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横滨干部玛奇玛 > 28、不想她去
  玛奇玛把手收回时,中原中也的面颊还带着她指腹传递来的余温,看着她如常地睁眼眨眼,鹅绒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密集的阴翳,他心中就说不出来的一阵难受。
  那么冠冕堂皇地说出保护的话语,最后她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了伤害,连一丝预兆都无的直接投射,让他连动手阻挡的能力都没有。
  本来想说出口的“我依旧会保护您”的话语,此刻双唇如被粘连,苍白透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喑哑,“我、我去喊医生,太危险了,您还痛吗?”
  玛奇玛却没什么伤心难过的的神色,面对像逃避又像默许的回答,她摇摇头,道:“摘除的感官是绝对彻底的、连痛觉也感知不到的空无。”
  “趋于诅咒的伤害,以投射的概念伤害传递到五感的剥离,甚至于生命的停滞,是瞄准了一击毙命的目标。”
  少女干部的眼球与其余器官并未受到直接的损伤,而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无法与外界沟通联系。
  “猿猴之手”发动的一瞬,她动用异能包裹住心脏,紧急转移了部分伤害,但仍旧没有选择抵挡全部直直戳来的魔具威力。
  在未知的考量下,玛奇玛承担了大部分的高规格魔具伤害。
  少女干部眨了眨眼,继续道:“现在也没有进一层的二次加害,说明对方的这个愿望没有提出‘我必须死去’的要求,可能是让我不再阻碍这个项目,也有可能是想要我失去行动能力。还是谨慎地思考了代价,谨慎地许愿了。”
  “只不过‘猿猴之手’才不会顾虑许愿的用词,自作主张地想要以‘取我性命’的结果,来最快效率地完成这个愿望罢了。”
  中原中也头疼地呡唇,看着她嫩白肌肤上刺眼的暗红血渍,他总是忍不住评估收到伤害的痛苦程度。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只是轻描淡写地分析局势与伤情,浅薄的安慰后又是不知哪里来的刺痛和无力感。
  以往和同伴一起出任务,受到敌袭总能窥见其攻势,根据其武装规模、异能者人数与性质,一定程度地预判攻击走向,无论是危机四伏的暗夜港口,还是双方火拼的宽敞空地,都能够互相配合着进行任务。
  但现在,在mafia大厦的最顶层,象征着组织权威的月季大厅内,他的非直属上司受到无预兆的袭击,候选干部还在不知道因为什么恼怒闹别扭,在心里搞些“打脸面”之类的纠结议题。
  想到这,他就觉得面对玛奇玛冷淡言语的自己跟无理取闹差不多,这样情绪波动明显的状态让自己也觉得陌生。
  我是不是也太过不够妥帖了?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中原中也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冷笑着直接勒着他自己的脖子问他你在想什么呢?这个女人受点伤说些缓和的话你就要愧疚无力了,情报没要到,你被骂一顿还要反思自己的无理取闹吗?
  “‘猿猴之手’的诅咒,就算叫来医生也无法祓除,我现在活着在继续呼吸,就已经是险胜了,中也君。”玛奇玛清冷的语调带着抚平躁动的宁静和安抚意味。
  她看向中原中也所站着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感知到他的情绪,但少女干部说出的话很精确地和缓了他心中的滞郁。
  比起十分钟前的冰冷,中原中也甚至觉得她现在暗含疏离的态度如沐春风。
  在受到如此剧烈的伤害后,还能对他客气相向,让他被否定、被委婉地告知“要你管”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了。
  少女干部缓慢地呼吸,闭眼感受着生命如流沙般在指隙与呼吸间流逝。
  在异能「悠久恒星」的作用下,任何对人造成的非致命伤害都会以寿命锐减的流血方式化归于无,寿命在其中是流动的货币,能够轻易地施舍给他人。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它的上一任主人即是因为受到的伤害太重,不仅来不及修复,甚至连剩余的寿命也不够继续透支,永远地沉眠于永恒的冥河中去了。
  时间啊……
  少女干部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指尖残留的血迹,感受到逐渐凝固的半粘稠质感,缄默片刻,缓慢地抬起指尖,如小兽一般舔舐,可爱又惹人怜爱,带着几分令人惊心的残酷美感。
  中原中也说出的保护话语就与战局中的贴身保镖差不多,几分客套,几分冲动,几分朦胧的意味。
  玛奇玛也并没有指望他能够在局内起关键性的盾牌作用,她更倾向于如一杆锐利裹金的尖矛将他朝敌方掷出,或者展示性地被陈列馆藏即可。
  现阶段的被投射伤害是“猿猴之手”的不知道第几个愿望,更加尖锐的报复和冲击展开还是不清楚的状态,痛苦的折磨也恐怕不会止步于此。
  她曾经受过的重伤、濒死远比此刻更加残忍严重,在要践行的目标前,都一步步地忍耐过来了。
  现在要考量的,是对方下一个要对“猿猴之手”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但显然,另一边的中原中也不这么想,清俊的少年目光深邃,澹凉的容貌看起来郁闷透顶。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玛奇玛低眸舔着指尖的残血,脸庞与唇边沾上的血痕也传递来错觉一般的痒意,细微得像是蚂蚁的触角在拍打肌肤。
  看着她没有再说出痛苦相关的词汇,感官被剥夺后反而归于平静的神情,他涌出的担忧就像是没有合适规格的器皿承载一般,不知该往哪里安放了。
  半担忧、半疑虑的候选干部不想给少女普通的举动灌输上“色情”的意味,但显然他脑中出现的一刹便被他挥散的朦胧词汇与之还是搭了点边的。
  “要不然还是请医学部来给您看一看吧?”中原中也握紧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做出半掏出预备拨打电话的动作。
  “得晚一些。”玛奇玛抬头,没有直接拒绝,舔了舔唇角,道,“现在几点了,中也君。”
  “两点四十分。”中原中也尽量不去看她覆过唇面的粉红舌尖,他掩饰一样蹙眉,严肃地道:“怎么了吗?”
