年安静地伫立在草坪间,实时大屏幕上正巧切换镜头,留给少年一记特写,少年从容不迫地轻拍那枚莹黄色的网球,随后――网球飞旋着,腾空而起!
  那道身影在日光的沐浴下几乎闪着光,他的脸颊挂着些许汗珠,却也在镜头之中晶莹剔透。身体停滞在空中的那一刻,降谷零看见那个黑发少年轻轻勾起唇畔。
  接着,少年戴着护腕的白皙手臂高高挥下――他带来的,除却一颗圆球外,还有一大片熠熠的光亮。球拍拍击网球的清脆响声在那一刻被收声器录入,贯穿了会场的四面八方――
  裁判吹了哨,宣告着这场赛事的终结。
  漫天遍地都是观众的欢呼。
  那个少年平稳地站在赛场正中,他的面部没有袒露过多的笑意,只安静地接受着这些热烈的洗礼。最后,他握着手中的球拍,平缓地退场――
  只徒留下那道意气风发的背影。
  降谷零抬起头,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原来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了。他扭头看向身侧的诸伏景光,赶忙问道:“那个赢了决赛的前辈,现在在什么地方念书?”
  诸伏景光报了个名字,那是个考学难度极大,人均优等生的高中。
  金发少年弯起眉眼,笑道:“景,我要去那里上学。”
  今泉N发烧了。
  具体降谷零是怎么发现他发烧了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他发现前辈在不经意的状态下,总会表现出极具反差,极度可爱的一面。
  于是他抱着些许逗弄的意味,将潜藏在心底的那些话语,脱口而出。
  今泉前辈的脸很白,白皙到隐约能看到皮下血管,却并非是不健康的白。所以,当他的耳朵泛上红色,最后那点红意一并漫上脸颊的时候,看起来便尤为……
  可人。
  他也没想到自己坦率直白的短短两句话,
  可以造成如此震撼的杀伤力。
  结果“咚”的一声,餐桌跟着一震,今泉N的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饭桌上。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脑袋没直接怼到餐盘里。
  降谷零猛地站起身,“前辈!!!”
  匆忙地跑了过去,将对方扶起,降谷零才发现,今泉N正昏昏沉沉着眯着眼睛,脸颊的温度滚烫的惊人。
  一定是刚才淋雨淋的,到底还是生病了。
  降谷零只得将青年带回房间,安置在窗扇。
  他打了盆清水,拂开青年额前的黑发,将湿毛巾敷在青年的头上。
  降谷零觉得,自己最好去客厅翻找一下温度计。于是在安顿好今泉N后,他将对方的手机搁置在床沿,轻轻地合上了房门,暂时退离房间。
  就在门缝完全闭合的那一刻,放在床脚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恭喜您已达成成就――[卡慕的诞生]。】
  【本次成就对应奖励已在页面成功解锁,用户可自行前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