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关掉了车载电台,对于新闻里官方做出的解释,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组织进行的生化实验,如果能这么简单就摆平的话,组织也不会成为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庞然大物了。
  对组织并没有这么深刻认识的安德雷,听到电台里的新闻播报后,憨厚地笑着:“看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有些乐天地说道:“这样的话,只要躲开朗姆的追兵,我们的任务也能勉强算得上是无功无过吧。”
  赤井秀一没有认可安德雷的话,jc局的发言人肯定是得到了ga的授意,才会把最终责任人的名头推给xj成员。现在并非让组织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好时机,他也可以理解ga这样做的原因,但是ga上哪去找xj成员?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一些什么。
  可没等到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安德雷已经踩下了刹车。“我们到了,赤井先生。”安德雷用后视镜再次确认了四周没有尾随的、可疑的人或者车辆之后,朝赤井秀一指了指窗外的一栋独立民居,这是fbi在池袋备用的据点,也是他们之前约定好汇合的地方。
  赤井秀一同样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快速地闪身进了民居之内。
  ***
  “你们也来了?”民居内,詹姆斯核对过暗号无误,为赤井秀一打开了房门。赤井秀一迈步走入屋内,环视一圈,发现已经集合了好几组人。
  “其他人呢?”赤井秀一走到詹姆斯身边,嗓音低沉,语气笃定:“现在手机信号已经恢复,我想没必要再全员集合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露出一点破绽,都会被朗姆顺藤牵瓜。之前是因为通讯受限,而不得不集合,可是现在随着信号的恢复,他们也有了更多选择。
  詹姆斯皱了皱眉,他也觉得此时集合的风险有些过于巨大,连忙拿出手机挨个通知各个小组的组长。
  赤井秀一倚着窗,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窗帘之后,他透过窗帘狭小的缝隙,沉默地观察着街道和附近的房屋。
  “已经通知完毕了。”詹姆斯看着手机传来的信息,“剩下几个组的成员除了朱蒂的小组离这里确实非常近以外,其他几组都会在确认没有追踪的前提下,就近隐蔽。”
  “他们都甩掉了尾巴?”赤井秀一微微皱眉。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同事,而是同事们的水平参差不齐,而朗姆又以狡猾著称,所以他实在是无法不怀疑同事们会在不经意的地方露出马脚。可是他们如今却统一得出了“没有追兵”的结论,看起来反而更像是朗姆在酝酿什么大招。
  “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詹姆斯注意到了赤井秀一的神色,追问着。
  “朗姆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人物。”赤井秀一叹了一口气,他深知如今的局面一定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可他暂时只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是直觉在向自己报警。“我们还是快一点转移吧。”他朝詹姆斯说道,“而且最好分批撤离。”此刻只有分散自己的队伍,才能把可能存在的损失降到最低。
  “但是假如朗姆的追兵遇到了其中任何一波人……”詹姆斯有些犹豫。
  “我肯定是他的首选目标。”赤井秀一凛然地说道,丝毫没有成为对方眼中钉的害怕和担忧:“所以,他的注意力肯定会先集中在我的身上,那么分给你们的追兵一定不会太多。”
  这就是要以自己作为诱饵,让剩余fbi安全转移的意思了。詹姆斯更加纠结了,不论是哪一个fbi都是自己的下属,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没有放弃任何人的道理,何况赤井秀一还是王牌中的王牌。
  “詹姆斯!”赤井秀一低声催促着上司快些拿主意。
  “那就——”没等詹姆斯具体说出什么,一直留神着窗外的赤井秀一,突然脸色一变,朝他扑来。
  “快隐蔽!”与赤井秀一惊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震耳欲聋的枪声。
