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拥梦而舞 > 7.第七章
  风孤独的吹过绿意葱茏的夏,吹过热闹而拥挤的人群,吹进古漪园那一池清澈的湖水里,吹出圈圈扰人心绪的涟漪。
  湖心的亭阁内,难得有母亲作陪的云龙正睡得香甜。瘦削而苍白的脸庞上,带着恬然的笑意。发觉云龙睡熟,高羽嘉才悄悄坐起身子,帮云龙把薄被收拢好,在云龙的额头印一个极轻的吻。她已无数次后悔,当初在云龙周岁宴上,拿云龙将计就计的冒险。若早知得赔上儿子的健康,她一定不会做那些自鸣得意的蠢事。
  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二人东奔西走,四处延请名医,搜寻名贵药材,极尽能事的为云龙调养身体。奈何费尽了心思,云龙的身体依旧孱弱多病。
  更为讽刺的是,所有他们请过的大夫,甚至是声名煊赫的济世名医,都说不出其中缘由,只是模糊的猜测,云龙幼时那场大病伤了根本,以至于虚不受补。换言之,便是束手无策。
  高羽嘉始终都无法理解,既是虚亏,如何能不补?不肯受补,又该如何调养?年初拜访百草谷的老神医时,他曾谏言,若医道无解,不如寻求武道。或者相辅相成效果更佳。有时对病人看顾的太精心也不全然是好事,经风历雨,也未必全然是坏事。若他们夫妻愿意相托,可以把云龙送到百草谷来,由他亲自调养。
  大约世间医者都深谙父母慈心,明了子女在身边时,不自觉地宠溺爱护。远不如索性放手由他来做这件事。神医也知云龙身份特殊,特允他带一百护卫、三百暗卫入谷,也准许宋承德夫妇着人在百花谷内布置防御机关。老神医心怀慈悲,几番退让,终是打动了这对爱子心切的父母。
  因着云龙体弱,出行便定在了阳光明媚的初夏。机关布置,行礼准备,护卫调度、轮换安排,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都做了周密安排,已足足准备了两月有余。
  及至出发,向来胸有成竹的高羽嘉,仍是忍不住将所有事宜再行清点几番。然后就见那装满了礼品、兵器、书籍、玩具以及云龙衣物、食品、补品等各式所需,首尾不相见的浩荡车队,硬生生又多出两车行礼来。
  宋承德无奈地看着爱妻这副恨不能把整个永安镇都给云龙带走的样子,也是忧愁得很。“龙儿去百草谷的事,还是不宜大张旗鼓。依我看,不如化整为零,多路并进?”
  高羽嘉正借着忙碌强抑心头不舍与不安,闻言,斜睨他一眼,“谁告诉你龙儿要与车队同行了?我们只需在金龙寺露过面,让他们以为龙儿一直与我们同行就是了。这一路出行,不知有多少仇敌翘首以盼,难不成,我还能让龙儿陪着我们去冒险。我已找了个头偏小的暗卫扮作龙儿的样子,你到时机灵些,别穿帮。”
  与变脸如翻书的妻子论演技,宋承德当然自叹弗如,“我明白,到时全听你吩咐。”
  谁让他虽然挂了个夫君和父亲的名头,却是个连出行计划都没资格商讨的人。谁让他是体谅妻子的大度夫君。宋承德身子一转,留下一个黯然伤神的背影。
  高羽嘉讪讪然看着,也知自己焦躁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便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凑过去扯他衣袖,“你也知道我的计划通常一天一个变,喜欢多几手准备,不到最后,我也不知自己会走哪一步。若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你,还不得把你给烦死。你要真想知道,我都说与你听嘛。”
  撒娇的软糯语调,只听得宋承德登时心头一软,迅速收起嘴角那抹狡黠笑意,方才一本正经的侧身,眉目温柔的看着妻子。“知道你担心龙儿,我怎么会不体谅?那些复杂的计划你不说无妨,但你心里的烦恼,难道不该由我为你分担吗?”
  “其实也没什么。”高羽嘉也深知自己是过度担忧,可就是控制不住。“我就是担心龙儿第一次出门在外,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你也知龙儿心宽,一般小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再说李神医答应会照顾好龙儿,就定然会护他周全。我看他们家的那些儿孙个个都很健硕,养得很好。就怕到时龙儿回来,也像他们似的活蹦乱跳,静不下来,少不得要你操心。”
  “你倒想得美,子不教父之过,难不成,你能躲得过去?”
