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双目微瞠,一时有些茫然。
  她的目光复又投向了木桌上,那上面并没有汤碗,再仔细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终于看到角落里躺着的一堆瓷碗碎片。
  她目光一凛,又朝地面看去,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汤水洒过的痕迹。
  这样看来,这碗应是在空了之后打碎的,可他们既是喝了那汤水的……怎么会这般安然无恙?
  还是说,他们一早发觉了汤水有问题,倒在了别处,随后打翻了空碗?可如果发现了汤水有问题,不是该保留原样下来做证据比较好吗?
  一时之间,疑惑和慌乱令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皇后?”
  皇后怔忡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皇帝正带了些不悦的看着自己,显然有些不满她的心不在焉。
  她脑中纷乱,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道:“陛下,许是刚在外间吹了冷风,臣妾忽觉得有些头晕,这便先回去了。”
  到底是小安子失败了,还是他临时反水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必须尽快与丽丝商议对策,绝不能让三皇子他们咬上她。
  临行前,桓亦如根据皇帝往年来灵山寺礼佛的习惯制定了这个计划,虽然计划成功率极高,但性情缜密的他依旧想到了失败的退路,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弃车保帅,由丽丝夫人一人认下所有罪责。
  何况也许是小安子那边有变故,没来得及将药下在汤里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吴皇后心中稍稍安定了,向后退了一步,向着皇帝微一躬身,便要离去。
  皇帝敏锐的目光在她的面上轻扫了下,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自进了门,皇后的神情便明显的不对劲,先是震惊,随后又带了些茫然和慌乱,脸白得如同纸一般,如今又匆匆忙忙要走,显然是有什么事隐瞒。
  皇帝敛了眼神,并未打算立时发作。
  她到底因何这般情况,又是打算要做什么,待她离去了,命人跟上便知。
  “皇后娘娘请留步。”
  这一声自院内响起,皇后惊诧着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缓缓自外走进了内里,步履沉静,停在了帝后二人的面前,抬手见了礼。
  皇后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莫不是一场梦……
  六皇子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出现!?
  “父皇,西边的战事有些变数,虽并不是十分要紧,但我与安勇侯商议后还是觉得应该呈予您,于是便快马加鞭的过来了。”
  说着,燕辞云自怀里取出信笺呈上,皇帝取过信封拆开上下扫视了,随后收入了怀里,沉了沉目光,再看向燕辞云时已然神色如常,道:“云儿一路辛苦了,今夜便一道歇在这寺里吧。”
  皇后心中忐忑,她向来有些没主意,从前听一同入宫的妹妹的,后来听桓亦如的,这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最好,只想尽快回去从长计议,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朝着皇帝道:“六皇子既是寻陛下您的,臣妾便不在这打扰了。”
  祁懿美道:“皇后娘娘连门都不敲这般急切的进来了,竟是片刻也不待便要离去了吗?”
  燕辞云嘴角含着几分笑意,从容的望向了帝后二人,道:“皇后娘娘且慢,我要禀报的除了军情,还有一事,这件事可是还要皇后娘娘听上一听的。”
  望着燕辞云别有深意的目光,皇后只觉得心头愈发没底,正要再言离去,他忽而浅浅一笑,道:“阿美,你来说吧。”
  祁懿美点头,上前几步,一字一句的清晰的道:“启禀陛下、娘娘,懿美发现这寺内有人要加害于三殿下与我,此等要事不敢隐瞒,还请陛下与娘娘定夺。”
  皇帝目光一沉,侧目淡淡的扫了一眼皇后,缓缓行至桌边,掀了华贵的服摆落坐,沉声道:“懿美,你且道来。”
  冬末时节,皇后却觉得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一片紧张。
  纵是不愿,她也只能将迈出的脚收了回,转回身子站了好。
  祁懿美自余光望了皇后一眼,清了清嗓,开始娓娓道来。
  时间倒回至片刻之前。
  祁懿美的领口被三皇子撕得裂了开,眼见着他复又俯身下来,她情急之中忽的想到了离京前他与唐诗韵那段伤情的对话,于是急急的在他耳边道:“三殿下,三殿下你清醒一点,诗韵也来了的!诗韵!诗韵她就在门外!三殿下发了疯,诗韵快进来!诗韵!”
