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碰面时,三个人就都是刚沐浴后的清爽模样。拂霜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泡了茶。一见拂星,立刻热情招呼道,“来,坐,说说你这药是哪里来的?”
云儿眼眸一亮,也殷切地看着拂星。仿佛她身后就藏着一位杏林高人。
“是一位少年公子送来的,和云儿一般年纪,一般身高,一般气质。欧阳师姐还开玩笑说,是不是云儿家中还藏了别的兄弟。云儿,你可是有什么龙凤胎哥哥?”
“噢?那少年跟云儿长得很像?”拂霜立时兴致勃勃,不见半点疲累样子。
“也不是长得特别像,主要是某一种气质很相像,反正就是……看到他就会想到云儿。我也说不好,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出尘脱俗的感觉。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恍然看去,忽然觉得云儿就像位清清丽丽的仙子?”
莫名成为仙子的云儿,“……”
一旁的拂霜十分赞同地点着头,“怎么没有!那少年也如云儿一般吗?”
“嗯,也是十分干净出尘样子。不过,倒是比云儿好玩儿多了。眉目温柔,又有那么一股……仙人的清冷,安静又腼腆。欧阳师姐一调笑他,脸立刻就红了,好玩儿得很。”
云儿近些年来,已然练就了任她们如何调笑,都不动如山的神功。哪还有当初那副听什么都信以为真的天真模样?可怜她这些师姐们,只能在深切的怀念中,一个个仍坚持不懈,前赴后继的走在调侃云儿的大路上。
“精通医理的少年郎吗?跟云儿做对神医侠侣也是一段佳话。云儿,怎么样,考虑一下?”拂霜挤眉弄眼的推推云儿。哎呀,又送上门一件调笑云儿的趣事。
“嗯,我也觉得甚好。若能事成,定给师姐包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云儿勾唇一笑,从容不迫地回道。
就是这副落落大方的态度,才让她们拿云儿完全没辙啊。不过拂霜也不在意,依旧春风满面,笑得欢乐。这小丫头还不知道,论辈分,要叫自己姑姑呢。解决了拂尘的事,这下她总算能安下心来,跟云儿好好说一说她们之间的渊源了。
拂星见没了好戏可看,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今天的功课我还没做,拂霜师姐没别的吩咐,我就出去了。”
“你顺道通知一下大家,拂尘师妹没事了,叫大家安心。”
“可她刚刚还吐成那个样子……?”
“她就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刚刚给她吃了催吐的药,吐出来就没事了。”
“这回拂尘师妹总该学乖了吧。”看她刚刚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的难受样,估摸着喉咙得痛小半个月。
云儿和拂霜闻言,相视而笑,明显不信的样子。甚而连拂星自己,也暗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不过,至少这一个月内,拂尘应该是折腾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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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回到后山时,孔天圣正在院门外,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等着他。见他归来后,精神瞬间为之一振,“药送过去了?”
“是。不过,拂霜师父正在忙,没能见到她,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我担心咱们的药怕是用不到。”不见人,不问诊,莽莽撞撞送过去的汤药,怎么可能对症下药!
“傻小子,咱们为的可不是药有用。有拂霜在,多半是没事的,不用咱们操心。只要让人家明白你师父无言的关心,表明你师父对人家时刻关注就行。你没有多说什么吧?”
云龙摇头,“没有,只说了是师父让送的药。”
“好。就要让她去猜,让她心心念念的放不下。”
“先生,让谁放不下?”
孔天圣神秘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放心,迟早会让你知道的。咱们回去吧,这会儿,你师父该来查你课业了。千万别被他发现我们偷溜出来了。”
云龙听着一墙之隔熟悉的轻浅呼吸,心道,已经被发现了啊。不过,师父既然并未现身,大约是不介意他们的所作所为。云龙略微顿了下脚步,随即全然不在意地跟着孔天圣往回走。
待他们走远后,玄空才现身而出,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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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风和煦软绵,缠缠绕绕涌进心里,将所有的寂寞、思念搅绕成难解的结。而悔恨,是一把自伤的剑,钝钝的磨人撕扯,狠狠的致命纠缠。
在阳光灿烂的高山之巅,在日日夜夜的期盼、反省与折磨之后,玄空终于盼来了时隔多年,与了然的第一次对望,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在日光的照射下,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与眼神。只要她的眸光还愿为他停驻,他就有继续等待下去的勇气。
这是当年决裂之后,许多年来,了然第一次愿意直视玄空,愿意面对他,愿意……靠近他。看到了然施展轻功,飞身过来时,玄空错愕地盯着渐近的身影,紧张到呼吸停滞。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一米。不自觉间闭气太久的玄空,面颊已然涨的通红。直到想起孔天圣的苦心劝谏,想到机会难得,他要抓紧时间言语时,才惊觉到自己迫切的需要呼吸。甫一张嘴,身体就急切的欢迎着空气的涌入,过多的空气推挤而来,直逼得玄空因着承受不住而狼狈的咳嗽起来。
了然克制着蠢动的手与脚,一动不动的站着,等玄空渐渐平复下来,才端着面无表情的脸道,“我是来道谢的,拂霜说你徒儿送来的药很及时。”
玄空心虚的应道,“能帮上忙就好。”既不敢言明药不是他主动送的,也不敢坦白药效也被孔天圣托拂霜夸大了。毕竟这本不该有的感激,是他仅能抓住的靠近她的机会。
“你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说吧,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玄空闻言愈发忐忑,但仍是握紧双拳,鼓足勇气道,“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练剑吗?我是说在同一座山峰上练我们自创的那套……花蝶舞。”不是每日清晨,他独自偷偷摸摸地跟着她练。
了然闻言,极为意外地看着忐忑不安,却依旧坚持等她回答的玄空,嗤笑道,“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得寸进尺。我若不答应,你待如何?”
