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拥梦而舞 > 8.第八章
  百十年前,金龙寺亦是饱经战火。但所供奉的金身佛像却在数场灭寺之难中,安然无恙。于是,周边百姓愈发相信金龙寺有神灵庇佑,信众日渐庞大。随着永平镇、永安镇的兴盛,金龙寺也在逐年重建修葺中,将寺庙规模一扩再扩。现而今,已是占地逾五百亩的盛大庙宇。
  因是逐年添建,未做前期规划,这许多院落添加的颇为随意,更使得金龙寺内部结构繁复,非寺中久居僧人不知其路。
  高羽嘉一行人跟在玄空身后,一路疾走,先是经过金龙寺一座座内殿,复又拐进僧侣们常居的一座一座偏院,再继续往里,才进入玄空独居的小院。
  只走得高羽嘉、宋承德腿脚酸软,再看云龙已是气喘吁吁,汗湿衣襟。倒是这一顿快走,让云龙面色红润,看起来更康健了几分。
  回忆来时所走过的弯弯绕绕,高羽嘉暗暗腹诽,这里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玄空的小院,与其他僧侣的院落不同,院内种满了各式花草,甚而院墙上都爬满了植物。屋檐下有躺椅,百花中还架了秋千,空气中酒香暗涌。
  高羽嘉一言难尽的看着玄空,难不成她有幸见到了这世上最有情调的和尚。
  宋承德同样以疑惑的目光看向玄空。而玄空眼里只有面容平静的宋云龙。
  寂静的院落里突然传来突兀的咣当声,随即响起踉跄的脚步声,人尚未见,抱怨之声已然先至,“我说你刚刚急匆匆的跑什么,看见我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只见一名黑发光亮,白衣素净的男子醉眼惺忪的打开门,姿态洒脱地伸个懒腰。即使头发披散、衣衫微乱,却自有其风华气度。
  待看清面前一众来人时,男子才露出些微讶异,迤迤然施礼道,“不知贵客到访,未曾出门远迎,还望见谅。烦请诸位稍候,待我稍作收拾!”
  “天圣兄,不必收拾了,我直接带他们去后山。”玄空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已然安分如初的宝剑,又道,“你若无事,要不要一起过去?”万一他弄错了,也好有个人帮着圆场。
  “那你们先行,我梳洗一番就来。”
  有了帮手,玄空底气明显更足了些,从容邀请道,“施主,这边来。”
  高羽嘉和宋承德不安地对望一眼,迟疑道,“还要去后山?”
  “此事以保密为要,实在不宜在寺内相商。后山僻静,且机关重重,寻常人靠近不得。可保此事不会外泄。”
  也方便杀人越货啊!如若不是高羽嘉心知面前的人确然是望岳门的司空哲和名闻天下的孔天圣,她绝对会认为这是一场简陋的骗局。“实不相瞒,我们一家还有要事,实在不宜耽搁,我们改日再谈。”
  “不可,事关重大,一刻也拖延不得。”
  “大师,实不相瞒,犬子病弱,经不起这一趟趟的折腾。不论大师是否体谅,我们夫妇都难以相从。”
  “我可以背他过去。”
  人家手下那么多护卫,哪里需要他来背。孔天圣无奈之下又匆匆出来,脸上还淌着匆促间未擦净的水滴。
  一把夺过玄空手中的剑,递向云龙,便见那剑激烈的抖动起来,孔天圣的眼眸也倏然亮了几分,还真被他猜中了。“好孩子,把剑□□。”
  孔天圣的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又带着让人不会错辩的期盼。本欲上前阻拦的宋承德夫妇,一时只能诧异地看着。
  云龙虽觉得此时情景透着几分古怪,不过,拔剑而已,举手之劳,他也不至于吝啬不理。缓缓将手覆在剑柄上,云龙忽而惊觉有不一样的心跳在自己的胸前起伏,那声音似是他心跳的回响。跟着他的心跳声,一响一叩,十分有力。直叩进他空茫的心里,敲出盈润丰满的暖意来,四肢百骸都透着说不尽的舒服。
  云龙利落的一抬手,便听“锵”的一声,宝剑出鞘,森然剑气霎时漫开,在这暖夏时分,竟有几分寒意逼人。
  下一瞬,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聚拢了黑压压的阴云,骤然而起的狂风扑卷而来,亮闪闪的雷电划破天幕,引来隆隆雷响,片刻间,一场瓢泼大雨倏然而至。
  孔天圣再顾不得狂喜,拉了云龙便往屋内跑,其他人也纷纷急步跟上。只剩玄空静立在雨中,似哭似笑,在大雨里淋了个痛快。尔后,才想起什么般,跑进屋内,对众人道,“我们得把这个孩子藏到后山去。不能叫人察觉此事。”
  高羽嘉刚和宋承德协力擦掉,云龙身上沾染的雨水,就听到这让人不愿意面对的糟心话。登时揍人的心都有了,“我看谁敢动我儿子?”