  他们都以为朗姆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定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可是却没有猜到对方胆大包天到竟然真的敢在市区内开枪。
  ***
  赤井秀一扑倒詹姆斯后,又马上在地上就地一滚,朝靠近窗边的墙角躲去。他把身子全部隐藏在墙体的阴影之中,只靠着眼角的余光去观察窗外的情况。
  对面启用了强大的火力压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是对面的火力手水平估计一般——大概也就是基安蒂和科恩那种水平,所以只能靠威力巨大的子弹来弥补自身劣势。
  “詹姆斯,我来断后。”在激烈的枪声的背景音下,赤井秀一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十分沉着,他扫了一眼上司和同事们,然后架起了自己的狙击枪。“必须压制住对面的集中轰击,你们才有脱身的可能。”
  “可是赤井,那你该怎么办?”詹姆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区区几个狙击手,难道会浪费很多时间么?”赤井秀一眼角上扬,充满了自信,对面再强大的火力也是由人来控制的,只要消灭了那些人,攻击自然会停止。“你们离开后,尽量分散走。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那你要多加小心。”詹姆斯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赤井秀一把枪口小心地从窗子边沿伸了出去,瞄准镜内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狙击手的身影,他微调着枪口的方向,好让十字准星瞄准对方的眉心,随后他毫不迟疑地、稳稳地扣下扳机。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方在自己枪口下简直满身都是破绽。
  第一个狙击手倒地的瞬间就引起了其他几个狙击手的警惕,他们迅速丢下了同伴的尸体,收起枪支,开始寻找掩体隐蔽。而这正是赤井秀一的目的,在对面停火的刹那,他举起手,朝身后的同事们打了几下手势。
  撤退。
  这是他所打出来的的手语的意思。之后,他没有再管身后轻声而有秩序的撤离,全神贯注地不断调整枪口,时不时放上几枪,压制着对面的狙击手缩在掩体之后不敢现身。
  朗姆的人追了过来,这更说明了先前每个人都确认过的“没有追兵”其实是朗姆的烟雾弹,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他捕捉到了fbi们的踪迹,正暗自等着他们汇合、好来一次瓮中捉鳖。
  可是,到底是谁暴露了行踪?赤井秀一皱了皱眉,如果不找出暴露在朗姆眼中的线索,fbi再怎么隐藏也还是会有被抓住的可能。朗姆已经疯狂到在市区开战了,接下来的捕捉行动一定会更加血腥和不计代价。
  赤井秀一脑子里思绪起伏,面上的表情却更加沉稳。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在心里估算着按詹姆斯等人撤离的速度、fbi如今的位置,默算了片刻后,他发现只需要再拖住对面的狙击手一段时间就可以了。等到了fbi撤离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他也会迅速转移,把朗姆追兵的视线引到和fbi大部队截然相反的地方。
  ***
  时间到了。
  几分钟前,赤井秀一加快了扣下扳机的频率,用一阵密集的火线压制,换来了自己撤退的时间。对方至少在数分钟内都不会敢探头来观察自己,而这几分钟的预留,足够自己快速地消失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
  离开了据点的赤井秀一拉了拉外套和头顶的兜帽。他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换装,甚至把标示性的长发都藏进了兜帽之中。他低着头,用兜帽的阴影来掩饰自己的容貌,低调地背着乐器包快速地在小巷之中穿梭着。他的身后没有明显的追兵,但是先前朗姆派来的狙击手突然出现还是给了他一记警钟,他此刻仍然在思考到底朗姆是怎么抓住fbi的行踪的。
  “喂,你们那边有动静么?”巷子外,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赤井秀一迅速收住了脚步,他悄悄躲入了墙沿的阴影中,高大的身影融入暗处,能不被对方发现、却又能把对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有。”交流的另一方是一个尖锐的声音,“明明就在这附近了吧?”他有些急躁,“难道是躲在什么人的家里?”
