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监控室内,多个屏幕呈出九宫格的样式显示在最上方的大型荧幕上。
  银发男人仰起头,高挺的鼻尖被镀上一层浅薄的光亮。他的眼神一如往常的冷峻,向下弯去的嘴角透着不耐。
  屏幕上方的栗发青年分明还在盯着那把柯尔特发呆。
  那个青年并不愚钝,或者说他的脑袋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灵光得多――但是琴酒向来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他没有功夫等待这个新人在这里犹豫踌躇。
  于是他开启了旁边的收声器,伏身凑向对讲麦克,一缕细长的银发瀑布般从耳畔顺滑落下。
  他说:“杀了他。”
  “――或者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屏幕中的青年很快作出了反应。
  他回头看向监控,刚巧被那一摄像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错愕的神情。
  琴酒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回了身后的座椅。
  他交叠起双臂,冷眼旁观着一切,静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贝尔摩德不自然地挑了挑眉:“如果这个新人不开枪,你会杀死他?”
  银发男人轻嗤了一声,朝不远处控制台的某一方向送去一个眼神。
  “看见吗?那个按键――只要我按下去,房间里就会立刻释放大量双光气,几分钟后,他们都会窒息而死。”
  女人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
  男人的绿眸轻轻一瞥,冷哼道:“怎么,贝尔摩德?你难道在担忧他们的死活?――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不。你多虑了,琴酒。”金发女子的面部肌肉很快舒缓下去。
  “我只是不想被朗姆找麻烦。那个新人是朗姆看中的,他要是真的死了,你自己承担全责,别带上我。”
  琴酒没有说话,房间很快归于寂静。
  贝尔摩德只得将不自觉挺直的背部重新靠回椅子上。她的眉头仍然微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屏幕。
  上方的青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事物固定在了原地一般。他脸色苍白,但还是缓缓地抬起手臂。
  握着枪柄的手隐约有些摇晃。
  “嘭――”
  琴酒拧眉,“啧”了一声。
  枪口冒起一束短暂灿然的火花,川江熏的确开枪了――可是他射偏了,轨道偏移的距离堪称离谱。子弹擦过了渡边的手臂,只扬起了半侧血花。
  “等一下,琴酒。”
  “你看渡边的样子。”贝尔摩德皱眉。
  被捆束在聚光灯下的男人,突然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了起来。
  全身痉挛,浑身上下的肥肉连带着一同震颤,他梗着脖子,眼球不由自主地上翻着,露出大片满是红色血丝的眼白。
  栗发青年立时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目光刹那间清明,他正欲抬手扶住对方――
  可惜来不及了。
  渡边的头颅最终无力地一歪,面部的表情停留在因痛苦而扭曲的最后一刻。
  “渡边死了。”贝尔摩德说。
  “那点枪伤根本不致死。”琴酒冷淡道,对此场景毫无芥蒂,“这轮测验不能作数,重新找个人――”
  “琴酒。”贝尔摩德打断了他。
  “这轮考核不是为了考验他能不能杀人,只是为了测试他是否具备决心和忠诚――而他已经开过枪了。那个新人刚吸入过乙醚,站都站不稳,这样
  下去但凡出个纰漏,他就会死在里面――”
  女人微微颔首,蛊惑人心的湛蓝眼眸漫不经心地一移:“至少我是不会和朗姆作对的。毕竟……这是他亲自挑出的人选呢。”
  她朝着琴酒莞起红唇,魅惑一笑:“你说呢?TopKiller――?”
  今泉N伫立在浴室里。
  湿漉漉的衣物被他全数褪去,光着洁白的双足站在瓷砖间。
  淋浴器从圆孔间喷射着热水,自上方蜿蜒出一道弧度浇灌在他浓密的黑发间。
  青年抬手拢过黑发,将之一并覆于脑后,久闭的双目终于缓慢地睁开。
  浅灰色的眼瞳在氤氲的水雾间,仍显得淡漠而清明,透着那点不会被热度沾染的不近人情。
  今泉N想,自己刚才的样子真得有够狼狈、有够难看的。埋在降谷零肩头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鼻子泛着酸涩。
  盥洗室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很快便传来降谷零满是担忧的声音:“前辈,你还好吗――?”
  今泉N关上花洒,回应道:“我没事。”
  听声音的确是平静了。站在门外的降谷零心想。
  刚才黑发青年穿着一身病服,从头到脚被淋湿了个彻底,薄薄一层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站在细密的雨滴间环顾着四周,眼神透着茫然无措,像是个找不到归家路途的惘离者。
  皮肤苍白,唇无血色,那一刻今泉N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破。
  见惯了一个人荣光满身,便会理所应当地认定对方坚毅到无论历经什么都不会受伤。因而在看见青年犹如落难的困兽时,降谷零甚至感觉视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切都显得触目惊心。
  降谷零是个理智冷静的人。
  他鲜少会觉得心脏受到巨大的波动,但此刻那阵苦涩却像是从心底一路直上,甚至蔓延到了舌苔根部,全然不是滋味。
  降谷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前辈,我把衣服放在门口了,一会记得拿。”他慢慢蹲下身,将即将叠好的洁净衣物放置在一旁,然后便暂时走开了。
  进入厨房的时候,他掏出锅具,娴熟地开启水龙头接着水。
  前辈是从医院跑出来的,他只带了一部手机,没有多余的物什。
  他很惊慌,也许淋了很长时间的雨。但他身上并无外伤,只有手背上有一个明显的针头痕迹。也许是拔掉针头后没有及时对血管进行按压处理,才会流下了许多的血液。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前辈很着急。
  为什么那么着急?
