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天爷啊,那个女孩竟然闭着眼睛跳了过来,还跳歪了。
  服了,总不能眼见着客人摔出个好歹吧。
  思柳只好用左手死死搂住树杈,右手努力地去捞这个姑奶奶。
  幸好女孩的腰带在刚才二人的拉扯中变松了,思柳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她的腰带。
  思柳的半个身子悬空在外,腿死死地勾住树干,女孩背冲着地面,腰部被思柳紧紧抓住提起,头和脚向下形成一个半弧。
  就这样两个人像猴子捞月一样挂在了树杈上。
  那女孩觉察到不对,这才睁开了紧闭地双眼,倒抽了一口气刚要尖叫,就看到思柳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脸都憋红了,“你要是敢叫,我就松手了!”
  那女孩瑟瑟发抖地把叫声憋了回去。
  思柳毕竟年纪尚幼,力气有限,她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话来,“这个位置并不高,你把手递给我,这样你就可以先跳下去了。”
  女孩仍然面露不安,但她知道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颤颤巍巍地把手抬起来。
  思柳深吸一口气,右手果断地松开她的腰带,一瞬间抓住了女孩的手,两个人互相扣紧对方的手腕。
  这时女孩的脚离地不到一丈高了,跳下去再接滚翻卸力并不会受伤。
  思柳念道一,二,三。
  便松开了右手,这回那女孩倒是没掉链子,顺利地落了地。
  思柳的左手一直扣着树干,指甲都劈了两个,手心也搓出了几条小口子。
  来不及处理,她收回上半身甩了甩手腕,学着之前白师兄的样子,双手轻扶脚尖轮流轻点树干,几下便轻轻巧巧地下了树。
  落地以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后才望向那个坏脾气的小女孩。
  那女孩脸涨得通红,嘴巴紧绷,看起来还没有从刚刚的惊险中平复下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思柳记起刚才的事儿,率先打破了沉默,“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许是因为刚刚思柳救了她一回,那女孩现在说话倒是变得软乎了一些,“我叫陆如雨,是极星门门主的女儿。”提起自己的家世,陆如雨恢复了几分神采,挺了挺胸脯道,“你又是谁?”
  原来是极星门的人,思柳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啧啧,怪不得穿得这样华丽。
  看似素白的裙摆均是金丝勾边,动起来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再看向女孩脚上的软底靴,鞋边绣了一圈小花,脚尖上还嵌着珍珠。
  年纪看起来和思柳差不多大的样子,五官已经有了几分俏丽,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思柳一向对美人都有几分喜爱,只是这门主女儿脾气也太坏了,她在心里撇撇嘴巴,老是凶巴巴的,让人难生亲近之心。
  但是作为长云派新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她也不能跌份儿,思柳故作淡定地说道,“我叫齐思柳,是本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陆如雨抬起来头对思柳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嘛,这就是长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长得倒是还可以,打扮竟然这样朴素,头上连个珠花都没有。
  看来一路上的传闻没有错,长云派这些年渐渐式微,接连许多届的青英会魁首都落在其它三大门派,其中属极星门的弟子夺魁最多。
  过不了几年长云派可能就要让出四大门派的位置了。
  陆如雨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带出了一丝轻视,真是粗野之地养粗野之人,一上来就捂我的嘴不说,还那么大力的捏我,明日胳膊定是青紫一片。
  她不想再与思柳纠缠下去扭过头便要离开。
  毕竟她可是未来的极星门门主,和这么一个落魄门派的小弟子有什么好说的。
  早在陆如雨眼神轻蔑的时候,思柳便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等等,刚才的事儿还没解决,你想去哪里?”
  “我去哪里还用不上向你一个小弟子汇报吧。”陆如雨冷哼一声,要不是爹爹要求,她才不愿意来这么个穷山破壤的地方呢,“你无礼之举在先,诓骗我跳楼在后,你刚刚救了我便是功过互抵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听到这陆如雨蛮这般横不讲理的颠倒黑白,思柳更是火冒三丈直接上手去抓对方的肩膀。
  陆如雨轻轻一拧就从思柳的手下逃脱了,转过身来怒道:“你知道我是极星门的人还敢动手,长云派的人都是这般没教养的吗?”
  正好在她身上检验一下这几个月苦练的成果,思柳懒得说话,手下的攻势越来越快,陆如雨勉强躲了几下后再也避不开,只好与思柳缠打起来。
  两个人今天都没带自己惯用的兵器,只好空手对打。
  思柳虽然入门的早,但是启蒙的晚,而且真正用心练功也就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
  而陆如雨从小就是在极星门最精心的教导下长大的,但她和前世的思柳倒有一点像,典型的恃宠而骄,拳脚功夫稀松平常。
  两个人倒是旗鼓相当,你给我一掌,我给你一拳。
  打到后面俨然已经毫无章法,抱在一起滚在地上,双手还都拼了命地去够对方的头发,像极了民间不会武功的小儿。
  但两个人倒是极有默契,虽然打得不可开交,但却没人叫唤。
  最后思柳瞅准了对方喘息的时机,翻身起来坐在了陆如雨的身上,双手按住对她的手,双腿用力夹她的腰,直到陆如雨龇牙咧嘴再也动弹不得,这才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说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擅闯藏书楼在先,我身为长云派的弟子抓你有什么不对。难道你极星门也是这般任人随意进出吗?”