  “这里可是居民区,挨家挨户地搜查么?”嘶哑的声音说着,“太慢了。”
  “没办法,能给出大概的定位范围已经很不错了。”尖锐的声音说着,“这一片搜下来还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不如等他跑出去再说?”他桀桀地笑着,“除非他一直耗在这里——耗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等我们的人手都往这边来、人数够多以后,找个理由搜上一圈就是了。”
  “反正就池袋现在的局面,我们假装jc上门查看住户安全也不是不行。”他似乎颇为满意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在上门搜查之前,我们先把户外理一遍吧。”嘶哑的那一方显然更加小心谨慎一些,他的声音渐渐朝着巷子深处而来,“比如,这种小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入巷子的暗处,然后和一双绿色的眸子对上了视线。他的惊呼哑在了嗓子眼,因为他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就已经被对方捂住了嘴巴,钳制住了身体。
  赤井秀一按着对方颈动脉窦的手指微微用劲,男人很快就因为短暂的脑缺血而失去了意识。他身子一软,就要往地面跌去,赤井秀一用劲提了提,不让他跌落的动静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然后把他悄悄放置在墙角。
  “嗯?小巷子怎么了?”巷子外的人没有听到回音,有些疑惑地转头张望着,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就被手枪的枪口抵住了眉心。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青年,露出了藏在阴影中的脸。
  “黑、黑麦?”男人战战兢兢地开口,视线不断地乱飘,他想拔枪,但却发现自己手脚都在发软,赤井秀一此刻的气势太盛,再加上以前在组织里积累下的凶名,让他根本生不出抵抗的冲动。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踪迹的?”赤井秀一阴沉着脸问道,他以为是同事暴露了踪迹,却没有想到是自己的环节出了问题。
  “定位器?”他嘴角冷冷地拉平成一条直线,点点星星的杀气从眸子里射向男人。
  男人的腿更软了,软到根本支撑不住他继续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吞了吞口水,努力地想忽视自己额头上的杀器,“我、我也不知道。”他支支吾吾地说,“就手机有一个追踪的定位,朗姆大人让我们跟着定位,先找出你们的据点,再把你们一网打尽。”
  “哦?”赤井秀一眯了眯眼,“那么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男人想疯狂摇头,但是又顾忌着动作太大、万一赤井秀一的枪走火了怎么办?他干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喽啰……”他讨好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然后举起双手,拼命表现自己的无害,和之前嘴炮着要抓住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赤井秀一在组织里碰到过很多这种人,他知道对方充其量只能算是马前卒,能掌握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他抬起枪,用枪托狠狠地砸向对方的后颈,对方眼前一黑,身体彻底失去支撑,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赤井秀一迈过对方的躯体,弯腰捡起了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闪烁着的红光,仿佛带着尖刺一般扎痛了他的视网膜。
  到底,是什么时候,朗姆在自己身上放了定位器?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默默复盘着和自己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是库拉索?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他已经换过了一身外衣,就算是库拉索放了定位器,也该留在了fbi之前的据点里。
  不是库拉索的话——
  蓦地,赤井秀一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劲,手背上的青筋顿起,指尖的力气大得仿佛可以直接捏碎屏幕。他沉着眼,绿色的眸子中骤然失去了光亮,他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耳缘。
  月光下,青年曾轻柔地笑着,为自己挽起头发、放到耳际,他看着自己的视线饱含着笑意,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自己心湖敲出了波澜;又如同是枝头的早樱,含苞绽放在自己的心尖。
  他是高悬于天的月亮,在那一瞬间,把清辉仅仅投向了自己;他是悄然盛开的夜昙,在那一瞬间,只有自己能感受到芬芳。
  可是,原来,都只是妄想而已。
  赤井秀一看着掌心中、从自己耳梢上的发间中找出来的轻巧的小玩意,握住了拳头。他抬眼,看着虚握的拳头无力地放开,看着这个东西从自己眼前掉落,明明是不到一秒钟的事,却在自己眼里仿佛坠落了千百年。
  他抬起脚,碾压上了地面的东西。随着咔擦一声清脆的响声,手机上闪烁的红光也瞬间熄灭。
  于是所有的借口都在这一刹那失去了辩驳的理由。他按灭了屏幕,只能从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他曾经以为自己摘到了美丽的鲜花,伸手却发现自己碰触到的不是柔软的花瓣,而是冰凉的镜面。他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不过只是隔着玻璃的虚伪幻影而已。
  而他为了这样的幻影,放松了一贯的警惕,把自己和身边的人拉入了陷阱之中。
  “帕图斯。”他低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在舌尖,在齿间反复研磨和体会,那种苦涩和辛辣交杂的痛楚:“等着我来找你。”
  竟敢这样玩弄了我的,亲爱的,亲爱的,宿敌——恋人啊。
  赤井秀一抬起头,眼里一片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