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道友一言不合就要撩我 > 第70章 番外一 迷途不知返的小郭公子
  当朝驸马与公主感情甚笃,相敬如宾,早已成为京城佳话。
  驸马家的独子唤作郭与璞,年方十二,十分乖巧可人,生在大户人家里头,又无兄弟姊妹与之嬉耍,每日里早间给父母请安,上午有先生教书写字,下午有师父教刀剑骑射。小小年纪言行举止皆有气度,经常被召进宫陪皇子皇孙。
  这日,宫里着人来驸马府请小公子,皇太孙卧病,指名要叫郭与璞进宫陪伴。于是,郭与璞换了宫服又挑拣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儿,便随宫人进了宫。
  皇太孙的床帐拉着,看不见床上是何情景,郭与璞不敢乱看,叩首行礼。
  只听床帐后传来皇太孙周世吉的声音:“你们都退下,我与表兄有话说。”
  宫人依令都退到殿外,周世吉一把拉开床帐,冲他招招手,脸上哪有一丝病容:“与璞,快过来。”
  周世吉与他同岁,平日与他最是交好,不过君臣有别不能逾礼,他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垂头走到床前。
  “与璞,你看这些东西如何?”周世吉从床褥下拿出一叠纸来。
  郭与璞抬眼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一叠黄纸,黄纸上无一例外的都用朱砂画着符咒。
  “殿下,这是……哪来的?”
  周世吉几分神秘几分自得地笑了:“我画的。”
  郭与璞这下才吃惊呢,他垂眸在那符咒上扫了几眼,口中道:“殿下还懂这些?”
  周世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宫墙根下埋着不少,我临摹了好几天才学会的。”
  “此事我知道,听闻是当年……国师大人埋下的。”
  “国师大人?”周世吉挑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就是你郭家三叔吗?我问你,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郭与璞沉默着没有答话。
  “我非辱你三叔,这当初也是皇爷爷授意的,我今日叫你来可不是要跟你争辩这个,你知不知道,你三叔今日进宫了。”
  啊?郭与璞看看周世吉,又看看他手里的符咒。
  他当然知道自家有个当国师的三叔,他见过。
  那时他才六岁,三叔在他府上住了一夜,母亲再三告诫他不要到三叔的院子里去。因此,他吃罢晚饭便被奶娘带回屋,可是他吃得肚子圆鼓鼓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后院草丛里蛐蛐叫得欢,便偷偷起来去瞧蛐蛐。
  明明听见在这丛草里叫着,他翻遍了也翻不着,又从别处传来蛐蛐叫声,着实恼人。
  “你找什么呢?”突然有个声音问道。
  他吓得摔了个屁股蹲儿,抬头看,恍恍惚惚地是个瘦高人影。
  火光一闪,那人是个青年模样,相貌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他举着右手,手指上跳跃着一簇火苗。
  这个就是三叔?
  “蛐蛐儿。”
  三叔笑了几声,右手手指一捻,地上倏忽有几处蹿起火苗来,瞬间把这一小片草地照亮了。
  “看,这有两只。”年轻的三叔跟他一样蹲下来,双手一捂,然后拿到他跟前把手张开,掌缝里夹着两只蛐蛐儿,“给你。”
  “多谢……三叔。”
  “乖。”三叔用他刚逮过蛐蛐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挥一挥衣袖,地上的火苗便消失无踪了。
  他早已忘了如何处置那两只蛐蛐儿,只记得那一簇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火苗。
  “你有所不知,现在的濯华殿原是叫泰阿殿,当年便是住在里面的兰妃害了不少人,前几日有人看见里面有鬼影,皇爷爷便召你三叔进宫来。”
  “当真?有几人看见了?”
  周世吉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真相信啊?反正我是不信。”
  郭与璞微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周世吉:“那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去瞧瞧,没准还能帮帮忙呢。”周世吉甩了甩手里的符咒。
  郭与璞并不确定周世吉到底是何意,直觉这位殿下大概是要搞些把戏,不由得有些担忧。
  之后,周世吉包了几块点心带着他偷偷进入濯华殿。他们二人百无聊赖地从上午等到晌午后,并不见什么鬼影,到是惠贵妃的猫跑了出来,周世吉喂它吃了块点心,那猫吃完抹抹嘴又跃上墙头跑了。
  周世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罢,根本没有什么鬼影,不知道你三叔是要白日作法还是要等到夜间。”
  “大约是要夜间才行。”郭与璞低声道。
  周世吉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那我们晚上再来,你今儿就别出宫了,晚上宿在我辰阳宫。”
  “是。”郭与璞低眉顺眼地应了,跟在他身后要出濯华殿。
  “咦?”周世吉拉了拉殿门,殿门居然打不开。
  郭与璞连忙伸手,跟他一起用力拉殿门,这殿门门闩在里面,又没上闩,何以打不开呢?
