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亦如却是来了兴致,不许她简单唬弄过去,追问道:“那好,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曾努力试试就要放弃了呢?你怎知我不会回应于你?”
  这还用问,就算谁真的喜欢你,就你这个变态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的,和你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下场,当然是早早抽身为妙。
  “……我不用回应,我出身世家,这样的事会使家族蒙羞,我不能做,何况掌印大人如今执掌要职,前途正盛,若是因此添了不光彩的一笔,我亦心下有愧,所以、所以请掌印大人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不光彩……”桓亦如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道:“我身上不光彩的传闻还少吗?”
  “这……不管掌印大人如何觉得,在我这,总之是不能因为我让掌印大人担了莫虚有的污名。”
  桓亦如却一副寻着了有趣的玩物一般,眼中兴味更浓,道:“祁小公子,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既说自己所言为真,那我倒想问你,你一直说我总是为难于你,每次都像个被逼到绝路炸毛的小狮子似的,又为何会喜欢我呢?难不成你的兴趣就是喜欢被折磨?”
  祁懿美心中无语,腹诽道:我才不是你这样的变态,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
  “掌印大人……绝色,我是个俗人,一见……倾心。”
  桓亦如好似听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再次连声笑了起来。
  “一见倾心?”他好笑的望着她,摇了摇头,道:“你初见我时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祁懿美,编谎话编的这般辛苦,成功的拖延了这么久,是想等着六皇子来救你吧。”
  祁懿美偏过头去,煞有介事的一脸伤心道:“随便你说什么。”
  “罢了,不用六皇子来了,你走吧。”
  祁懿美一听,如蒙大赦,一秒都不想再停留在这做戏,当即便抬腿要走。
  “等等。”
  祁懿美的动作一僵,回过头警惕的望向他。
  桓亦如垂目看了眼她身上还湿着的衣服,道:“你这样回去,吹了一路的夜风,若是病了,你的六殿下定是会来寻我的麻烦的。”
  语毕,桓亦如一闪身便进了内里,似是怕她趁机离开,很快便出来了,手中一抛,一件披风便盖在了祁懿美的头上。
  她伸手拽了拽,将头从内里露了出来,就见着桓亦如已然转身回了内里,将门关了上。
  祁懿美心头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了下,将披风裹在了身上,转身出了门去。
  仿若有恶狼在身后追赶一般,她一路上行的极快,转眼间便回到了见云殿。
  才到了门口,刚迈进去几步,便瞧见了见云殿的大太监梅子逸。
  这时候本该已然安歇了的梅子逸正立在进门处,见着祁懿美便急急的让小太监进去报了,几步上前来,向来温和的面容上带了些无奈与焦急,道:“祁小公子,您再晚回来一刻,六殿下怕是已经带着人冲到桓掌印那去了。”
  祁懿美心下一凉,看来她回来的还是晚了,燕辞云这会儿已然知道了。
  不过还好他没真的带着人过去,不然事情闹了大,必然不好收场。
  “您快些进去吧,殿下都急疯了,整个人都不大对劲。”
  祁懿美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燕辞云解释,就被梅子逸催着,半推半就的进了见云殿的主殿。
  出乎意料的,主殿里并不是灯火通明的,行到了燕辞云寝室的门前,她自半掩的房门朝内里望去,一片漆黑并无火烛。
  他不会已经睡了吧?
