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丞相大人的病情可有好些了?”
  祁懿美却是半句客套话都不愿与他多说,直接道:“好多了,六殿下还在见云殿等我,便不与掌印大人多叙了。”
  桓亦如却是身形一动,轻轻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祁懿美抬头望着他,诧异的道:“掌印大人这是做甚,要知道如今虽是夜间,这小路上看似无人,可不远处便有禁军把守,如今的禁军可今非昔比,掌印大人若有何不合时宜之举,他们怕是不会再给您这个面子的了。”
  随着桓天杰离开禁军,桓亦如在禁军中残留的势力也借着这个机会被除了个大概,如今的禁军,已然不是从前那般由他做主了。
  “祁小公子多虑了,我不过是有几句话想与祁小公子聊聊。”
  祁懿美想说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可瞧着桓亦如一副坚持的样子显然是绝不会这般轻易的放她走的,侧目左右看了,如今在宫中的大道上,虽是夜间身侧并无宫人,但就如同她所说,不远处定有禁军把守,倒也没什么危险。
  “那好,请掌印大人有话快说,六殿下还在等着我。”
  桓亦如抬起手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祁懿美顺着月光下他异常白皙的手指望过去,便见着路边的几棵梧桐树下,正好放着一套石制桌椅。
  “不必了,殿下还在等我,掌印大人若有事,便在此站着说吧。”
  桓亦如并未坚持,缓缓收回了手,目光在她的面上轻轻扫了,道:“祁懿美,你我如此相似,本不该如此敌对的。”
  祁懿美忍着没翻一个白眼出来,轻笑了声,道:“你这便是抬举我了,我可没胆做出推人下水险些害人性命这样的事,也没有闲的没事找人家麻烦的爱好。”
  桓亦如倒未如往常般摆出或是戏弄或是审视的神色,一张带着媚意的冷白玉面不怒不喜的凝视着她。
  “从前的事,确是我多有得罪,不过这宫里人人都道我行事乖僻,许多事我也确是存着戏耍之心,倒也不算是针对小公子你一人,我愿在此向祁小公子赔罪。”
  祁懿美自上而下的将对方打量了一遍,桓亦如依旧是自带森冷的气场,一张偏白的面庞略显艳丽,人还是那个人,然而从前那双上挑着的眉目中带着的恶趣味与阴沉却是不见了。
  他平静的回望着她,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祁懿美却是愈加觉得诡异。
  桓亦如这个人,阴森妖异、恶意残忍才是他,这样敛了所有的阴暗面,毫无情绪的他,就好似一个吃人的猛兽,忽而安静了下来般,令人更加戒备恐惧。
  这人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忽的在这装上什么好人了……还要赔罪?
  祁懿美移开目光不去看他,淡淡道:“赔罪便不必了,你我本非同路人,大可不必有过多交集,我是心宽之人,日后我们互不为难,彼此面子上过得去,从前之事,我也懒得放在心头费些心力计较。”
  “你错了,你与祁家才是异路而行。”桓亦如极轻的笑了,道:“祁懿美,你才只有十六岁,虽是个聪明的,可到底许多事看得还不够通透。”
  说着,桓亦如的目光锐利如锋,盯着她道:“你以为你是祁丞相独子,是六殿下身边的红人,将来必能一生顺遂无忧?”