  “来人啊!”周世吉用力拍着殿门,希望外面有路过的宫人来帮忙从外面破门。
  半晌也没人来应,他们二人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殿门就是打不开。
  这殿早就成了废殿,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现在这两个小孩儿无故被关在这殿里死活出不去,无论如何都有些害怕。
  “不会真的是鬼影在作怪罢,你把符咒扔了试试。”郭与璞对周世吉说道。
  “哼,反正是些没用的东西。”周世吉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怕得还是怨得,他从怀里掏出符咒往地上一扔。
  突然一阵怪风把符咒卷了起来,呜呜地在空中转着。
  “啊――”周世吉率先叫出声来。
  一个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手点在周世吉的脖颈处,周世吉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郭与璞刚要叫,颈上一痛,恍惚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笑道“乖,别怕”,然后他眼前一黑也人事不知了。
  三叔……
  郭与璞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卧房的,屋里点着好几只蜡烛,母亲坐在他床边的绣墩上,见他醒来,吩咐侍女剑屏端来一碗参汤。
  “母亲,我怎么回府的?”他张口问道。
  “你三叔送你回来的,你好端端的去濯华殿作什么,幸好皇上没有怪罪。”
  “三叔呢?”郭与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三叔是国师,他的事你莫要问,好了,喝了这碗参汤,以后去宫中要多加小心不可乱走。”
  “是。”郭与璞听话地喝了参汤,没有再问。
  后来几日他都没有进宫,父亲从宫中回来说皇太孙一直病着,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太子都担忧得不得了。
  这下子周世吉是真的病了。
  “皇上没叫三叔去看吗?”郭与璞问了这句,父亲母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父亲而后又笑了,说“璞儿倒是跟你三叔不认生,改日我叫他来”。
  可是,郭与璞没等到父亲叫三叔来府上,他就在宫里遇见了三叔。
  皇太孙的病好了,又派人来请他入宫,郭与璞私以为一定是三叔治好了周世吉。
  周世吉看起来确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人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大好,他命人放风筝,自己却坐在椅子上,看着宫人跑来跑去。
  郭与璞便陪他一道坐着。
  这日天气到是顶好的,可惜风不解人意,宫人换了好几个,跑得气喘吁吁地也没把风筝放起来,周世吉叫了一个殿前侍卫来,那风筝总算是飞起来了。
  宫中有亭台阁楼又要花木扶疏,动作难免受限,那风筝飞得到高,可惜不出一刻就远远的挂在了宫墙外的树上。
  周世吉拍着凳子发起怒来,偏要人去取风筝,可是宫人哪能私自出宫呢,跪了一地只盼皇太孙息怒,郭与璞也有些惶恐。
  正在这时,有一白袍青衫人徐徐而来,他脚步轻盈身姿俊美,自有一股微微风吹动他衣衫,既如翩翩君子又如世外谪仙,让人心生慕意。
  郭与璞眼睛一亮,立刻忘了身处何种境地。
  那人本是顺着宫墙走来,抬眼发觉这宫中主子正在发怒,便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臣郭凤仪参见殿下。”
  “国师大人免礼,前日多谢国师为我救治。”周世吉道。
  郭与璞与宫人一道垂头施礼,心中不由得暗喜,原来周世吉的病真的是三叔治好的。
  “殿下因何不高兴啊?”三叔笑问道。
  “无甚大事。”周世吉敷衍地应了句,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发脾气。
  只见三叔遥遥指了一下树上的风筝:“若是为了它么,实足不值得啊。”
  周世吉一愣,随即冲宫人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罢。”待宫人如蒙大赦地鱼贯退下,面上神情几分猎奇几分期许地问道,“我听皇爷爷说国师大人是仙人之体,可有异术取了那风筝?”