  陆如雨咬紧牙关不说话,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
  看她不服思柳又道:“事发突然,我怎能第一时间判定你是不是趁乱混进来的贼子,此为一。我好心提醒你别吵醒看楼人,刘爷爷可没我这么好的脾气,你定会被送到我师父那儿去,到时候可就是你极星门丢人,此为二。本来以你的功夫可以跳到树上,谁想到你会闭着眼睛跳。”思柳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是很无语。
  “看你要摔我第一时间救了你,此为三。我自认无过分之处,可到现在你还没说为什么进了藏书楼,到底是咱俩谁没道理,你倒是说说看。”
  陆如雨不再挣扎,只眼圈红红地盯着思柳,然后闭上眼把头撇向一边。
  思柳松开了双手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她。
  陆如雨躺在地上半晌没动,思柳觉着奇怪捡了个树枝刚想怼她一下,突然她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又低下了头,肩膀轻轻抽动着,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思柳听不清楚便蹲了下来,发现陆如雪在小声地抽泣,嘴里念叨着,“呜呜我就说我不想来,结果非得让我来,现在好了,谁都敢来欺负我,母亲,呜呜。”
  她看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陆如雨,叹了口气。
  今天真不该来藏书楼,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负心汉呢。
  想了想,她从怀里把手帕掏出来刚打算塞到对方的手里,却尴尬地发现手帕上都是灰,她摸摸鼻子又地把手帕收回怀中,又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她只好放弃了给对方递手绢的想法,转而用手拍了拍陆如雨的后背。
  这一拍不要紧,这陆如雨竟一头埋进了思柳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思柳不敢动了,紧张地抬头看向藏书楼,幸好从刚刚说话声就已经变小了,看来那批人去旁边的剑阁参观了。
  老刘头臭着脸应对走了那一帮闲杂人等,还用言语恐吓齐石叫他不准再带人过来扰他清闲,齐石苦笑着答应了。
  他这才悠哉地坐回椅子上,举起茶来刚要入口,就听到楼后面又传来小姑娘低低的哭声。
  嗯,听起来又是那个极星门的小姑娘。
  他满意地摸了摸胡须,呵呵,小思柳倒没让他失望,把人都打哭了。
  他从年轻就一直看不惯极星门下的做派,一个个打扮的金光闪闪的手里还拿这个破扇子天天乱摇,摇走了多少良家女儿的心。
  想当初他第一次下山就把一个在他面前臭显摆的极星门弟子给打哭了。
  唔,小思柳这点倒是颇有他当年的风采。
  ……
  思柳没了办法,只好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在她怀里一抽一抽的陆如雨,“好啦,你别哭了,有话好好说。额,我刚才捏疼你这点是我不对,但你擅闯藏书楼确实是你不对。”
  陆如雨没抬头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思柳低头看着陆如雨头上还挂着几根杂草,原本绑着的绸缎发带也不知掉在了何处,早没了刚刚精致的样子,现下倒是有几分可怜。
  她开始反思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黑了,毕竟她只是在看到这陆如雨在藏书楼里哭,并没有逮到她做什么奇怪的事儿。
  要是这大小姐一个不满跑去师父那里告状,那自己今天偷懒的事儿暴露不说,就说和客人打架的事儿,肯定要被戒严堂的长老罚,师父新官上任正是风口浪尖,也不好保住自己。
  看来还是得走怀柔的路子。
  想到这里思柳把陆如雨头上的杂草择了下去,又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您老人家好好哭,小点声就行。”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陆如雨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回过神来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声音微哑地嗔道,“真是,也不知道给人家递个手帕。”
  要求还挺高,思柳暗自腹诽道,“我只有一条脏的手帕,你要用吗?”
  陆如雨闻言抬头,白了思柳一眼,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把眼泪仔细擦干净了。
  思柳瞧着她眼睛红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打得有那么疼吗?你要哭成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陆如雨奇怪地看向思柳。
  “一码归一码,咱俩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了平时我看到小兔子受伤都会关心一下,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哭成这样,我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思柳看向自己被陆如雨泪水浸湿的衣襟,皱了皱眉,等下得回去换套衣服,今天怕是不能如约赶到后山了。
  估计白师兄这会儿也在长云派不知什么地方忙着呢,希望不会耽搁太久吧。
  思柳捶了捶发麻的腿站起身来,“快起来吧,地上凉。”她向陆如雨伸出了左手。
  陆如雨怔怔地望着思柳,此刻她不再讨厌长云派这个嘴尖牙利的小弟子了。
  她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平时有不顺心的事儿,她只要发脾气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在极星门长辈都惯着她,平辈都讨好她,她说什么那些人都只会赞同,她做什么也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久而久之她真的以为自己交到了真心好友。
  直到那天她听到那群平日里天天围着她转的弟子们,背地里一起相约着出去玩儿,还说她也就是会投胎罢了,不然以她的天资哪里有资格继承这极星门,以后还是得靠招赘罢。
  她大哭一场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把那些人贬出内门,任凭他们再怎么来讨好,她也不理不睬。
  她明白了在极星门门主女儿的光环下,她注定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虽然这个齐思柳一上来就打她,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还会在自己哭的时候安慰自己,更是第一个对自己直言不讳的人。
  或许,她们能够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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