  他的目光渐渐的幽深了,带着几许别有深意的道:“六殿下与你……便是如你说言仅是兄弟情深,可他对你的信任与依赖你自己也看在眼里,你前脚回了祁家,他后脚便跟了过去,你想远离权利纷争,但六殿下呢?他放得开手吗?六殿下性子孤傲,要信任他人并不容易,贵妃也好祁家也好,想再找出一个能如你这般伴在六殿下身边帮衬他的人,只怕是不能了,你觉得祁家真的会让你离开?只怕你这一生,都无法做一个闲云野鹤,注定要在六殿下身边一辈子了。
  再说祁家,你的身子一直受余毒困扰,将来子嗣困难,祁丞相更是一早便过继来了兄弟之子,你在六殿下身边,于宫中步履艰辛的穷尽一生,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祁家的一切都属于祁懿轩和他的子嗣,你不过是为祁家争取利益的一个工具而已,辛苦一生,耗尽心血,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
  祁懿美怔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觉得桓亦如说的有些道理。
  燕辞云确实需要她在身边,如桓亦如所言,他能信任的人确实太少了,而宁贵妃也好,祁家人也好,他们更看重的都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至于她是否想过这样的生活,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如果她是个男子,祁丞相定然会千方百计的设法让她留下,而之后也多半会如桓亦如所说,她这一生怀抱着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在宫中如履薄冰的辅佐着燕辞云,甚至在必要的时刻,也许还要为贵妃,为两位皇子,为祁家的夺权之争而付出性命。
  而她无儿无女,辛苦一生,为祁家所争来的名誉也好权势也罢,多半是为祁懿轩和他的后人铺路而已。
  好在她是个女子,祁丞相并没有这个胆量让她长久的留在燕辞云身边,他的内心与她同样希望她能尽快顺利出宫,远离京城,桓亦如推测的那些个也都是没有机会发生的。
  桓亦如见面前的少年脸色白了白,目光怔怔的,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祁懿美,你如今还小,待得日子久了,你长大了,身侧的男子俱是英武,只有你还是如今这般雌雄莫辨的清秀,你终究会发现,只有我与你才是同路人。
  世人皆庸俗,似你我这般本就难容于世,身边之人面上再是恭敬,心底里总归还是会看轻你几分,即使是家人,日子久了也会觉得你使家族蒙羞,待得你历尽千辛功成身退的那一日,只怕免不了要落得个凄惨收场,这世上,似我们这般人,是异类,只有彼此才能互相救赎。”
  说着,他竟伸出手轻轻的在祁懿美肩上置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诚恳的道:“何况你我皆是难有子嗣的人,而没有后人,也自然不会为家族所累,你若是愿意投效于我,我不需要利用你为任何人铺路,你付出的回报也都是归于你自己。在我这,你也不必诸多顾虑,所言所行,皆是为了自己而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祁懿美,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我说的这些,但你若肯沉下心思细细思量,聪慧如你,定能想明白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而已。什么家族,什么友人,祁懿美,他们现在需要你,便待你如亲人般,待得将来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在他们眼中,便是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难堪,你真的要任由自己沦落到那般田地吗?”
  怪不得桓亦如今天晚上有些怪怪的,正经的不像话,一点也不似平时的模样,原来是要……离间她和祁家,策反她?
  祁懿美这一刻着实有些服气,桓亦如这么长篇大论下来,如果她不是个女子,只怕不被洗脑成功,心中也要起个疙瘩的,日后祁家人但凡做了什么忽略她感受的事,让她以大局为重牺牲些个,又或是族里哪个人不小心落出了几分对她不能做个男人的轻视,便会令她忆起桓亦如的这段话,不断的印证着这些话,渐渐动摇她的心。
  毕竟世人对于异类总是下意识的排斥的,便是在她前世,许多少数群体弱势群体,也在或多或少的承受着歧视与排挤,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封建□□的社会,可以想象,如果一个男子不能人道,一辈子似个少年般,幼时还好,年纪大一些,说好听的是雌雄莫辨,不好听便是不男不女,桓亦如所说的为世人所不容,也并不是夸张之辞。
  如果她真是一个因着中毒而有损发育的少年,桓亦如这番话也许真的会奏效。
  轻叹一声,祁懿美抬目对视上他,这一次没有从前的畏惧与厌恶,用着平淡的口吻道:“掌印大人,你说的或许都对。然而我并不在意这些,你便当我是无药可救死心眼的家族至上主义者,为了家庭利益牺牲我一人,我心甘情愿。”
  桓亦如眼中闪过几缕讶异,眯了眯凤眸,沉声道:“祁懿美,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你口中那样无私奉献之人。”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人将集体主义奉为圭臬,认为一己的得失与荣辱在集体利益前都是可以牺牲的,然而祁懿美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一心为祁家,便应如祁经年、祁懿康般为了祁家的利益拼尽全力才是,断不会做了这么些年的闲散之人。
  他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来找她说这一番话。祁丞相这样满心只有振兴家族争权夺势的人,竟生出了祁懿美这样一个不恋权势不贪富贵的儿子,也许他可以利用她性格上的弱点而缓缓说服她。
  明明她方才的表情,也确实是受了触动的。
  作者有话说:
  男二号策反失败哈哈
  掌印还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的
  题外话,最近作者身边好多朋友都感冒了,小可爱们注意保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