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野性逢良 > 第41章 信封  祝福不止十八遍
  姜之栩渐渐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因为之前折磨自己,她瘦了很多,头发也大把的掉,后来干脆将长发剪短,只留到齐耳。
  常灵玉差点没认出来她。
  常灵玉和姜之栩在同一个驾校学车,夏天热的流火,两个女孩在等车空挡,会在阴凉地挨着坐。
  姜之栩和往日一样,话很少,常灵玉虽然是个灵泛的姑娘,但姜之栩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拒的次数多了,两个人也就不交谈了。
  常灵玉在七月初给李衔九打过一次电话。
  有些事李衔九不想多说,只用寥寥数语相告,但却足够让人理解命运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常灵玉朋友少,从小到大的热情都不过是一种社交手段。
  当初她能和李衔九成为朋友,就是因为他们都年少丧父,家境微寒,心里却都有股子想向上爬的劲儿。
  然而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可命运仍然没给他一个好的安排。
  带着对李衔九的可惜,再见到短发的姜之栩,常灵玉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常灵玉有尝试想带动姜之栩快乐,可总是使不上力。
  科目二考试之后,张家兴和高航分别从外地旅行回来,喊常灵玉聚会。
  原来高航两天前给李衔九通过电话,也是三两句聊出了一些内情,这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大排档喝酒,忍不住像隔壁桌的中年人那般长吁短叹。
  喝到一半的时候,他们聊起了姜之栩,有些事其实是瞒不住的,常灵玉干脆把姜之栩和李衔九的关系和盘托出。
  后半程大家都陷入沉默。
  那次聚会是大家最低迷的一次,两个男生不断给自己灌酒,喝到最后,张家兴和高航竟抱头痛哭起来。
  只留常灵玉一个人在旁边冷眼看着。
  然后忽然之间,常灵玉心一凛。
  她终于窥见了姜之栩万分之一的痛苦――她拒绝了昏醉的宣泄,平静接受了清醒的痛苦。
  常灵玉再也忍不住,她给李衔九打电话,问:“你知不知道,有些女孩是心甘情愿和男生一起吃苦的。”
  李衔九静了许久,回她:“男生为什么要祸害人家?”
  “……”常灵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姜之栩剪短发了。”
  “以后她的事都别告诉我。”李衔九挂了电话。
  那会儿他正在一家摄影棚里拍摄。
  挂了电话之后,他点了根烟到窗边抽。
  香烟燃了指尖,疼得他缩了一下手,随后他又点上一根,外面风很汹涌,却托不起太多现实的东西。
  她说:李衔九,你把我排第一位吧。
  他打了个“好”字。
  在发送之前,摁灭屏幕。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头蒙着眼的驴,看不到未来,只能闷头拉磨。
  不如把她归还于人海,他再转身向另一片人海走去,在人生的波动里,他理应兀自扛起生活的难,不拖累任何人。
  -
  姜之栩学车很顺,每门考试都是一把过,在八月中旬就拿了证。
  拿证那天,裴宣儒恰好打电话约她见面。
  裴宣儒早在刚毕业的时候就找过她,问她去不去韩国玩,她一直都没动静,到最后裴宣儒也搞不懂了,给她发了好多消息,话里藏话,其实是想问她“我惹你了吗”,她还是没有回复。
  这次再联系她,他已经从韩国回来了。
  裴宣儒约她在一家新开的寿司店。
  她的短发不仅让常灵玉惊讶,裴宣儒更是盯着她半天失语。
  “怎么剪短了?”
  “掉头发。”
  “人家都是高考之前掉,你怎么是高考之后掉起来了?”
