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允意……”
床头灯被打开了，韩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不、不，你知道我……你，你……”
他惊讶得语无伦次，“你”了半天，最后嚅嚅地憋出一句“谢谢”。
叶允意在灯光下仔细地检查他扎针的手背，确认没有滚针之后，才抬头看向他。
韩轩的脸更红了，看着仿佛要烧起来，因为过敏，他整个人看上去与以往的清隽相去甚远。
可叶允意浑然不觉，他想，如果不是过敏，就这样吃胖一点也挺好的，像只圆滚滚的小熊。
小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了种类，他虽然很久没见叶允意，却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此时还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惊喜中，那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湿漉漉的，直直看进叶允意眼底。
小别胜新婚。
叶允意被自己这突然产生的想法逗笑了，他笼着韩轩的手，低声问他：“刚才想找什么？”
“找手机。”韩轩终于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不过…现在不用了。”
叶允意便也笑笑，很温柔的样子，“不舒服就说，让医生再来看看。”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疼惜：“手这么凉，把空调调高一点儿好不好？”
“没事的，”韩轩看他要起身，想都没想便将他拉了回来：“可能是刚才点滴太快了，打完就好了。你坐。”
别走了，他想。
叶允意定定地看着他，噙着笑道：“好，那你再睡会儿，我就在这。”
韩轩乖顺地闭上了眼睛，任他给自己掖好被子，将自己冰凉的手包在掌心。灯被关上，黑暗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叶允意手心的热度，仿佛正顺着指尖蔓延，细密地裹住他的手掌。
他刚醒来的时候脑袋发沉，随时都要睡去，此刻却完全没了困意。
不早了，应该让他快点回去。
可我想他再待一会儿。
他在脑子里分裂成了两个人，在脑中激烈地争论。
你别忘了王浩然还在这，万一被他撞见你要怎么解释？
朋友，就说是朋友。
得了吧。你快让他回去，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朋友之间会做这些？
他一时语塞。
我知道不会，但……但我和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对他……
那两道声音合二为一，发出了一声颓丧的叹息。
……我不是拿他当朋友的，我只是――
“韩轩。”
他立刻睁开眼，仿佛逃过了一劫。
黑暗中，叶允意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坚定而专注。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韩轩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一些紧张。
怎么会紧张，他无论何时都是从容自若的啊。
韩轩在心里笑了笑，有一瞬间的恍神。
叶允意道：“我可能太着急了，你……你别怕。”
什么？韩轩疑惑地看着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叶允意的声音好像涩住了，尝试了两次才得以继续：“你愿不愿意――”
“我――”
韩轩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疯狂地喊着我愿意，声音却抢先来到了：“――我，我……”
叶允意顿住了，转而凝视着他湿润的眼眸。
他其实已经明白了，缓缓下落的心却又在接近地面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拴住，在低空荡出满满的不甘。
“我头有点晕……”
果然。
绳子断了，他的心终于落定，很轻，在地面扬起一圈淡淡的失落。
太冲动了。他暗暗自嘲，这不是个好时机，是自己乘人之危了。
他草草调整了情绪，对韩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那还是先睡吧――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韩轩心里愈发愧疚，错开眼去不敢正视他。“……对不起。”
叶允意笑了：“说这个干吗，快睡吧，很晚了。”
“那你要不要先回去？”韩轩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小声道：“……已经，很晚了。”
叶允意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沉默片刻，无奈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你出院，我来接你。”
“我和同学一起回去就可以了，”韩轩道：“你特意过来也很麻烦。”
叶允意没说话，目光落在他红肿的手臂上。
韩轩随之看去，将手往回缩了缩：“很快就会好的，你，你别担心。”
“……好，”叶允意站了起来：“那我走了，你赶紧睡吧。”
韩轩点了点头，目光却追随着他到了屏风旁。
那目光炽热得如有实质，叶允意扶了一把屏风，回头冲他笑了笑：“注意休息，多喝水。”
“嗯。”
韩轩没再开口，看着他的身影绕过了屏风，在磨砂玻璃上映出绰绰的形状，地毯太柔软，他屏住了呼吸，才听到一点点沙沙的轻响。
可就那一点声响，也要渐渐地远去了。
他看着那道身影，突然着急起来。
不行，他这么好，他这么好。
他这么好，如果我还没赶到他身边就已经有更好的人来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
我想站在他身边，我想和他一起走。
“叶允意――！”
那个身影立刻停住，隔着一扇半透明的玻璃屏风。
他不知道叶允意有没有转头，或者有没有转身，他只想着要快点说下去，快点让他知道。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不是不努力。
韩轩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怕其中的忐忑太明显，于是刻意放轻了，听上去很柔软。
“我很快，就会好了。”
那边笑了，声音愈发轻柔：“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韩轩兀自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快就会好的，”
这次他没有停顿――他怕听到那句“我知道”――以至于后半句话奇异地流畅了很多。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房间重新陷入了沉默，这七个字仿佛石沉大海，牵着他一同向深处坠去。
韩轩紧紧盯着玻璃上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原本剧烈的心跳慢慢弱了下来。
他想，还是太贪心了，哪有人这样的呢。
一边不够好，一边又要吊着人家。有句话怎么说，占着什么……
耳边重新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那道身影开始快速地放大，他甚至还没想到那句不合适的比喻，那人就绕过了玻璃，重新来到了他的床前。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叶允意的脸上依然是告别时的笑容，温柔而克制，带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不迫。
可当他重新来到了韩轩床边，韩轩感受到了他身上细微的颤抖。
那一刻韩轩竟没来由地放松了些。
原来这个人也会紧张。他想。
叶允意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眼中的深情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彼此的眼底都是说不出也无需说出口的心绪。
过了不知多久，叶允意忽然伸出手，缓慢而细致地理好了韩轩额前的乱发。
他的额发柔软，被轻轻拂到了一边，露出下面光洁的额头。
叶允意一手支在韩轩身边，缓缓俯下身去。
韩轩闭起了眼，他闻到了一股奇妙的味道，仿佛一场春雨之后森林与泥土散发的香气，有些凉，却意外地令他感到可依靠的安全。
他被这样的气息环抱着，朦胧间，险些错过眉心那稍纵即逝的新鲜触感。
温热的、轻柔的。
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功德圆满了不用继续往下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