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轩灌下一大杯水，继续对着电脑做标记。
他的手机躺在一边，在他记下第三条招聘信息的时候，无声地亮了一下。
下午18:07
叶允意：【还在看吗？】
天色已经擦黑，韩轩这才感到眼睛一阵酸胀，他难耐地闭了闭眼，回了句“还在看”，起身打开了灯。
经过门后挂着的镜子时，他飞快地扫了一眼。
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的脸上却还留有淡淡的红疹。
叶允意：【先吃饭吧，这几天好好休息，后天再看恢复情况。】
韩轩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回复。
尽管医生也告诉他，三到五天就能恢复，但他不是第一次过敏，心里很清楚三天只是医生最乐观的判断。
看现在的趋势，后天舞剧院的招聘，他是如何也赶不上了。
“叶少，林先生已经到了，在会客室。”
“让他过来吧。”
叶允意看了眼手机，仍然没有新的消息。
从那天医院的吻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一则韩轩还没痊愈，尽量少出门最好，二则他也能感觉到韩轩若有似无的抵触。
其实他并不理解这抵触从何而来。从见到韩轩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觉得韩轩很好，并不是溢美，而是发自内心地欣赏他，也实实在在挑不出一点不好来。
是以当韩轩忐忑着让他等一等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克制了再克制，也只是勉强将那个吻从嘴唇转移到了眉心。
韩轩最近的犹豫掩饰不住，他知道韩轩只是需要时间做足准备，所以他愿意等。
想到这，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消息刚发完，门就被叩响了，叶允意收起手机，也顺带收起了唇边的笑意。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隐约听到来人对秘书说了句谢谢，随即推门而入。
“我说，你都八百年没约过我了，今天找我来干嘛？”
来人身材颀长，五官比一般人更显立体，正是韩轩的偶像Limon。
他几步来到叶允意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手中的水。
叶允意见他不接，便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等挺久了？”
“诶，”Limon打断道：“客套话就别说了，听起来很奇怪……这次也是为了那个韩轩？”
叶允意没有否认：“你们舞团准备什么时候招人？”
“最近几天当然不可能，你急什么。”Limon看着他有些严肃的样子，突然笑了：“拜托，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让他做男首席是因为你吧？”
叶允意不及开口，又被他截住了话茬。
“好吧，确实有你的成分――毕竟你给我看了他那么多视频……就算这样，你也只是一根线一座桥而已。”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Steven，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吗。”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允意。
叶允意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今天来只是提醒你别和你的男首席失之交臂。”
Limon愣了愣，反应过来什么：“你没和他说？”
“既然他有这个能力，我让他知道这些没用的干嘛。”
Limon笑了：“这又不是走后门，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叶少爷还怕这个？”
叶允意没解释。
他当然不在乎，何况这也确实算不得什么走后门，但韩轩不会懂，知道了就一定要多想，与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瞒着。
Limon笑过了，见他脸上简直称得上温柔的表情，忍不住揶揄道：“叶少，回神了，你看清楚，我可不是韩轩啊。”
叶允意挑了挑眉：“你当然不是他。”
“好好，我要被恶心死了。”Limon看了眼办公间的门：“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等，”叶允意道：“后天舞剧院招聘。”
Limon点点头：“知道了，走了。”
“我送你下去。”
“不用，”Limon促狭地笑了笑：“刚才来的时候就被围观，我可不想给你留下什么爱情传说。”
韩轩看了眼手机，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允意：【别多想，这次赶不上还有下次，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当然知道还有下次。他想，可只要有机会，我就一秒也不想耽误，恨不能立刻站在你身边。
他翻了翻备忘录，除了少年宫，还有一个培训机构和两个兴趣班招舞蹈老师，但无一例外地要求有教学经验。
倒是青年宫的工作还给他留着，但毕竟是兼职，算上毕业之后的房租，那点工资是怎么也不够的。
助教也算教学经验的话，其实也可以试试。
他心里盘算着，手上也不停，转而浏览起租房广告。
不能太好，他承担不起，但也不能太差，那样他会不好意思请叶允意进去坐坐。