  郭与璞暗道这位皇太孙又要搞把戏,他抬头去看自家三叔。
  三叔但笑不语,转身对着那远处的树上一指,周世吉与郭与璞都不由得屏息看着,只见那挂在树上的风筝慢慢腾空而起,似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拿住了,又缓缓地往皇宫内院飘了过来,正落至国师大人的手中。
  啊?郭与璞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是何等的玄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高人奇事,而这高人就是自家三叔。
  周世吉也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国师双手把风筝呈到自己跟前,又见他三分恭敬七分爱怜地对自己说道:“雕虫小技博殿下高兴。”
  郭与璞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只小鸟扑棱扑棱地跳,他早早地跟周世吉告退,便满皇宫的找起三叔来。
  他记起周世吉说宫墙外埋着符咒,而刚才三叔也是顺着宫墙走来的,想到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几乎用尽他所有慧识,幸而终于让他找到了。
  三叔侧着头说话,是在自言自语么?
  郭与璞正要走上前去叫三叔,忽然三叔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啊?他登时呆愣在地。
  那人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三叔与他挨得极近,两人低声交谈,郭与璞说不清那是何种神态何种气氛,只觉得彷佛世上再没什么人能像那道士般与三叔亲近,或者让三叔如此亲近。
  他猛然想起当日濯华殿最后见到的那一幕,弄昏周世吉的灰色人影,莫非当时三叔也是与这道士一起么?
  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道士又凭空不见了影踪,郭与璞正在疑惑,只见三叔回过头,冲他一笑,随即招了招手。
  郭与璞立刻跑上前去,他扑棱扑棱地与胸中那无形的小鸟一般,雀跃非常。
  “三叔。”他走到近前忽又不好意思起来,不晓得三叔还认识他不。
  “乖。”
  他壮起胆子,抬眼细细打量着自家三叔,虽说三叔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但看那气华姿态却又觉得完全不像,或许,这世间再没有旁人像三叔这般如同集了天下灵秀卓然不似凡尘之人。
  “身体可有何不妥?”三叔笑眯着眼睛问他。
  郭与璞摇头。
  三叔从怀中取出一块墨玉,又用纸折了只小鹤,将纸鹤往玉上一放,那圆润的墨玉立刻成了一只小鹤模样,那细细的腿灵动的眼只怕是再能的巧匠也雕琢不出。
  三叔把玉鹤挂在他脖子上:“带好了别摘下来。”
  郭与璞垂头看看小鹤,在三叔站起身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三叔,你到我家里住上几日罢,家里的厨子原是御膳房的,他做的点心可好吃呐。”
  “这个嘛……”三叔看起来有些为难,“你若是有事可以去君悦客栈找我”。
  郭与璞不禁有些失望,却又不肯放弃说服三叔的丁点希望:“让父亲给你找个安静的院子,比客栈安静。”
  三叔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好罢,我去住两日,爷爷怪罪起来我便把你供出来,你可别怪我不讲道义。”
  “嗯。”郭与璞重重地点头,原来三叔也跟普通人一样怕长辈呀。
  晚间,三叔真的来到他家,他立刻从饭桌上跑出来,拉三叔坐在他旁边,可是父亲母亲一直与三叔说话,他都没机会跟三叔说上几句。
  他屁股在凳子上左摇右晃地,好不容易等三叔提出告退,他便从凳子上弹起来,拉三叔跑到客房小院。
  他先三叔一步推开房门蹦进房间,却发现那灰衣道士坐在房间里。
  “啊?”他不禁叫出声来。
  这房间是父亲吩咐人打扫的,他还把自己喜欢的摆件放进这屋子,吃饭前他才喜滋滋地来看过一遍,这道士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要在三叔的房间?
  那道士看见他面色也不大好看,冲三叔问道:“他怎来了?”
  这是他的家啊,这不请自来的道士太没礼数了!
  “喂,这是我侄子,你还不呈上见面礼来。”三叔嗔道。
  那道士虽然面色不善,闻言当真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了过来,郭与璞被迫接在手中,那是个黑乎乎的物件,他看不出是何物。
  三叔略倾下身子与他平视:“这位是三叔的……朋友,他没地方住,你可不准告诉别人他在这里,不然我们现在就得离开了。”
  郭与璞朝那道士瞥了一眼,暗想,怪不得跟三叔寸步不离,原来是没有地方住。
  那道士显然更不高兴了,三叔也发现了,与他说了几句便让他离开。
  郭与璞回到自己房间,把那道士给的黑乎乎的东西扔到抽屉里,躺在床上对着那玉鹤看了又看,一想到这玉鹤是由三叔如何作成又是如何带在自己项上的就无比欢喜。
  翌日,他给父母请安之后便跑到三叔住的小院。
  三叔已经起床了,能听见屋里有声音,他喊道:“三叔,是侄儿,我进来啦?”
