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嗡鸣在韩轩的耳边回荡，他双手交握，仿佛指尖还在随着振动而发颤。
他自己的手机已经自动锁屏了，在刚才一瞬间的慌乱中掉进了沙发缝里。
韩轩眨了眨眼，探身过去，重新拾起来。
在绒面上滚过一圈，那一方屏幕上吸附了一点细小的绒毛，他抓在手里，小心地吹去了。
他原先的手机是刚上大学院长给买的，一个国产的牌子，用了几年了，虽然卡，但其实还能勉强再用用。
但是和叶允意在一起之后，他太想靠近叶允意了，一面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一面又碍于叶允意的身份不能说，想来想去，最后就咬咬牙，把存款取出来买了个同款的手机。
他当时还自己开心了好一阵――叶允意和他的手机，一黑一白，一起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用的是情侣款。
可现在想想，用这牌子的这么多，又有谁会想到那上面去呢。
闹人的噪音终于停了，韩轩轻轻呼出一口气，解开了锁屏。
页面还停留在刚才的帖子，那几个黑体字粗粗大大，仿佛下一秒就会跃然而出。
他望了一眼楼上，指尖拖着页面缓缓下滑。
匿名用户：楼主也是听朋友说的，不保证消息真实性所以先匿。朋友在Y国留学，大家应该知道留学党都是有个圈子的吧，朋友初中就出国，人脉比较广，那天喝了酒大家八了一下，接下来放瓜。
1L：Limon是谁？某二十八线演员？
2L：楼上的是不关注舞蹈圈吧，Limon，Y籍华裔舞蹈演员，最近带团队回国演出，上了热搜。不过主要还是在欧美比较出名。
3L：是这个吗？貌似一台当时搞了个转播，我是他颜粉[图片]
4L：楼主呢？？？撩了就跑好刺激哦？？？
5L：前排吃瓜，那个老总不是儿子都二十了吗，宝刀未老啊。
6L：楼上的村里刚通网？他儿子都接任两三年了好吗。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帖，韩轩按时间算了算，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中，每天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生活中仿佛只有跳舞，其他的一切都离自己很遥远。
他扫过了网友没意义的讨论，找到了楼主的第二条回复。
匿名用户：吃晚饭去了……
匿名用户：叶出国很早，楼主的朋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是楼主朋友的学长，别的不说人品还是可以的，楼主朋友和他在一个社团，偶尔接触都很好相处，为人也很低调，不过叶本身不是很融入圈子。
匿名用户：楼主朋友是个颜控，暗恋过叶一段时间，没敢告白，她朋友知道了就提醒她说叶不喜欢女的。
匿名用户：她本来不信，后来留意了就好几次看到叶和一个混血的男生在一起，还撞到过两个人约会，手牵手，十指相扣那种。
匿名用户：不过后来叶的毕业典礼楼主朋友也去了，全程没看到那个混血男生，叶当时脸色不太好看，据说是分手了。
匿名用户：知道的就这么多，今晚楼主再套套话，先溜了。
21L：这瓜不是很大啊。
22L：求楼主朋友心理阴影面积哈哈哈哈哈
23L：叶是独生子吧？如果真的是gay，以后岂不是要骗婚？
24L：楼上天真了，这种家族都是联姻，就算不是gay也很少真感情的。
25L：这个楼会不会被和谐……
26L：怎么国外那么多同性恋啊，还有脸回来，真恶心。
27L：楼上谁家的狗怎么跑出来了？快带回去带回去。
28L：这么恶心的人过得比你好你气不气呀傻*
29L：有病吧，同性恋就该断子绝孙，同性恋这么伟大他俩怎么还分手了？长长久久不好吗呵呵。
30L：顺手举报弱智。
……
或许因为当事双方都不是正红的人物，下面的话题走向很快就被带偏了，韩轩看了几眼，无端地生出一股烦躁来。
他退出了页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向楼上望去。
桌上的手机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他没有管，动作间是明显的逃避。
看来那份文件不太好找。他想。
要不怎么会将近十分钟都没有出来。
振动一声紧赶着一声，透过玻璃的桌面传递出去，显得越发刺耳。
韩轩终于忍不住了，将那方黑色冰冷的东西一把抓过。
他的手指摁在了锁屏键上，稍稍用力――
"……你已经大了，有些事不用我讲，自己也有分寸。"
叶母坐在书桌边，桌上摊着一本相册。
她的目光掠过去，抬手从里面抽出一张。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在镜头前对视，阳光穿过他们，落在他们相互纠缠的手上。
"你怕韩轩想多。你知道，我知道。"她将照片推了过去，"可韩轩知不知道？"
叶允意接过了那张照片，看也不看，轻描淡写地反扣在桌面上。
"他不需要知道。"他说："知道了也是糟心，我自己处理好就行了。"
叶母不说话，执著地看着他。
"……"
叶允意叹了口气："行，我跟他说。"
他揽住老太太的肩，无奈道："您原来不还不放心他吗，怎么这么快就向着他来跟我生气了。"
叶母道："我是怕你又发傻。你在这上面做的糊涂事还少吗？"
"好好好，孩儿谨遵教诲。"叶允意笑了一笑，转而正色道："不过现在不能说，得过段时间。"
他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说："现在告诉他，真就是给他添堵。"