韩轩本就没好全，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却还是咬咬牙继续看了下去。
今晚要早些睡，他想，看完这些就去睡觉，说不定后天就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客观现象并不会以主观意志为转移。
尽管韩轩充分遵照医嘱饮食作息，尽管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安慰他会很快好起来，到了招聘这天，他脸上的红疹也依然没有褪去。
“多大事儿啊，你好好休息，等我进去了给你走个后门儿！哥前脚进去，后脚就把你弄进来！”
黄逸凡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得没心没肺。
“把你能的，还没去呢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进啊。”王浩然看着韩轩脸上实在勉强的笑容，抬手拍拍他的肩：“我看再有两天就能好全了，说不定能赶上北城舞剧院招人，到时候去试试。”
黄逸凡闻言一顿，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韩轩没发觉，点点头道：“你们快去吧。”
王浩然道：“那你再睡会儿，回来咱俩一块儿看看租哪儿啊。”
“好。”
韩轩看着他两人下了楼，关上门回到了桌边坐下。
电脑还停留在昨天的一个租房界面，他木愣愣地盯了半晌，直到电脑锁了屏才猛地回过神。
一旁的镜子照出了他小半张脸，他凑过去瞧了几眼，成片的浅红色从衣服下面蔓延到脸上，除之不去。
他低头看着手臂上同样的红疹，泄愤似的挠了挠。
叶允意：【恢复得怎么样了，头还晕吗？】
韩轩：【不怎么晕了，但是身上还有红疹，这次招人去不了了……】
他那一串省略号散发着浓浓的气馁，以至于明明隔着屏幕，叶允意却清晰听见了他明明失落却还要强做平静的语气，对自己轻声念叨。
他心疼得不行，却到底没有把Limon的承诺说出来。
叶允意：【没事，不急在这一次，先把身体养好。】
韩轩懊恼地看着手机，刚要回复，手机便震了起来。
来电人是吴可。
自从节目之后他和吴可就没再联系过，怎么今天突然打来，总不会是有新的舞蹈要给自己吧。
“韩轩，你们老师委托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可的声音很轻快，似乎笑眯眯的。
韩轩愣了愣，道：“我们老师？”
“你们沈教授啊。”吴可道：“你要不要猜猜是关于什么的？”
韩轩想了想，配合道：“是您有别的编舞了吗？”
吴可乐了：“这算什么好消息，再猜。”
“唔……”韩轩沉吟片刻，道：“真的猜不出来了。”
吴可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看你都没用心猜……今天舞剧院招聘是不是没去？”
“……嗯。”
“以后也不用去了。”吴可道。
“我们团长上周开过会了，大家全票通过，聘你做舞团男首席。”
“已经说了。”吴可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求贤若渴。”
“啊别说成语，听不懂。”
“啧，假洋鬼子。”
“你对老板这么不友好，小心拿不到工资。”Limon没少被这样调侃，笑眯眯地回击。
吴可哼笑了一声，正色道：“我说真的，你怎么这么着急招他进来？我们今年休团，你不会忘了吧。”
“刚好可以让他先熟悉一下，以免以后跟不上节奏。”
“这话你自己信吗？”吴可上下打量他：“你不会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吧？”
“什么‘有的没的’？”Limon疑惑道。
“比如娱乐圈潜规则、黑暗的‘那个’交易……”
“……”
Limon头疼地意识到，他在吴可眼里的形象似乎哪里不太对。
“你想多了，我是帮朋友。”
“上次后台那个？”吴可了然道：“前男友的朋友。”
Limon眯了眯眼：“是‘前男友的男朋友’。”
会议室中。
“这次的竞标展鸿也参加，叶总，展鸿过去……”
“叶少。”
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她握着个手机，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次那位林先生找您。”
叶允意点点头，对刚才说话的人道：“继续。”
秘书会意地退了出去。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叶允意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示意会议继续。
“……展鸿过去只投过两次市内，这次给出的指标看似可观，但对他们来说未免虚高了，这是他们的竞标书，光财务一项就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一人道：“但这个项目性质很特殊，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退出竞标么。”
“当然不退，可你也别忘了，展鸿现在当家的不是徐展，胡永明也还在医院躺着呢。”
“老杜说的对，徐家二少爷我派人打过交道，不是能成气候的，这次……”
门又被敲响了，屋内的人同时停住，齐齐抬头看过去。
一秘快步走到近前，递过正在震动的手机。
叶允意的眼睛亮了亮，他接过手机，抬手示意会议暂停，随即走出了会议室。
他径直去了办公室的隔间，接通了电话。
“韩轩，怎么了？”
那头的声音似乎一如往常，但细听下来，却没有之前的平静：“……你现在有事吗？”
“没事儿，你说。”