  他一推门,门是闩着的?为何打不开。
  “等等,你先别进来!”三叔气息不稳,声音也有点儿哑,这一声喊得十分急迫,好像不想让他进去似的。
  郭与璞小小地伤心了一下,然后便乖乖地等着。
  开门的是那道士,道士站在门口瞪着他,若是真有吃小孩儿的虎姑婆,大概就是如他这般。
  “你让他进来呀。”三叔在房里说道。
  那道士十分不情愿地让开门,郭与璞有些得意地瞥了他一眼,迈步进房间。
  房间十分规整,简直和昨夜三叔住进来之前一样,若不是三叔披发坐在床沿上,他都要怀疑他们并没睡在这房里。
  “你坐着作甚?”那道士快几步走到床前,轻轻抱起三叔的双腿放到床里,又在他腰后放个软垫,把他按倒了下去。
  “你……你不要这样。”三叔脸上有些泛红,在道士胳膊上打了一下,“你去煮茶,我跟我侄子玩儿一会儿。”
  “与小娃娃有甚好玩儿的。”那道士咕哝了一句,反身走出房间去了。
  郭与璞虽觉得三叔与这道士有些怪异,但他更加想亲近这位三叔,便扑到床边叫了一声“三叔”,他想问得想说的太多太多,猛然间有了机会却不知道先说哪个好,直窘得脸通红。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取下风筝?”三叔冲他眨眨眼睛。
  郭与璞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是想知道这个,但不只是这个,可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便先应了这个。
  于是,他便瞪大眼睛,看着三叔遥遥一指让窗户自己打开,又看着那树上的水珠一颗颗连成一串从树梢上伸进窗户里,如同母亲的珍珠手串一般。
  “这个要如何做到?”郭与璞惊得口不择言。
  “你想学?”
  郭与璞只有点头的份儿。
  三叔正要说话,那道士便端了茶壶走了进来。
  这些事让侍女去做就好啊,郭与璞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他直觉那道士会不高兴,三叔也会不高兴。
  “我想吃莲子。”三叔对那道士说。
  郭与璞不解地看向三叔,他知道莲子,那在京城并不常见,他也只在皇宫里吃过几次。
  道士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好,三叔又说道:“我们在塞外两年,澜汐已经不在了,你不如顺路去秋棠县替我给澜汐烧些纸钱罢。”
  那道士皱起眉头:“这如何能替?”
  “怎么不能替?还是说你不能替我?”三叔看着那道士,白皙好看的手指头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
  那道士立刻闭口不言,面上表情却隐约显出几分受用的样子,然后便反身出去了。
  之后,三叔便教了他两个时辰,他不明白三叔为何要把那道士支走,而且在那两个时辰里他并没有学会。
  郭与璞很懊恼自己如此蠢笨,三叔却笑着揉他脑袋:“我足足学了好几日才会呢,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如果日后你学会了被人问起,你可要说这是清风派的术法。”
  清风派?
  下午,皇太孙又派人叫他进宫,他是万分不愿意,临出门他告诉三叔晚上让厨子作杏仁豆腐和桂花酥,等他回来一起吃,三叔笑着没有说话。
  他夜间回府的时候,父亲说三叔已经走了,他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可又怨不得三叔说话不作数,因为三叔本就没有答应他。
  他学会了那个术法,他还偷看过父亲书房里的国治,三叔说的秋棠县离京城有九百余里,那道士个把时辰就去了个来回,千里马也不过日行千里,那道士难道能腾云驾雾缩地成寸不成?
  之后几年他都没有见过这位三叔,那玉鹤也一直贴身带着,可惜他从未遇见什么危难,也没机会知道这玉鹤有何作用。
  十七岁那年,爷爷过寿辰,父亲带他清算贺礼,他在库房发现了一幅画,他心中眼中再无其他。
  后来京城人提起来各说纷纭,驸马独子下落不明,有人说在江南见过,有人说在塞外见过,还有人说驸马家的小公子求道成仙了,正如他的国师三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