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野性逢良 > 第42章 伤痕  忽然读懂了金庸
  姜之栩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到还是上高三,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
  在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有人忽然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她转过身,那人忽然就欺身吻上来。
  他的唇,就落在她的眉心上。
  颤栗着惊醒。
  姜之栩刚睁开眼,便看到洁白的天花板和陌生的墙壁,静了片刻,她又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水果香,偏过脸,看到床头全是果篮。
  她怔了怔,喊了声:“我妈呢?”
  吐字很不清晰。
  那会是凌晨十二点,姜学谦迷糊了一会儿,听到动静倏地直起腰,怔了怔才说:“你醒了。”
  姜之栩盯着他:“我妈呢。”
  “你妈没事,就是腿断了,你姥姥陪护呢。”
  “腿断了……还叫没事?”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讲完这句话后意识到什么,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
  没什么问题。
  她问:“那我呢?”
  姜学谦面露难色:“你还好,有点轻微脑震荡,不碍事。”
  “你说实话。”
  “……”
  姜学谦明显挣扎了一下,转身去拿了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递给她。
  姜之栩很平静的接过来。
  看了一眼。
  她顿了下,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反应不过来,还是不愿意反应过来。
  想了想什么,又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她问:“我的脸怎么了?”
  怎么全是绷带。
  “划了一道。”
  “划了一道?”她蹙眉,“我怎么觉不到疼。”
  “麻药还没散。”
  “我毁容了?”
  “……”姜学谦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没那么严重,做几次修复手术就行了。”
  姜之栩沉默了。
  姜学谦安慰她:“我刚才给你许叔打电话了,他儿子在北京很厉害的,可以给你联系到好的医院,可以治愈的。”
  姜之栩轻轻“嗯”了一声,沉沉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多长?”
  “……三厘米。”
  “哦。”她说,“横着的还是竖着的?”
  姜学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姜之栩问:“不会满脸都是吧?”
  “你别多想……就左脸一道子,然后下巴上有一点,你放心,爸爸咨询过专家,真的可以治愈的,我不骗你。”
  “这样啊……”姜之栩喃喃。
  偏过脸,看到外面一格一格亮着灯的大楼,就像俄罗斯方块。
  灯光越来越少,每隔一会儿就熄灭几束,麻药的药效也像那些光一样一格格消失。
  到最后只是偏一下脸,就疼的她必须顿住,缓一缓才能化解那抹尖锐的疼。那痛感从脸颊上传来,导致她的牙根,口腔,耳朵,太阳穴和半边脖子都疼。
  捱到第二天早晨医生来给她上药。
  她整个人脑袋都昏了,发着热一样,一股一股的胀疼。
  医生打开纱布,上药的过程中她一声不吭,要换新纱布的时候,她说要照镜子。
  医生第一时间去看姜学谦的脸色,姜学谦沉沉点了点头,医生才拿镜子给她。
  第一反应是脸肿的像个猪头,左半边脸上沾满了黄色的药水,玻璃几乎把脸颊插穿,用黑线缝上的伤口,就像歪扭七八的蜈蚣。
  姜之栩就看了那一眼。
  往后直到出院都没有再碰过镜子。
  姜之栩在九月开学季去往北京,不过却不是为了报道,而是要去看医生。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孟黎因为还在养伤就没有去送她,姜学谦独自带她进京。
  愈合中的伤疤很痒,姜之栩一路都在忍。
  姜学谦很想找个话题给她聊,看到车厢里有拎着行李去学校的大学生,便问:“项杭考去济南了是吧?”
  “嗯。”姜之栩转头看窗外。
  “和你一起练车那小姑娘呢?”