  “这不是龙儿修习了武艺,我担心自己到时打他不过。夫人,你可得为我撑腰。”
  尽会引着她往好处想,云龙要真能生龙活虎,纵然顽皮些,她也乐意。被宋承德这么一打岔,高羽嘉心里到底轻松下来,有了笑闹的心情,“我手下确实高手无数,不过,你当知我向来不凭白出力。”
  趁着四下无人,宋承德俯身贴耳轻问,“为夫自备薄酒,扫榻相迎,以身相酬何如?”
  高羽嘉怔愣一瞬,才讶然的瞪大双眼。这还是她光风霁月的夫君吗?
  本就是豁出脸面,强压羞耻心的宋承德,在妻子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愈发不自在,明明耳根红透,还要装出镇定的样子。
  古有彩衣娱亲,今有舍脸娱妻。高羽嘉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没像往日里一般“趁胜追击”,反倒顺着宋承德的话,抚掌笑道,“可,我要好酒。”
  ******
  宽阔的官道上,一大早就行进的车队,可不只宋府一家。永平镇张府一家的车队,同样是一大早就出发,行至平安桥时,刚好跟在宋府车队后面。
  桥面不比大路,至多能并行两辆马车。偏偏宋府车队庞大,数十辆马车,再加上数百名随行护卫,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早就考虑到自家车队过长的高羽嘉,已然先行做过安排。只见左边马车,右边护卫,皆是井然有序,一路小跑,快速通过桥面。本就跟在队尾的张府车队,不自觉也跟着小跑起来。过重的负荷,直压得加速奔跑的马车吱呀作响,
  有陌生车辆尾随,高羽嘉便吩咐整个车队避至道路一旁,静观其变。
  张家车队,不过三辆马车,一辆坐着张孚威一家人,一辆装满了用来孝敬岳父岳母的礼品,还有一辆是他们一家人的一些行李。随行的六个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一过了桥,便悠哉悠哉地跟在马车后面。
  高羽嘉探身看时,便看到张府马车上醒目的大红木箱招摇的从眼前晃过,然后是几个胖瘦随意,没半丝精干样子的普通护卫。
  这……是故意让人来抢的吗?
  “李涛?”
  “属下在。”
  “前日你提过有批劫匪跑到这一带来了?”高羽嘉刻意压低声音,以免惊扰一旁专心看书的云龙。
  “是,现在应该就藏身在附近,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搜捕他们了。”
  “做得好。你派个人去提醒一下刚刚过去那些人,让他们警惕点,能缓两天出行更好。”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人一抓到,就送到县衙去吧。肖大人新上任可能不清楚规矩,记得提醒他,我们这儿的匪徒向来是从严处理。”
  “是。”
  夏日正午,骄阳四射,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慵懒来。放下车帘,高羽嘉掩唇打个哈欠,转头看向身旁的儿子和丈夫。
  一身轻薄丝质白袍的宋承德,一手账本,一手狼毫细笔,笔直而坐,安稳如泰山。
  无声的握住丈夫正欲写字的手,高羽嘉将头埋在宋承德背上。
  一时不察被高羽嘉抱住宋承德,迟钝的发觉妻子无声的撒娇,笑问,“夫人可是累了?”
  高羽嘉蹭着宋承德的背摇摇头。
  “那夫人是怕我累了,让我休息?”
  高羽嘉再次摇头。她只是一想到要把云龙送走,从此久久才能见一面,就忍不住心头酸楚。
  “好啦,龙儿要笑话你了!”