  金发青年将困惑的目光落回身前的厨具间。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泉N从盥洗室中走出。
  被热水冲洗一遍之后,他的面庞终于多了几丝血色。至少不是一副随时会倒在地上的模样了。
  降谷零恰在此时从厨房走出。
  他身上系着男款围裙,手上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锅走了出来。
  见到他的时候,青年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前辈,来吃点东西吧,暖一暖身子。”
  金发青年的视线很快又落到他湿漉漉的发间,随后笑道:“我来帮你吹头。”
  今泉N没有推脱,安静地坐在了客厅沙发的一角。
  降谷零摘下围裙,翻找出吹风机,在沙发附近的接电处插上插头,随后默默地站在了今泉N的身后。
  今泉N没有回头,低垂着眼帘,
  只能听到吹风机的沙沙声在耳畔回响。
  长而有力的五指埋入他的发间,动作柔和地轻轻按揉着他的头皮,也许是为了让他放松下来。吹风机的温度恰好,不会让他产生任何不适――
  吹风机的响声其实很大,按分贝和频率来算,这声音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噪音了,但今泉N在这一刻,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无与伦比的安逸。
  他嗅到了充斥着饭菜喷香,目及之处,小客厅的布置洁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里是降谷零的公寓。
  面积不是那么大,但却被一切设施和饰物烘托的温暖温馨。
  零就站在他的身后。所以,他没什么可顾虑的。
  今泉N猛地站起身――
  他听见身后的青年发出一道诧异的惊疑:“前辈!?”
  “啪哒!”还在开着热风模式的吹风机跌落在地板上,仍旧发出着呜呜的嘶鸣。
  黑发青年抓住了这间公寓主人的手腕。对方腕部的骨骼并不细瘦,那副手臂甚至是极其富有力量的。
  这副手臂在经人按压后,顺从地贴靠在墙壁间。不知何时――情况也转变为两道修长的身影抵靠在一起。
  降谷零被逼至于自家屋檐下的墙角。
  他的手腕还被另一人按着,可他乖顺的一点力道都没使,不带分毫反抗。
  柔软的唇瓣很快落在了他的唇角。
  如果和上一次青涩笨拙的体验比较,这一次的亲吻更像是一场粗暴的掠夺,主导者是他仰慕了很多年的前辈。
  唇舌互相交接,有如一场狂风骤雨即将降临――电闪雷鸣,天旋地转。水渍声很快被吹风机的响声遮掩……
  二人都还没学会要如何在接吻的过程中精妙换气,黑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道闷哼,随后他们气喘吁吁地被迫分离开。
  降谷零大肆喘息着,胸口反反复复地起伏着。温和的眉眼间沾染了旖旎的色彩,失神的灰蓝眸间弥留着华蜜的余韵。
  他看见黑发青年的睫毛轻颤着,同样有些缺氧,于是降谷零轻声道:“前辈……”
  黑发青年的长睫很快上翻,浅灰色的眸子透着凌厉,他不容分说地再度靠近过来,唇瓣张开,袒露出挂着银丝的嫣红舌尖――
  开启时间过久,温度达到某一临界值后,吹风机就会自动进入断电模式。
  那点含有掩耳盗铃意味的喧嚣声彻底消散了,细密的水声在宁静的屋房内清晰回荡着。
  良久之后,他们终于依依不舍地分离开。
  今泉N垂着头,轻轻抵靠在金发青年宽阔的肩膀间。
  “抱歉,突然发了疯。”今泉N没看他,只将头埋在降谷零的脖颈间,几近缱倦地轻嗅对方的长颈。
  清淡的洗发水味道。
  很好闻也很温暖,还沾染着某种“降谷零”特有的味道。
  今泉N想,嗅着这样的味道,自己或许还能再发疯几次。
  “前辈。”降谷零的声音终于平缓下去。
  “嗯。”
  “别难过。”
  一副透着温度的宽大手掌很快抚于他的后背,今泉N没有动,任由对方从脊背一路向上滑过,最终覆于他的脑后,轻轻揉着他松软的头发。
  这是个十分具备抚慰性的动作。
  但后辈摸前辈的脑袋,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个以下犯上、十分失礼的举动。
  但今泉N不甚在意。
  他甚至觉得,对方可以试着……
  再失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