“哦…”韩轩顿了顿：“刚才吴可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工作室招我做首席，我问了教授，教授说，是、是真的。”
叶允意不意外地笑了起来：“那要恭喜你啊，以后真要跟Limon做同事了。”
“是啊……”韩轩顿了顿，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叶允意道：“我只是把你介绍给他。”
韩轩认真道：“就是谢谢你，把我介绍给他。”
叶允意笑了笑：“那，梦想成真，想好怎么庆祝了吗？”
“还……没有。”
韩轩顿了顿，语气紧张起来：“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庆祝。”
“那晚上我去接你，我们边吃边想。”
“好呀。”韩轩几乎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心里的忐忑总算平息下来。
他解决了一桩心事，这才迟钝地想到自己或许打扰了叶允意的工作，一时间有些羞赧，忙匆匆告别。
叶允意看了眼时间：“六点半我去你楼下，可以吗？”
“我都可以的。”韩轩道，“要不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过去。”
叶允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不，我去接你。”
隔着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想早点见你。”
韩轩的呼吸顿了顿，结结巴巴说了声好，立刻便挂了电话。
“叶少。”
赵一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外叩了叩。
会议室一干人等还在那晾着，这电话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谁都知道叶家这位少爷年纪轻轻接管家业，工作期间就绝对只谈工作，若非意外，是连叶夫人电话也不会接的。
他跟了叶允意这些年，在会议上离席接电话，这还是头一遭。
门被打开了，叶允意对他点了点头，率先向会议室走去。
赵一鸣跟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方才乱七八糟的猜测，就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得睁大了眼。
不单是他，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暗自惊疑。
――叶允意看了眼投影上的报表，又拿起桌上的材料飞快地翻了翻，一手虚撑着桌面吩咐。
“这次竞标就辛苦杜叔走一趟，一鸣，你交接一下，指标控制好，一旦展鸿拿下这块就准备并购。”
赵一鸣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应是。
“好，散会吧。”
叶允意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叶总这是……？”那姓杜的中年人留在最后，低声向赵一鸣打探。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赵一鸣暗自腹诽，回头却笑得假模假样：“这是关于这次竞标的材料，杜总您看看。”
韩轩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
这个楼层原先住的都是毕业生，现在走的走，考试的考试，留在宿舍的没有几个，屋子里空荡荡的，被远处球场的喧闹衬得越发安静。
原本这个下午会和之前一样，被找工作和找房子填满，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叶允意，他都要在北城稳定下来，进入舞剧院，成为男首席，至于进入Limon的工作室，那是他短期内从没想过的事。
可现在却被叶允意轻松解决了――他甚至成了男首席。
他握着手机，呆呆地望着窗外，脑子里乱作一团。
尽管教授和吴可都说他有这个能力，担得起这个位置，可他们都是局外人。
说穿了，这个男首席又有几分是因为他自己呢。
门外渐渐热闹起来，韩轩如梦方醒一般回过头，正撞上王浩然推门而入。
“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放下手机，摆出了一个和平时一样的微笑。
王浩然只是嗯了一声，反手关上了门，再三确认门锁好之后才走到桌边坐下。
韩轩有些奇怪：“怎么了？”
王浩然侧耳听了半晌，摇了摇头。
“没发挥好吗？”
王浩然依然沉默。
外头吵吵嚷嚷的，似乎是黄逸凡和另外几个男生招呼大家出去吃饭，不知为何，直到彻底安静下来，也没有人敲过他们宿舍的门。
韩轩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王浩然稍显沉重的脸色，渐渐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王浩然开口了。
“轩儿，”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少见的严肃：“你知道老黄……黄逸凡，保了舞剧院的男首席吗？”
韩轩闻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很惊讶，惊讶之余，又忍不住了然。
怪不得黄逸凡这段时间这么奇怪。他想。
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直在看的小可爱冒个泡吗噗噜噗噜噗噜（怎么就变成21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