  “谁知道呢。”
  外头阳光刺目,姜之栩的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端起浸着水珠的桃气泡泡,她随意看向窗外。
  裴宣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笑:“哦对了,我给你毕业照。”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赵老师让我给你的,之前分班考被淘汰的同学都有一张,毕竟有同学情谊,留个念想嘛,正好那天我去学校,他就让我给你捎过来。”
  姜之栩接过来。
  一眼就望见其中的一个少年,并不挺拔,校服松松垮垮的穿着,吊儿郎当的像还没睡醒。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就再也移不开眼。
  “可惜最后没能和你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裴宣儒说。
  姜之栩顿了顿,把照片装进自己的帆布包里,说:“是啊,有点可惜。”
  裴宣儒看着她,没捕捉到她多余的情绪,笑说:“听说你考上了北外。”
  “嗯。”
  “我去的中国航天大学。”裴宣儒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哦,恭喜。”
  姜之栩始终淡淡笑着,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但气氛实在算不上融洽。
  裴宣儒不是傻子,知道姜之栩情绪不高,等寿司上桌,两个人没吃几口就离开了。
  从小店出门正对着一家古着杂货店,这家杂货店貌似开了很多年了,只是姜之栩一直没来过,她忽然想起项杭就要过生日了,于是就对裴宣儒说:“我想进去逛逛,你先回去吧。”
  裴宣儒说:“那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于是一起过去。
  风铃晃动,门开了。
  老板是个年迈的老头,长得很像《飞屋环形记》里的爷爷。
  老人当时正在给金鱼喂食,笑说:“你们随便看啊。”
  姜之栩往里走,货物很多,但归纳并不工整,反而有种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裴宣儒拿起一个飞鸽哨子给姜之栩看:“很精致。”
  姜之栩笑:“是啊。”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排明信片。
  姜之栩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那些明信片也是没有规整随便挂在架子上,她凑近了去看,每个都很漂亮。
  她知道项杭喜欢蓝色,挑了一张克莱因蓝的正方形明信片,问裴宣儒:“这个还不错吧。”
  裴宣儒说:“挺好看的。”
  她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可是颜色太深会不会不显字。”
  裴宣儒说:“可以挑个浅蓝的呀。”他往货架上搜寻了一波,笑,“诶,这个天空元素的就很好看。”
  姜之栩的笑容僵在嘴角。
  裴宣儒拿起的那张蓝色明信片后面,恰好是一套白色的信纸,不知道被谁塞到这一栏,恰好是背面朝外,露出镌刻了一丛烫金玫瑰的信封。
  她将信拿起来,裴宣儒还在说什么她没有在意。
  她走到柜台前,把信封的背面扬起给老板看,问:“这张多少钱。”
  老头抬了抬鼻子上的眼睛:“这张啊,这张是旧款了,只要十块钱。”
  姜之栩想了想:“嗯……您这能火漆封缄吗?”
  老头顿了一秒,抬眼皮看了姜之栩一眼:“你还真问对人了。”他笑笑,把鱼食放下,又说,“这信原本一共就剩两套,诶,奇了怪了,你们俩买的时候都要火漆封缄。”
  姜之栩心跳快了起来:“这个还有别人买吗?”
  “嗯,还有一张是春分那天卖出去的。”老头低头去找东西,声音忽远忽近,“没想到我这个老脑袋还能记住,哈哈,不过那天日子特殊,加上那小伙子长得帅,难免嘛。”
  “那小伙子估计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喜欢的,我一看就觉得他是买给心上人的。”
  “我还说,小姑娘哄哄就行,你还那么上心呐?他在门口,就是我那鱼缸前头,抽着烟,笑说‘信纸太差劲儿了,信封得买个好点的’。”
  姜之栩在一旁怔怔的听,好一会儿都没有接话。
  裴宣儒碰了碰她:“你要现在就写,然后封缄吗?”
  她缓缓的舒了口气:“哦,不用了。”她笑着打断正在费劲找东西的老头,“您别找了,我不买了。”
  “怎么了姑娘。”老头问。
  “因为我已经有一张了。”
  她笑笑,随后推门而去。
  恰好孟黎打电话来:“今晚回姥姥家,你赶紧回来。”
  姜之栩只好对裴宣儒说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了。”
  裴宣儒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就讨厌我了?”
  “没有啊。”
  “那个,你是不是因为看了那本书?”