叶母不知道，他却早就发现了，韩轩的性格其实非常敏感――这与他的成长经历不无关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韩轩的"用力"，用力地进步，用力地靠近他――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鸿沟。
两人才刚在一起两个月，他好不容易主动了些，要是此时贸然将Limon的事告诉他，只怕他又要想多，缩在自卑的壳子里不出来了。
叶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松口就放心了不少，拉开抽屉收拾相册和照片，道："心里有数就行，韩轩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
"笃笃笃"
她停住了，看了一眼叶允意，又看向紧闭的房门。
叶允意将抽屉推进去，顺手反锁了，起身过去开门。
叶母左右看了看，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了桌面。
"韩轩？"
叶允意开了门，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等急了？"
韩轩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奇怪，摇了摇头，将那只恼人的手机递过去。
叶允意接过来，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
"我本来想，等你出来再跟你说，不打扰你的。"
韩轩的声音透着点小心翼翼："但是它一直在响，我就担心是有急事……"
叶允意抬眼看他，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他的脸色发白，看上去不太好。
他的心莫名的慌了一拍，想都没想便按断了电话。
"你……"
"我给他回短信。"叶允意收起了手机，快步走进房间，韩轩看见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走了出来。
"太晚了，"他说："你本来睡得就不多，我们得先回去。"
叶母也跟了出来，在身后道："韩轩是不是困啦？阿姨刚才拉着他多讲了几句，让你等久了喔。"
韩轩忙道："没事没事。"
他顿了顿，看向叶允意，笑得有点勉强："要不……你，别走了吧？陪陪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说的哪里话。"叶母推了推叶允意："还站着干嘛，阿意，赶紧回去。"
叶允意应了一声，目光定定地停留在韩轩脸上。
韩轩察觉到，立刻扬起脸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些羞涩地问他怎么了。
叶允意盯着他的笑脸，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没事儿，看你怎么这么好看。"
他当着叶母的面说这种话，说完自己也笑了。
叶母在他背上打了一下，"你也就是看我们韩轩实心眼，敢对着他耍花腔。"
她对韩轩笑得十足温柔："韩轩啊，我们不惯他这个毛病，以后他再说这种话，你听见一次打他一次。"
韩轩原本满腹的心事，到这时才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两声，轻轻低下头去。
他们被叶母送出了门，临上车，叶母还要叮嘱叶允意"不许欺负韩轩"，叫韩轩受了委屈就告诉她，千万不要忍着。
"以后有空常过来，叫兰姨给你做好吃的。"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细腻光滑的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你太瘦了，阿姨把你喂胖一点，好不好？"
韩轩站在车门前，感受着那双手带给自己的温暖。
刚才在书房里，他们母子二人一站一坐，不知道聊了什么，但将近十分钟，应该够聊很多了吧。
有没有那么只言片语聊到自己呢？
有没有聊到……Limon呢。
韩轩看着絮絮叮嘱的叶母，乖巧地应着。
眼前这个关心着他的人，是叶允意的母亲，也是那段往事的知情者。
他扭头看了一眼叶允意，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多了解他一点。
当时，叶允意是怎么说的？
他隔着电话笑了，听起来很开心地说好："只要你愿意，我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
语气那么认真，把韩轩吓了一跳："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相信你。"他的声音沉沉的，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不想对你隐瞒。"
"我不想对你隐瞒。"
韩轩站在凉凉的夜色中，一颗心蓦地皱缩起来，酸涩难捱。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加更1/1期末备考，下周可能会再更一章，然后就要到7月12日才能恢复更新了。看到这的可以在评论冒个泡，我不定期在微博发些日常，没人看就算啦。大家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