  回头望了望梅子逸,对方却是点了点头,轻道:“殿下在里面等您呢。”
  祁懿美只好抬手轻叩了房门。
  内里并无回应。
  她伸手轻轻的将门推了开,迈着小步进了内里,想着依云妹的性子,定是要因为担忧而对她耍些小脾气的,免不了待会儿要说些好话哄哄,便小声吩咐了梅子逸不用守着了,又回手将门关了好。
  再回过头去重新打量内里,这一次,她的目光适应了内里的昏暗。
  燕辞云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双目怔怔的望着她,透过窗边洒进来的月光,隐约可见那双含情目赤红着,盛载了许多隐忍,担忧,还有许多令人看不透的晦暗情绪,如秋夜里的雨水一般令人不禁觉得有几分凄苦与心伤。
  祁懿美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样的他,她以为他会和往常一般生她的气,会骂她,会恼她,然而她轻声哄几句,他便总能情不自禁的展颜。
  虽然今晚做这件事之时她有好好思虑过,可是显然,事情远超乎她的意料,她并不似自己想象中般能够轻松的全身而退。而燕辞云,也远比她以为的要更受触动。
  燕辞云望着她已然半干了的发间,再看到她身上盖着的披风,领口间凌乱的衣襟,眸光渐渐的凝结,浑身冷冽着,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模样,好似压抑着随时要朝她扑过来一般。
  好半晌,他才微微缓和了情绪,低声道:“先去换身衣服吧。”
  燕辞云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轻喃出声。
  祁懿美方才和桓亦如对阵之时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也没太注意身上的不适,这会儿经燕辞云一提醒,也才注意到湿衣裳贴在身上,着实难受得紧,虽是心中忐忑,却也知这般说话不便,应了声,顺从的先退出去换衣服了。
  燕辞云在室内独坐,静静的望着室内的昏暗,缓缓舒展了拳头,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狠绝。
  他要杀了桓亦如。
  唯有这样想,他满腔的怒火才能稍作平歇。
  至于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惹祸精……恼吗?他起初确实是怪她的,他怪她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怪她轻举妄动,怪她自以为是的认为一个人可以搞定一切,怪她不和他商量,怪她……
  就在见到她的前一刻,他还在想,等他去抓了她回来,这一次一定不再像从前一般纵着她,任她几句好话便心软了。
  然而看着她浑身半湿着,一双眼带了些忐忑的朝他望了过来,身上还披了一件男人的披风,这一瞬间,他的大脑忽而一片空白,许多不知名的情绪一涌而上,令他无力挣扎,淹没在了其中。
  他恨不得将那件披风撕成碎片,他想紧紧的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内心的不安,才能令担忧了快半个时辰的他稍作安宁,他想将她身上其他人的味道尽数除去,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如坐针毡的半个时辰里,他静静的坐在窗前的月色下,克制着冲到桓亦如的面前夺回她的冲动。
  对她轻举妄动的恼怒,被置之事外的失落,失去她的恐惧,还有对于未知的担忧,扑面而来太多太多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重,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那样的煎熬。
  过往的许多画面闪过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记得挺身而出为他挡下致命毒箭的她,记得雨中浑身狼狈,却目光坚定的告诉他,他不是个无用之人的她,还有六年来许许多多的相处,她总是笑着,打趣他,包容他,像是一个小太阳,陪伴着他,温暖着他,不知不觉间他满满的一颗心全都是她。
  还有他年少懵懂之时那一个艳丽而旖旎的梦,隐秘而带着少年的悸动,梦境中他没有了世俗的束缚,没有了不敢面对的自欺欺人,被紧紧的压在心底的东西终于挣脱了释放出来。
  他从不肯面对,不敢去回忆,只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个应该以此为耻的梦,他并不曾觉得厌恶,相反,那是少年郎的心动和羞涩,是内心深处的甜蜜与向往,是所有渴望的美好。
  是他这些年间,不敢承认,一直逃避的东西。
  独自坐在夜色里,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燕辞云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了起来。
  他不能没有她,他想要她只看到,只在乎他,这样的情绪,他幼时以为是兄弟友人之谊,可随着他的成长,亲近她的欲望,独占她的念头,他再无法完全欺骗自己,只能让自己不去想,就好似只要他不想,他们就会一直这样,做一辈子最亲近的人,永远的在一起。
  然而这份平静,在这一晚她冲动的行为之下,被打破了。
  他知道,桓亦如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找上门去只会令事情更加难办,可是这样的等待每一刻都是惊恐与担忧。
  他不敢想,哪怕一丁点的失去她的可能,都快要把他逼疯。
  太多的负面情绪折磨着他,内心里的那头野兽叫嚣着,告诉他不要再粉饰太平。
  他想要她,想要她永远和他在一起,想要亲吻她,抚摸她,或许是那份惊惧与担忧令他的心理防线脆弱了太多,这些渴望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曾经她说,喜欢一个人,便是日思夜想,相聚欢,离别苦,相思难耐。
  彼时他不敢顺着这句话去想,因为答案就在眼前。
  他喜欢上了那个伴着他成长的俊秀少年,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
  他最好的友人,他的好兄弟。
  这样的认知令他痛苦而负疚。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云妹终于面对自己的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