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桓亦如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晚,夜色也是这般清冷,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推入了水中。
  冰冷的湖水侵住了他的口鼻,他痛苦的哀求着,挣扎着,然而他们只是满面讥笑的看着他。
  最后,他选择了屈服。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害过他的人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过往的每一幕都是如此的清晰。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桓亦如突然发觉池水中没了动响。
  那一双细长的眼眸难得的闪过一抹惊慌,他猛的自秋千上起身,箭步如飞,不过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池边,片刻犹豫也不曾,便纵向跃入了水中。
  池子很小,救人并不难,将那一抹纤细弱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他迅速的将人自水中捞至了岸边。
  两个人浑身都湿淋淋的,略显狼狈,桓亦如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双手急急的扶起怀中人的小脸,望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昏厥。
  祁懿美满身满面都是水渍,她大口喘着气,因着初落水时的挣扎,这会儿手脚不甚有力气,缓了一会儿,才伸手在桓亦如的胸膛上一推,自他怀中跌跌撞撞的起了身。
  桓亦如怔怔的,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微微歪了身子,一双凤眼带着水意,带了几分不解的抬头望着她。
  祁懿美站稳了身子,因着初时喝了几口水,这会儿不大舒服咳了几声。
  她当然没有昏厥,初落水的一刹那,她确是立即做出了落水后下意识的反应,徒劳的消耗着体力挣扎着,却没有什么用处。
  一旁的桓亦如冷眼旁观着她苦苦求生,全无怜悯之心,而此处外间的禁军也确是多半是他的人,大声呼救只怕也未必有用。
  就在这紧急时刻,许是人到了生死关头,激发了潜能,她忽的想了明白,桓亦如虽然喜怒无常,可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她曾经笃定过他不会杀她的那些理由如今依旧是成立的,现下不过是她拒绝告诉他深夜来此的原因,难道杀了她就会知道这个原因吗?
  并不会。
  所以他依旧不会杀她,下手推她入水,多半只是为了恐吓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而已。毕竟只有在生死线上真的走一遭,才会真正体会到对死亡的恐惧。
  一瞬间想通了这些,祁懿美挣扎出水面的那一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停止了动作,缓缓沉入了池水之中。
  果然,她这边没了动响,桓亦如立即十分紧张的将她救了出来。
  桓亦如打量着半点事也没有的祁懿美,眼中的不解渐渐褪了下去,从地上起了身,漆黑的发间滴着水珠,一张带着媚意的面庞上沾了水意,更添几许妖异之感。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道:“聪明。”
  无需多言,祁懿美也知晓这个美女蛇般的人又将自己的想法尽数猜了透,也没反驳,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桓亦如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满面警惕的少年眉目间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婉,身形纤薄而娇小,湿漉漉的衣裳紧紧的包裹着她的身形,他的目光自她洁白的面颊缓缓落下,拂过她细腻的脖颈,平坦的胸膛,最后落在了她细软的腰肢上,忽而开口道:“你的腰很细。”
  祁懿美警视着他。
  桓亦如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仿若闲聊般的口吻道:“又细又软……这京中的许多闺中女子,怕是都要自叹不如。”
  祁懿美浑身湿了透,虽说如今她很瘦,胸前束得极紧,里衣也穿了两层,现下夜色里视线昏暗,应是除了身形也瞧不出别的不妥,可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留在这里夜长梦多。
  “掌印大人若无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祁懿美才抬了脚,桓亦如已然几步迈到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虽不会杀你,可你猜,三法司许多不怕死的囚犯,为何会在我的面前知无不言?”
  祁懿美装作因着寒冷而抱臂,不着痕迹的用胳膊挡在了胸前,目光冷冷的道:“掌印大人若再想用刑,我便是拼着两败俱伤,也定会到御前去告这一状。”
  桓亦如却极慢的摇了头,从容的道:“祁小公子生得这般绝色,若是用了刑便不漂亮了。”
  不知是寒冷亦或是对未知的恐惧,祁懿美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双眼戒备的望着他,下意识的感知到了暗暗降临的某种危险。
  桓亦如忽而抬手捏上了她的下巴,将那一抹小巧洁白禁锢在了指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倾城绝艳的面容带着几分残忍与恶意,鲜红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既然祁小公子不肯说,也无妨,在下瞧着小公子的衣裳湿了……不如,便帮你脱了吧。”
  桓亦如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然坚定的朝着她的衣领伸了过去,祁懿美面色一白,拼了命的挣扎着,吼道:“桓亦如,你这个畜生!!竟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法子逼供!你若是敢,我就与你玉石俱焚!”