  玛奇玛忽然看上去有些担忧,眉头轻皱,愁惴中带着几分幼稚,冷峻不近生人的气度破冰般一瞬挥散。
  微嘟的唇和鼓起的腮帮,让她的气质突然看起来符合更轻一些的年龄,比如顾虑不可以再吃甜品会有长胖忧虑的青春女国中生。
  “唔,稍后我需要回办公室面见龙之介君,约好的是三点。”
  少女干部摸索着衬衫的褶皱与布料连接处,探到领口处,指腹的触觉代替视觉,整理领带与着装。
  她看上去不似平时一般介意纯白衬衫染上的斑斑血渍,也没有抽出单独的时间更换衣着的准备,或许她会在面见会谈结束后回到衣帽间,重新洗漱清洁,恢复端仪的外貌。
  也有可能血液这种暗红的事物在她眼里是偶尔换换胃口的、可以忍耐的短期装饰品。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已经这个点了啊,本来还想去楼下酒吧喝点什么的。”
  “您说的私人时间就是这个吗?”中原中也突然道。
  玛奇玛捋平领带曲痕的指节微滞,偏头看向他,似乎在无声地疑惑他为何要多此一问。
  毕竟在即将要使用“猿猴之手”的甜品店袭击案现场,他也应该听见了她告知被命令离开的芥川龙之介的面见约谈时间的。
  当时他也没有叫住芥川龙之介说要不然你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观赏仪式,或提议要不然改天再说或者干脆不说。
  现在他又怎么了呢?
  中原中也抬起头,神情冷峻,俊美的容貌带着几分寡言不语、郁然冷澹的意味。
  看着她空滞而没有多余感情的眸光,想到她已然不能视物,他语气沉闷,竟有几分怒气:“以您现在的状态,还要去面见会谈吗?”
  玛奇玛领口与脸颊的血渍看起来像才举行过什么神秘的祭祀仪式,结合着黑白整洁的正装,弥漫着蛊惑与危险的气息。
  她微微浅笑偏头的时候倾泻出几分淳真,矛盾地汇集在身上。
  少女干部不是很想追究他莫名的情绪。
  在她面前,他这样忽好忽坏的心态频繁如接触不良的电灯开关,如果直直地一按到底则会良好地释出昭明的光,虚虚地轻柔撤开,又会半白半暗地频闪。
  玛奇玛把手自然地放在身侧,淡淡地道:“嗯,约好的事情,我不想违背。”
  不知道又触到灯芯的哪根连接回路,年轻的候选干部突然陷入沉默中去,站在那里,如一汪毫无波澜的深潭,冰寂冷漠。
  “如果我说,我不想您去呢?”他沉沉道。
  稍微休息一下也好,不要连轴转,不要再受伤害,跟他说会话,情报部的事情不是也很忙吗?
  如果不打算下班也可以解决跟尾崎干部吩咐的事,要跟首领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还要疲惫又满身残血地回到办公室,面见首领直属游击队的队长做什么呢?
  也对,她早已说了,她的“私人时间”是没有功夫分给索要情报、接走指挥权的其他部门下属的,不是早就回绝过一次了吗?
  有时他觉得自己如囚在没有镣铐的高拔牢笼之中的困狮,勉强地睁开惺忪的眼,视线内出现牢笼之外的拿着钥匙的少女干部,于是对她发出警告意味的低吼,却看到她缓缓地打开沉重的门锁,好整以暇地温柔蹲下身。
  他可以轻易地漫步出铁笼,咬破她纤细的喉咙,但最后只是困在笼子里,警惕地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举动,又希望她能够摸一摸自己尖锐的獠牙,躺在旁边安心地睡午觉。
  “是吗?”玛奇玛意味不明地浅笑,两鬓垂下的赭色碎发勾勒出柔和的意味,看着中原中也,她轻声道:“那……我的答案是不予采纳。”
  中原中也有些难过、甚至觉得无力地看着她的粉唇吐出有些黑色幽默的回答,又觉得自己这几日愈发不对劲,矫情焦躁,又优柔寡断。
  他没有回答,现在也不怎么需要他回答了。
  抬起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扯颈间的装饰性项圈,酸涩不明的呡了呡唇,喉结微滚,候选干部颓然地把手机放回风衣中。
  自我调整状态后,他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跟她的助理五十岚鸣声交接,地牢还有她的下属坂口安吾等着尾崎干部的拷问指令——怎么围绕在他身边工作全部是和她有关的呢?
  “拜托你一件事,中也君。”玛奇玛不知为何没有动身。
  中原中也无奈又烦恼地掀眸,看向他的干部上司。
  娇小绮丽的少女浅黄的眸轻轻眨着,脸上的血渍看起来像是上完油画课的将颜料溅在领口和脸上的绘画初学者,或者说在进行人体绘画艺术时被打搅毁了她的引以为傲的杰作,抹得到处都是。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也很可爱啊……
  可爱的恶魔语气里有期许和隐约的依赖,用词却疏离又客气,“我实在是看不见了,请过来扶我走一段,好吗?”
  “……”
  她原本如蜂蜜金浆的黄瞳因为被剥夺感官的诅咒蒙上浅色的雾气,有一种淡黄如稍稍泛白的桦木的质感,弯眸时,清澈的纯净在眸里碰撞,生动得挪不开视线。
  “好。”
  他几乎要被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