“我便再努力让你多欠几次人情,再多请求你几次,直到你答应为止。”
“你应该知道,即使我愿意同你一起练剑,也不能代表什么或改变什么。”
“我知道自己没有奢求的资格,可至少,我能再多一段美好回忆,能再次靠近你一点。”
在玄空深情的目光下,了然不觉气弱道,“那就随你。免得旁人说我小气。”
想到自己刚刚软绵绵的话,了然又觉得自己输了场面,强势问道,“对了,你何时有的徒弟?怎么,可是找到了啸天剑的宿主?”
玄空不比她,徒弟满天飞,这些年来,貌似也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和云儿一般大,又和云儿气质相像,多半就是啸天剑的宿主。
玄空不想再对了然撒谎,却又对宋氏夫妇承诺在先,只好斟酌道,“抱歉,我与天圣向那孩子的父母发过誓,不可对第三人提起的。”
了然暗自忖度,那就是说找到了。凌云剑与啸天剑自现世后,就为世人所觊觎,她自然能明白玄空苦衷,甚而她也从未泄露过云儿身份。是以,对玄空无法直言浑不在意。只平静道,“无妨。我先回去了。明日也还是这个时辰来练剑。”
玄空玄空怔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然的言外之意。瞪大了双眼,愕然地看着了然,惊喜的神情,一点一点的绽放在脸上。
久久等不到回答,紧张等待的了然索性发了火,“怎么,你明日有事?”
“没有,没有。我一定准时到。不,我一定提前到。我一定不会再对你失约。”
了然高傲地撇开视线,“最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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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玄空一早便来到对面山顶,打坐等待。还特意穿了一身崭新僧袍,整个人一改往日颓丧,干净清爽,神采奕奕。
了然倒还似往常般,手持长剑,一身灰色尼姑衣袍。原本轻扬的嘴角,在见到玄空时立刻收了回去,周身立时添了几分冰冷,走向玄空。
“开始吧?”
“好。”玄空笑眯眯地点头,难得将心内的喜悦如此外放。
对着这样一张笑脸,了然头一次发觉板起脸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索性不再多言,按着曾经的记忆,舞起剑来。
玄空当即跟上,且出剑十分流畅,那对剑法了然于胸的熟练,每每引得了然不觉侧目。
功夫一事若想见成效,唯有勤之一道。这人也不知背着她将这套剑法练了多少次才能有今日之功!这些年,他每次独自练这套,见证他们二人定情的双人剑法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夏日的早晨,天亮的格外早,临山而居的村民也起的格外早。这时分,山间已有了三三两两的砍柴人,这其中便有那么一两个爱凑热闹的,听见有刀剑声,便循着声音,好奇地来山顶一探究竟。然后,入眼的便是有几分惊世骇俗的诡异画面:一僧一尼在亲密的舞练双人剑法。
虽说那两人身法极其漂亮,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直让两个村民看得惊叹不已。可再怎么也掩盖不了这件事情诡异本身。
酣畅淋漓的练完剑,了然脸上难得地挂着灿烂的笑容。刚刚那两个偷偷摸摸的村民,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司空哲,现在的你,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了吗?
玄空见了然笑的开心,自己也格外开怀,将剑背在身后,呆呆地看着了然,半点不想提离开之事。
“以后每天这个时辰我都会来这里练剑,你若愿意,每天过来也无妨。”
“愿意,我一定准时过来。”玄空急切保证。
了然也不应和玄空的信誓旦旦,只是好心情的扬着嘴角,挥挥手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