  “华北科技。”
  “……”
  绿油油的玉米大片大片掠过车窗,山头上的树黄绿参半,列车驶过,外面的景色就晕成一副油画。
  姜之栩这个不喜欢夏天的人,和往常一样,再一次为夏天离去而感到难过。
  这感觉可以用“最是人间留不住”来概括。
  再炙热的温度也会变凉,再热血的少年也会变老,四季之中,因为夏天最嚣张,所以夏天消失时也最残忍。
  项杭去了济南的一所二本学校,谢秦的特长没用上,最后去了济南的一所专科学校。二人在毕业之后,终于牵手成功。
  高航去了美国,张家兴高考前那阵子被李衔九看得紧,居然冲刺上了个一本,去了青岛理工。
  夏天走了,属于夏天的少年也都散落在南北东西。
  姜之栩不觉得伤感。
  青春终结了,生活还要继续,大家步履不停,为了去往更好的未来而所向披靡,有些人山前相见了,就已经是人生之幸,倘若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山后不相逢也没什么要紧。
  在午后抵京。
  姜学谦这次托了许丛伟办事,他儿子在北京混的风生水起,据说能请到最好的医生。
  出了高铁站,有个叫陈清的人来接,他自称是许总的秘书,说是许总还在开会,先让他们去酒店歇歇。
  姜之栩没想到他们入住的是宝格丽的套房,这家酒店,她找不出除了“贵”字更好的形容。
  他们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见到许丛伟的儿子。
  男人身材高大,五官很立体,带有混血的深邃感,傲而矜贵。
  他讲话的时候始终没什么表情,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AI,不难想象他处理起工作来,会是怎样的严谨。
  他给姜之栩介绍了一家私人医院。
  主治医师乔治是一个中德混血,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先是端详了她的脸,满意的说“幸亏没有伤到嘴唇,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恢复如初的”,随后又带她做了两个多小时精细的检查。
  在晚饭之前办理了入住。
  这期间那男人一直都陪着姜学谦在等结果,手续也安排秘书办的妥妥帖帖,随后乔治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喊了他一声“许桉”,姜之栩才猛地一愣,恍然想起常灵玉。
  一切都是那么的凑巧,但似乎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姜之栩在这家医院做了手术,随后又住了小半个月。
  出院之后直接去大学报道了。
  第一次手术之后,脸上仍旧留有很清晰的痕迹,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戴着口罩生活。
  有一次上完课回宿舍,半路被男生要了微信,她没说什么,把口罩摘了下来,男生诧异,紧接着说了句抱歉,尴尬的转身就走。
  那段时候她一直处于没有社交的状态。
  常灵玉的学校在廊坊,离北京很近,偶尔会在周末来找她。
  久而久之,舍友会问:“你都去见谁啊?”
  姜之栩刚开始说是朋友,后来见舍友们实在八卦,干脆改口说“男朋友”。
  这三个字才是她们想听到的答案,后来再也没打听过。
  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学期,姜之栩的头发从齐耳长到齐肩再长到锁骨,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件事。
  某天她逛知乎,里面有个问题是“你遇见过最惊艳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当时已是凌晨,舍友们都睡了,在夜晚情绪总爱作祟,于是她心念一动,留下一段话:
  见到他那一刻,忽然读懂了金庸。
  明白了纪晓芙“不悔”的倔强。
  明白了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的滋味。
  明白了李文秀那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的意思。
  她在最末附上他十八岁生日那晚,双手合十的模糊的侧脸照。
  关掉手机,辗转反侧,每每刚要睡着就惊醒,脑子里除了他还是他。
  她以为那晚会梦见他的,可是没有。
  她一直到早晨六点才算彻底平静下来,睡到七点多的时候却忽然被舍友摇床晃醒。
  她懒懒坐起,揉揉眼睛。
  听舍友问:“宝贝,你知乎里发的那人是谁?”
  她顿时清醒,这才想起自己或许忘记设置匿名。
  她打了个哈欠掩饰慌乱:“哦,我男朋友啊。”
  “你男朋友和一个演员超级像!”舍友抢话道,特别激动的问她,“你还有他照片吗,我想看!”
  她敷衍:“他不爱拍照。”
  舍友有点失望:“这样啊。”又说,“可是真的好像啊!”舍友说着就要找剧照给姜之栩看。
  姜之栩把被子一掀,倒头又睡,舍友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
  直到几天后放寒假,姜之栩又要进行一次修复手术,这次是到国外做,在去机场的路上,她看到了一张电影的海报。
  那部电影叫《结痂》,一周前她和舍友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也在候场区看到了这部电影的宣传海报,只是那张海报里的人物并不是他。
  而这张海报,是张群像图,男主角后面的人,就是他。
  剧照里,李衔九一身暗蓝色的衣裳,脸上带血,目光倨傲,仿佛在隔着车水马龙与她对视。
  姜之栩不知道哪来的倔强,毅然决定改签机票,就近找了个电影院买了《结痂》的最近场次。
  李衔九在电影里演了一个阴鸷而脆弱的冷血杀手,是造成男女主悲剧的关键人物,戏份不算多,结局不算好。
  电影是悲剧。
  观影途中不时有观众抽泣,姜之栩在人群之中,满脸也都是湿意。
  他们哭得是戏,姜之栩哭得是人。
  并不能看出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