  “什么?”姜之栩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书。”裴宣儒说。
  有辆银色迈巴赫从巷子那边开过来,他们都朝路边后退了一步。
  杂货店门口的花架就在一步之隔的地方,一个没注意月季花碰到了肩膀,花刺从脖子那划了一道过去。
  姜之栩下意识抚了抚后颈,这才想起来,那天他是有送书给她,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拆李衔九就来了,她后来就把那本书放在了书柜上没动。
  姜之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不是,我没讨厌你,我就是最近……学车后遗症,被教练虐的太惨了。”
  裴宣儒讷讷说了个:“哦。”
  两个人并肩走出这道小路,走到香港街主道上去。
  裴宣儒要去坐公交,姜之栩则打车回去,他们互相告别,裴宣儒转过身去公交站,刚走没几步,又忽然转身叫住她:“姜之栩。”
  她转过脸,看见裴宣儒远远站着:“那本书,你别放心上了,我掀篇了。”他说,“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姜之栩云里雾里,有点迟钝:“当然。”
  裴宣儒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好。”他朝后指了指,“那我走了。”
  姜之栩还是那样淡淡一笑。
  回家后,她连包都没放,便去找裴宣儒送她的生日礼物,淡青色纸包装,她用剪刀剪开蝴蝶结和胶带,一本书映入眼帘――《爱你就像爱生命》。
  姜之栩不自觉蹙起眉头,她打开书,恰好看到扉页:
  “老同桌,高三有你在身边,学习一点都不累(你离班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高考生的痛苦)。生日快乐,希望有机会一起去看星星。”
  姜之栩合上书,静默了好一会儿。
  她细细地回想,根本找不出裴宣儒喜欢她的蛛丝马迹,坐在椅子上,一直发呆,直到孟黎喊她“收拾好没有”,她才把书放回书架里。
  却没急着出门。
  她打开抽屉上的锁,拿出那封白色的信。
  打开抽出那张演草纸,十八个生日快乐,笔力锋利,几乎割伤了她。
  她扫了一眼就忍不住鼻酸。
  忽然,她觉得不对劲,再一看,觉出异样。
  她拿起纸,对着太阳,发现纸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印子。
  全都是“生日快乐”四个字。
  她顿时一怔。
  就像有什么惊动了静谧山林,一群鸟儿挣扎着从森林中飞出,她的心也是如此惊颤。
  原来,他不止写了十八遍。
  这张纸不过是他选出的最满意的一张而已。
  谁也不知道,在她十八岁的那个上午,他写了多少遍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他究竟找了多少家店,才找出他看得上,而她也会喜欢的一张信封。
  孟黎又喊:“还出不出得来哦?”
  姜之栩捂了把脸,拿包出门。
  姥姥家在青城另一个区,孟黎平时回去的不勤,因此每次去姥姥家,孟黎都会拎很多东西,什么补品,成箱的纯牛奶,水果……现在住新房子还好,以前住老单元房没电梯,抱着东西下楼特费劲。
  孟黎把车开到楼底下,姜之栩把东西搬去后备箱。
  孟黎问:“你拿证了,要不你开试试。”
  姜之栩说:“到人少的路段再说吧。”
  上车之后孟黎开了一段,姜之栩便仰在一旁闭目,没什么精神。
  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孟黎去加油,加完油之后,姜之栩上了驾驶座。
  自动挡的车没什么难的,姜之栩开的很顺,孟黎忍不住拍了小视频发朋友圈,夸她:“到底是年轻,比我强多了。”
  姜之栩兴致不高,她的心完全被李衔九那张写满生日快乐的信占据。
  她不确定自己还适不适合继续开车,告诉孟黎:“还是你来开吧。”
  她想靠边停下来,车载电台那么巧切了一首歌――我想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唱那些故作深沉的话。
  是《年年》!
  姜之栩猛然刹车!
  她在那瞬间忽然才惊觉,元旦的时候,他那首歌,是给她唱的。
  孟黎喊她:“干嘛呢!别在实线停车!”
  姜之栩回神,不由朝直行道急打方向盘,就是那一刻,身后急速行驶的小轿车直挺挺冲上来,刺耳的刹车声磨坏了耳膜,然后――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