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29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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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辇回到泠泉宫,换了衣裳，拆了发髻,长发梳拢于脑后,用飘带一绑，回归日常。
喝两口温茶润润喉，梵音道：“让卢贯耿来见我。”
未几，珠帘玎珰,卢贯耿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压着嗓子唤了声“主子”。
受晚柔指点,梵音身边这些人全都养成了低声话说的习惯，唯恐一不留神惊吓了她。
梵音有些倦怠,话音慵懒：“惠嫔在世时,势孤力薄,五皇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五皇子归我抚养，再也没有委曲求全的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当睚眦必报。我假借超度亡魂之名,行打击报复之实,想来惠嫔也不会怪罪于我。”
卢贯耿道：“请主子明示，奴才必定不负所望。”
梵音缓缓道：“人皆有欲，有欲则有求,纵使是出家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的也是凤毛麟角。你去开阳寺寻个可供驱使的高僧,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尽管满足他。”
卢贯耿沉声道：“是。”
来泠泉宫这么久，这是主子交代他的第一件正经事,卢贯耿有心好好表现，倒不是为了什么赏赐，只是想让主子看到他的能力与忠心。
他有幸跟了良主，往日那些不拿正眼瞧他的太监宫女们都来巴结他，让他大大出了口恶气。但他可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他自知这脸面是主子给他的，他自然要为主子尽心竭力，不教她失望。
梵音不知卢贯耿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待到做法事时，就让这位高僧说，惠嫔死不瞑目，鬼魂在永平宫徘徊不去。四皇子尚且年幼，阳气薄弱，已遭受阴魂侵染，需送去开阳寺，受佛光庇佑，虔心礼佛四十九日，方可安然无恙。贤妃亦需吃斋念佛，抄经祈福，保持身心清净，自会平安无事，否则必有灾祸。”
卢贯耿道：“奴才记住了。”
梵音颔首道：“那便着手去办吧。”
卢贯耿带着一腔激昂走了。
梵音困得眼皮打架，索性把晚膳交给晚柔去料理，她侧卧在贵妃榻上小憩，身上盖一条竹青色雕花天鹅绒毯子，轻薄又温暖，让她做了个美梦。
淑妃刚来，梵音便从梦中抽身了。
她坐起来，抬手抚了抚头发，扬声道：“晚柔，请淑妃姐姐进来。”
淑妃闻声而来，后面跟着她的贴身侍女翛翛，还有晚柔。
一眼看到贵妃榻上坐着的婀娜美人，淑妃玉无暇一如昨日初见她时那般惊艳。
有人言：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1
在玉无暇看来，她既有皮相，也有骨相，但后宫中佳丽如云，哪个不是生就一副好皮相，骨相也好的虽少却并非没有，而她之所以能美得超群绝伦，是因为她浑然天成的情态。
她的一颦一蹙，一嗔一笑，无不自然流露着无可比拟的风情与神态，这才是她勾魂摄魄的杀手锏，谁都学不来。
“淑妃姐姐。”
她柔柔软软地唤一声，玉无暇的心便不由地软了几分，几乎要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
玉无暇走到她身边，径自坐在了美人榻上，看着她道：“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睡？”
梵音反问：“什么时辰了？”
玉无暇道：“酉时刚过，天色已黑了。”
梵音露出微笑：“这便是失明的好处，想何时睡便何时睡，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不必受光线所扰。”
她如此怡然自乐，倒让玉无暇替她生出一丝难过，生硬地转了话题：“我去神秀宫请过安，顺路去凝辉殿接了照夜和息云，他们俩去侧殿玩耍了，待会儿就过来。”
梵音顺势问：“姐姐，蟾儿受伤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玉无暇顿了顿：“……我知道。”
昨日下午，她午睡刚醒，苏照夜突然出现在景顺宫。
他的右手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了，满手都是血，她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她只好责问随行的小太监，小太监却说自己当时不在场，不知详情，只知道他是被四皇子所伤。
因为同住永平宫，四皇子欺负苏照夜和苏息云是常事，玉无暇自然是知道的，但四皇子好歹有些分寸，向来都是小打小闹，这是苏照夜第一次伤得这么重。
玉无暇亲自给苏照夜处理手上的伤口，清除血迹、上药、包扎，完事后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伤，苏照夜犹豫着扒开衣襟，露出胸口大片的青紫，一看就是用脚踹的。
给胸口涂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玉无暇问：“息云呢？他没有帮你吗？”
苏照夜道：“他逃课了，不在凝辉殿。”
玉无暇又问：“四皇子这次为何下如此狠手？”
苏照夜仍旧不答，静默须臾，他恳求道：“淑妃娘娘，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安嫔娘娘。”
玉无暇道：“怕她担心你？”
苏照夜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这般无用的人。”
玉无暇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安慰道：“并非是你无用，而是四皇子太坏，小小年纪便学得仗势欺人，将来必定没有好下场。可你伤得这般明显，即使安嫔看不见，她身边的人却都看得见，你如何能瞒住她？”
苏照夜道：“只要我尽量不去她跟前，就瞒得住。”
“照夜还说他能瞒得住你，”玉无暇轻笑，“他太过自信了。”
梵音道：“昨晚他往我面前一站，我便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等他睡下了，我将他身边的小太监叫来问话，也只问出是四皇子所为。具体怎么回事，只有蟾儿自己知道，但他不想说，我就不问，姐姐也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玉无暇点了点头，想到她看不到，又应了声“好”。
梵音话锋一转：“但这个仇，我定是要替他报的。”
玉无暇问：“你有何打算？”
梵音微微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姐姐等着看戏就是了。”
玉无暇便没再多问，只是暗自为苏照夜感到高兴。
终于有个人，愿意护他，同时也有能力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