  斜倚着靠垫的云龙也是一身月白华裳,乍一看似在专心读书,细看之下便能发觉眼内空茫无措,尽是对即将到来的生活的迷茫。
  九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呢?九岁的高羽嘉还飞扬跋扈,是个无法无天的霸王,九岁的宋承德倒是个温文如玉安静腼腆的小公子,可也身体康健,偶尔也会陪着高羽嘉发起疯来玩闹。
  这一身病骨,这寂寞童年,说来都怨他们疏漏。便是在父母那儿,宋承德也不知挨了多少顿训。他们夫妻早不知深刻反省了多少次,到现在,但凡事关云龙,必然步步谨慎。
  高羽嘉缓过心头难过,才笑语嫣然地转向云龙。
  “龙儿,累了没有?喝点茶,润润嗓吧。”
  云龙收起空茫的眼神,放下书,坐直身子,双手接过茶碗,“谢谢娘。”
  “跟娘客气什么!前面不远就是双龙山了,山上有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叫金龙寺,听说挺灵的,待会儿我们一家也去祭拜一番,求个平安符。”
  云龙闻言,平静的双眸生出些光亮,“好。我听小安提过金龙寺,他们家年年都要去那里烧香拜佛,祈福发愿。也说是灵得很。”
  难得见云龙兴味盎然的样子,高羽嘉当即吩咐下去,立刻前往金龙寺。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彻底与张府车队岔路而行,往金龙寺而去。
  虽说是顺道拜佛,但高羽嘉也提前做足了准备,各式祭祀贡品,香火钱都准备的十分充足。以前她与宋承德从不信鬼神,但现在,却愿意为儿子去拜完世间所有的庙宇。
  或许,信仰有时候也是一种希望,一种拯救。因着永不放弃的执着,才会有一个个让人赞叹的奇迹发生。
  而金龙寺,历史悠远。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不知见证了多少个奇迹。
  那一直以来都香火鼎盛,那永不熄灭的缭绕的香烟,便是那芸芸众生心灵永远的期盼,一直向上飘去,飘向遥远的天空,叩响上天的回应。
  高羽嘉、宋承德、宋云龙一家三口虔诚的跪在佛祖面前各自默念着心中的祈盼,浓烈诚挚的渴望冲开压在心底的层层阴云,落在佛祖温暖的指掌间、温柔的目光里,牵引灿烂的阳光折出七彩的绚丽。
  就在他们虔诚叩拜之间,有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后是一名匆匆跑入的僧人。直奔云龙而去。只是未及接近,便有数名护卫将他团团围住。
  “烦请让开,我有急事。”僧人似是不欲纠缠,边说边以雄厚的内力将挡在面前的护卫推至两旁。
  护卫护住心切,内力不敌,只得出招阻拦,五六个人围攻而上,僧人却半点不落下风,闪转腾挪间,便给他找到空子,一把推开护在云龙身前的宋承德,拉住云龙手臂。
  云龙久病多年,双臂枯瘦细嫩的很,乍然被那僧人激动地紧紧抓住,痛的他忍不住皱眉。
  僧人一身朴素的僧袍,朗健温雅,满脸激动喜悦,另一只手中握着剧烈颤动的剑。看起来甚是怪异。
  护卫们再攻来时,僧人也未以云龙做质。甚至怕伤到云龙,还主动退到一旁,一边接招,一边解释道,“我乃本寺僧人,与这位小少年有些缘份。刚刚一时激动,并无恶意。恳请两位施主容我道明其中缘由。”
  门外听到打斗的僧人,也恰在此时匆匆跑进来,着急喊道,“玄空师叔,您怎么跟施主们打起来了?快快住手。”玄空久居后山,不与人往来,不知厉害,他可知道面前这两尊大佛那是万万得罪不得。
  玄空!高羽嘉和宋承德诧异的对视一眼,这才放下心中警惕。无怪乎他们这些万里挑一的护卫一时打不过人家,原来是武林名宿。
  既是对方诚心相邀,高羽嘉也不愿与这般高人交恶。当即挥手召回护卫道,“那我们便与玄空大师聊一聊。”
  玄空收手后,将僧袍一理,抬手示意,“施主,这边请。”话是对宋承德夫妇说的,目光却忍不住越过他们看向云龙,只见他双目炯亮非常,似是在看什么至宝。连他手中宝剑,都颤动的更激烈了几分。
  高羽嘉此时才分出心思,观察起那把剑来。
  宝剑剑身罩了荼白色的剑套,难窥其全貌,只露出了勾着赤金色龙纹的玄青色剑柄。纵是深沉的颜色,却难掩其华美流光。样式如这般剑柄的宝剑,在高羽嘉印象中只有两把。举世皆知的那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