  连着五声情真意切的“诗韵”唤出口去,一声比一声重的砸在身上之人的心头,他终于稍稍有了迟疑,募地停下了动作。
  祁懿美见着这一招果然有效,想着三皇子如今大抵也没几分神智在,能听进去的东西有限,便挑了他的痛处,急忙又道:“诗韵!诗韵你怎么和祁懿美在一起!?你们要成亲了吗?恭喜恭喜!诗韵……”
  三皇子瞳孔忽的收紧,猛然从地上起了身,一手扶着额拼命的甩着头,徒劳的想要看清地上慌慌张张坐起身来的人的模样。
  他的大脑好似一团浆糊般无力思考,只有本能驱使着他想要去亲近那柔软的身子,可是唐诗韵的名字刻在他的心头,如今也变成了一种本能,那一声声的诗韵,终于让他放弃思考的大脑本能的开始动作了起来。
  他眼中一片猩红,浑身燥热难堪,就在热度快要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一丝理智再度烧毁之时,面前的人猛的斥道:“燕辞阳!诗韵心中爱我,你做下这般龌龊之事,她只会唾弃你厌恶你,怜惜我爱护我一心嫁给我!”
  这句话好似一剑劈来,将他混沌的大脑劈开了一道清明,他忽的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那可恨的抢了诗韵所有关注的祁懿美,只觉得心中厌恶无比,可偏又抵不过身上那一阵阵悸动。
  祁懿美下意识的抱着膝盖向后退着,目光警戒的看着面前眸光忽明忽暗的三皇子,脑中飞快的运转着。
  如今这般情况,那汤水中下的是什么药已然无需多言,可问题是要如何解了这困局呢?
  大声唤来侍卫固然有效,可是这样势必要将三皇子的前途搭进去,三皇子如果不能做成下一任皇帝,那么很有可能便会是四皇子,到时吴家和桓亦如掌权,还会有祁家的生存之地吗?
  不喊人,那便只有寻个法子弄晕他了,祁懿美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没寻到什么称手的东西,更何况这一下砸下去,能不能砸成功且不说,就算是真让她砸着了,这个轻重也是很难把握,毕竟她也没试过砸人,下手轻了没作用,下手重了把人砸傻了砸伤了更是难办。
  祁懿美复又抬眼看了房门,算了算到门边的距离,她被他扑倒在地,便一直没机会起身,如今好不容易挣脱开来,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夺门而出!!
  院子里应是没有侍卫的,小安子和小青他们在她的房间,她这般头发凌乱衣衫破裂的样子应也不会被他人瞧见。
  祁懿美想好了对策,正要动作,面前的人却忽然动了起来。
  三皇子一手抓了身边地上的碎瓷片,片刻犹豫也没有的朝着自己的大腿扎了进去!
  祁懿美大惊,却也顾忌着不敢立即上前,只见那面料上被渗出的血缓缓染了红,三皇子潮红的面色白了白,目光中终于彻底复了清明,人带了几分虚脱,滑倒在地。
  “三殿下!三殿下你没事吧!?”
  三皇子倒在地上喘着气,祁懿美离的有些距离,昏暗中只看到他腿上出了血,却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想着左右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再要做什么也难,祁懿美几步上了前,扶起三皇子,望了望他苍白的面色,道:“殿下,你觉得如何了?”
  按理说,应是寻随行的御医过来瞧伤的,可如今这般情况,定然不能鲁莽的叫人前来。
  “您若是觉得还能抵抗住药性,我帮您简单包扎下吧。”
  祁懿美要起身,三皇子却是抬手按了她的肩,喘了两下正要说话,门忽然猛的被人自外面踢了开来。
  两人惊惶着朝门外望去。
  冷霜般的月光下,连夜赶路的少年面如冠玉,一双含情目中带着急切,见着屋内的二人,瞬间苍白了面色。
  已然二十岁的三皇子虽然瘦了许多,却依旧是带着成年男子的高大宽厚,他坐在地上,手臂被一双洁白柔软的小手扶着,一只大掌搭在祁懿美的肩上。
  两人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目光移至祁懿美被扯裂了的领口,燕辞云的眸光一凛,缓缓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因为他背着光,祁懿美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想到上回他见着自己要睡祁桂时那疯魔的样子,连忙放开三皇子,急着起了身行至他面前,道:“六殿下,这其中的事说来话长,不过、不过我和三殿下并未发生什么,他为人所害……”
  燕辞云缓缓抬手,极轻的拢了拢她垂下的发丝,最后揽在了她的身后,微一用力轻抱了她入怀,目光中载了几分心痛,道:“我都听小青说了。”
  作者有话说:
  云妹:说好的我英雄救美呢?怎么美先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