  然而任她如何激烈挣扎,如何辱骂诅咒,依旧不能阻止桓亦如的手扯上她的衣襟。
  望着她痛苦绝望的目光,他的面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淡然的浅笑,手下微一用力,极轻的一声撕拉之声,祁懿美感到领口处的布料裂开了一小块,满面惊骇,再顾不得其他,急声道:“我说便是了!”
  桓亦如满意的松开了手。
  摧毁人的心志也无非就是那几套,面前的俊秀小公子杀又杀不得,打也打不得,但要人开口说话,有的是其他办法。果然如他所料,这种贵族家的小公子,尊严比性命还要重要。
  祁懿美眼中还带着余惊,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襟,怔忡着向后缩了缩,道:“你若真这般做了,我定会告到御前去!”
  桓亦如微笑着道:“你一个大男人,扒了你的衣裳又如何。再者说,我并未伤你分豪,你说是我脱了你的衣裳,可我还要说,是你深更半夜闯了进来自己脱了衣裳嫁祸于我呢。”
  语毕,他微眯了眼,轻睨了她的衣襟。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莫要再顾左右而言他。”
  祁懿美惊慌之中抬起头来,生怕他真的出手,猛然鼓起了勇气,开口道:“因为我喜欢你!”
  桓亦如动作一顿,仿佛是没听明白她说了什么,一双细长的眉微蹙着,似是有些不解。
  祁懿美半垂着头,一手捏着领口,一手抠着自己大腿外侧的衣裳,心里的思绪都快拧成了一根麻花了。
  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她也没想太多,彼时的情况太紧急,她需要立即寻着一条合适的理由抛给他,脑中如电光石火一闪,想到了什么便说了什么。
  轻咬了下唇,她犹犹豫豫的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半夜思念成疾,辗转难眠,便想着到你的门前,隔着窗户看一看你,哪怕只是片刻,我也是欢喜的。”
  情急之下乱寻的缘由竟是意外的合情合理,祁懿美的谎话越说越流利,差点自己都信了。
  桓亦如面上的迷惑缓缓散去,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的大声笑了起来。
  祁懿美被他这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等了许久,这笑声才渐渐的平复了。
  桓亦如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望着她道:“你喜欢我?”
  祁懿美硬着头皮道:“是。”
  “好,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信。”
  祁懿美愕然的抬起头望向他,全没想到桓亦如这样的人竟然会说这种话,然而打量了那一张仿若坐看好戏的面庞,又不似在说笑。
  这人疯了吧,还是根本就是觉得她一定是在撒谎,绝对不敢真的上去亲一口。
  略带了些尴尬,她低下头道:“这……我是喜欢你没错,可、可我也没生什么非分之想,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我心底里过不去这道坎儿,所以……大概、可能、也许……就是一时糊涂了,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过些时日就能想通了全忘了的。”
  “都是男人又如何?这时候装起端方正派的公子了,你与六皇子日夜相随,亲昵无间,同床共枕的时候怎的没见你觉得不妥?”
  桓亦如的声音本就偏低沉,说到“同床共枕”四个字的时候故意放了极慢,便令人不由自主的顺着这阴柔缠绵的声音浮想联翩。
  听懂了他暗里的污蔑,祁懿美皱起眉头,一脸认真的道:“天地为证,我与六皇子之间清清白白。”
  桓亦如嗤笑一声,目光中闪过些许凉薄。
  “天地为证?天地若是有灵……”他的声音渐渐收了,似并不欲再言,抬眼看向她,道:“口中说着喜欢我的人很多,然而祁懿美,唯独你,是我半个字都不信的。”
  话都说出了口,戏也只好继续演下去,祁懿美咬咬牙,面上露了几许难过之意,半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也是要把你忘了的。”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为了保命我啥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