  “宋夫人莫气,司空兄只是一时激动,可心是好的。听闻令公子周岁时曾遭绑架,近年来,您夫妇二人精心护佑生怕有半点闪失,断然没有随便交给我们的道理。”
  “哪里随……便了。”玄空在孔天圣的瞪视下,一时气弱下去。
  “宋老板、宋夫人,早年间有幸与二位初遇时,在下就对二位钦佩之至。”
  旧时确也相谈甚欢过,宋承德回礼道,“我夫妇二人亦是久仰先生大名。深知先生高才大德,乃当世人杰。”
  “不敢当。不及两位深明大义,数次救百姓于水火。令先祖高公,更是呕心沥血,兼济天下。安邦定国,居功至伟。是天圣自幼时起就崇拜的高贤。令公子乃高公血脉,我亦不愿他遭受任何危难。”
  “多谢先生体谅。”
  “应当的。只是,如何保护令公子,在下有些微不同见解。”
  “先生直言无妨。”
  “旁人只羡慕我等盛名在外,却哪里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秀林之木尚在风中摇摆为艰,依附在它枝头的小雀还能安然无恙吗?依在下之见,不若让那小雀成为搏击风雨的苍鹰,从此天高任鸟飞。”
  见宋承德夫妇二人皆听得认真,孔天圣摘下手中剑鞘的剑套,露出剑鞘原本的面貌来,玄青色的剑鞘上,舒展的龙纹栩栩如生,剑铭处赫然刻着啸天剑三个字。
  “这世上有两把双生宝剑,非其主不能拔出,一把是凌云剑,一把就是令公子手中的啸天剑。而能拔出它们的人,就是霹雳前辈的天定传人。可以经由宝剑的接引人教授基本功法,再送他们前去向霹雳前辈的三位嫡传弟子,接受霹雳前辈的武艺传承。能得霹雳前辈真传者,无敌于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玄空亦忍不住上前帮腔道,“到时,令公子便可成为昊天门掌门。重振昊天门,平息干戈,承高公之志,护佑天下苍生。”
  高羽嘉原本还有些犹疑,玄空的话,又令她恼怒起来,他们高氏一门为天下苍生做得还不够多吗?竟连她病弱的幼子都要算计。
  眼见要坏事,孔天圣将玄空使劲往后一推,催促道,“司空兄,你先去隔壁换身干爽的衣服来。没看把我的地都给弄湿了。”
  “谈完正事我便给你擦干净。”
  有玄空在,这正事显然谈不下去。孔天圣少见的沉下面色,郑重吩咐,“你耳力好,到隔壁听着就行,有什么异议,稍后我再同你谈。”
  玄空不放心地还待再说什么。
  孔天圣立刻安抚道,“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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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玄空离开后,孔天圣先是将宝剑入鞘交至云龙手中,继而邀高羽嘉、宋承德及云龙一同入座。还姿态悠然地为他们都沏了茶。
  “还请两位不要怪司空兄,若是可以,他万分希望自己才是那天定之人,拥有扭转乾坤之能。那么四年前望岳门那场浩劫,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望岳门上千名弟子,望岳门门主夫妇,也不会为护剑而死。不怕你们笑话,我虽文弱,却也盼着自己是那天定之人。”那他就不会在一夜之间失去爱妻、挚友,从此行尸度日。
  四年前听闻噩耗时,高羽嘉亦伤心悲痛,深为惋惜,恼恨自己能力不济,相救不及。将心比心,她完全能体谅玄空心情。再想到在那场祸乱里牺牲的,还有同样是望岳门弟子的孔先生发妻。心下更是酸软不忍,“大师有他的苦衷,我们明白。”
  “所谓天定,当真是半点不由人啊。我们想要,拼死却得不到。上天要给,又如何能轻易摆的脱呢?我知高老板素有谋略,当知谋略之事,贵在识事于微末,防患于未然,再随着事态发展,因势利导。而绝非对已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你不见而别人见的事情,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时时刻刻的危险。”
  高羽嘉如何不知?只是事关云龙,他们夫妻便不愿冒一点点风险。“先生可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请两位听一下,是否满意我这般安排。
  今日云龙到金龙寺只为拜师学艺,司空兄家学渊源,又是望岳门翘楚,多的是强身健体的内外功法,为云龙授艺,强健根基,也不算辱没贵府门楣。
  在下也算胸有点墨,愿教授令公子读书习字。浮云庵内有一位我的故交,是百草谷李神医的亲传弟子,医术造诣十分了得,到时我会请她为云龙调养身体。
  金龙寺后山重重机关,皆是南宫前辈为护剑而设。后山宽阔,房屋众多,为令公子安危计,宋老板、宋夫人愿意派多少护卫前来皆可。”
  说到此处孔天圣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听闻宋老板、宋夫人年初曾前往百草谷。若我没猜错,年初两位拜访李神医时,神医可是建议让令公子习武强身,再以药膳温补?
  神医年迈不便成行,又担心父母爱子,下不了狠心,因此想让令公子到百草谷调养?是以百草谷内近月来兴修机关暗道,无意间损坏我那故友几株药草。以致她又烦我为她寻草药种子。”
  “先生以微见全,果然了得。若犬子能在金龙寺学艺,自然好过千里迢迢奔赴云州。只是……”
  “云龙拔出啸天剑之事,我与司空兄即使同至亲之人,亦不会提起半句。令公子只管宽心在此调养身体,修习武艺,日后是否要得霹雳前辈传承,是否重振昊天门,皆凭天意缘分,我与司空绝不做诱导之事。令公子在此学艺期间,两位但凡改变心意,也能随时将他接走。”
  这简直已将所有事都为他们考虑到了、高羽嘉既有一种高手相逢的畅快感,又一阵是敌非友的后怕,“可否容我夫妇二人考虑一番?”
  “自然,正好我也要去隔壁给司空兄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