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都市内,某个中小型的研究所。
  “滴。”随着一声机械的门禁解锁的声音响起,黑衣的保安警惕地朝门口望去。此时走进研究所内的是一个黑色头发、身材高挑的青年,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打着深蓝色的领带,外边套着一件制式的白大褂。明明就只是研究员寻常的装扮,偏偏被他穿出了一种别致的潇洒。
  “日安,阿比留先生。”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背后一双黑色的眸子微微闪动,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工作辛苦了。”
  “日安,桂先生。”保安阿比留站在门边微微鞠躬,他认出了这个青年,正是前不久刚刚由总公司重要的研究员推荐过来的海归人才。这个青年脾气温和,哪怕是对着身为保安的他们也十分礼貌,很快就跟原有的后勤员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至于那些研究员?阿比留想,东大毕业又在海外深造、被重要的研究员引荐这些足以说明这个青年业务水平上的优秀,所内原本的研究员们就算心有芥蒂,也恐怕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满吧?毕竟这个年头,任何空降玩家都意味着原有成员的升职空间被压缩。可是面对真才实学,人们总是没法置喙上级的安排的。
  可是,这些弯弯道道和他这个小小的保安又有什么关系呢?阿比留只是恭敬地朝对方行礼,然后目送着青年走向研究所的深部。
  ***
  森川檀用贴着“桂一朗”名字的id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微微抬眼,视线仿佛不经意一般飞快地瞥过了按在墙角的隐蔽的摄像头。他在第一天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窥探的镜头,与其说是作为安保手段,不如说是防止研究员们监守自盗。
  该说不愧是组织的研究所,对待可能一无所知的员工也是这么小心谨慎的么?
  森川檀翻开着交接到自己手里的实验记录,看上去只是一些简单的细胞和动物实验,实在是不值得让人这么提防。还是应该是保密级别太低的缘故,森川檀思忖着,就算可以作为负责一个小组的组长的身份空降到这个研究基地,如果触碰不到核心研究的话,也只是一个边缘人物。
  而核心研究肯定不会轻易向一个普通的新进人员揭露,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让组织内部的研究组成员注意到自己——用他们绝对会感兴趣的内容。
  “真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记忆里,那个头戴着白色防毒面罩的中年人笑着说道,他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罩传来,自带一种嗡嗡的杂音。“我的儿子有一个有趣的朋友,而一个有趣的人往往会认识更多有趣的人。”
  “那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中年人看着黑发的青年,仿佛注视着一个普通后辈一样慈爱,但是在场的两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虚伪的客套而已。“我的儿子并不愿意赛尔提拿回她的头颅,但是比起这个,他似乎更加害怕赛尔提发现他的野望。”
  “没错,二十年前我的确是解剖了‘爱尔兰妖精’,但是却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中年人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将‘神秘侧’拉回‘科学侧’,但是似乎的确存在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物。”
  “但是朗姆那个家伙不一样,他追寻的已经是近乎‘神秘侧’的存在了。”中年人耸耸肩,“即便是在同一个组织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条心的。”
  “我可以给你一封推荐信,但是这对于你想要做的事情又会有什么样的帮助呢?”中年人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由得这么问道,但是却只得到对方轻轻的摇头。
  “您和朗姆的关系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我如果过多地依赖您的力量,多疑的朗姆应该会更加警惕。”青年捧着爱尔兰妖精的头颅,露出了几乎同款的近似于空灵的笑容。“所以,这样就足够了,岸谷森严——不,白兰地先生。”
  短暂的走神之后,森川檀将注意力重新回纳到面前的电脑上,赛尔提是爱尔兰妖精的一员,在北欧的传说中是掌管死亡的存在,朗姆想要赛尔提的头颅,无非也就是觊觎这份力量罢了。
  掌管死亡,意味着“死后复活”和“逃离死亡”。
  森川檀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他在编订一份实验计划——“池袋混乱事件受害者的血液研究”,紧跟时下的研究热点,这一点是他在东大实验室里学到的。
  岸谷森严说,朗姆追寻的,是更偏向于神秘侧的东西。池袋的混乱事件也恰好如此。森川檀想,朗姆一定会对这一份为他量身打造的“实验计划”和“初步研究结果”感兴趣的。
  反正他也不会知道那个所谓的“实验材料”里,其实混入了用罪歌割开了的、赛尔提头颅的血液。
  掌管死亡的爱尔兰妖精的血液会带来怎样的奇迹?作为实验的第一负责人,组织不可能会放过接触到这些内容的研究人员,势必会将他带入更深的领域,而这些实验的成果也一定会引起朗姆的关注。等朗姆真的以为这是“池袋事件”受害者血液的效果后,他对于那些受害者的数据收集落在其他人眼里,恐怕就会成为其实是他主导了这场生化实验的铁证了吧。
  一石二鸟。
  森川檀微笑地敲下回车,一份简单的实验计划通过内网发送给了这个研究基地的负责人。如果顺利的话,那个位置恐怕很快就要换人来坐了。
  ***
  研究所的一天结束得很快,尽管不存在什么严格的打卡下班时间,但是很多科研人员在实验没有结束之前都会自发地泡在实验室里,从而忽略了通勤时间。森川檀也是如此,虽然他的实验计划更加仰仗的是神秘侧的存在,可该有的数据收集还是得做成面面俱到,不然可糊弄不了研究组的其他成员。这也造成了等他结束了手头上的活以后,一抬头,发现指针已经接近9的位置了。
  他把实验组和对照组取得的蛋白质、dna等样本分批存放好以后,仔细地清洁了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收拾好之后便准备离开实验室。
  “今天有些晚呢,桂先生。”还在执勤的阿比留朝森川檀搭话寒暄着,此时研究所的管理人员都已经下班,他在这种氛围下也多了点轻松的表情。
  “没错,稍微有点忘记时间了。”森川檀眼角带着些许倦意,他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但是疲惫是身体的信号,他也无法阻止。
  “下班之后,喝一杯酒轻松轻松,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吧。”阿比留这么建议着,他憨憨地笑了笑:“我是不知道像桂先生你们这样的精英人士会选择怎么放松啦,我的话,喝上几杯烧酒,一觉之后,又满血复活啦!”
  “喝酒么?”森川檀眼神暗了暗,又扬起了笑容,“我会好好考虑的。”
  脱下白大褂、换回自己的西装外套后,森川檀离开了研究所。这家研究所并非是位于多么偏远的地方,反而离繁华的商业区很近,颇有“大隐隐于市”的风范。
  临近半夜,还在营业的大多是酒吧和夜总会。森川檀沿着街道慢慢步行着,街道旁五光十色的招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斑驳的阴影。在不需要应对旁人的时候,森川檀的表情往往是非常淡漠的,嘴角也许习惯性地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可是眸子里却放空到什么光彩都没有,再斑斓的灯光照过来,也只能被吸入黑暗之中。
  他的确是有些疲惫了,一种不同于身体的倦意,从更深的地方涌了出来。可是现在还远不到他可以休息的时候。森川檀按了按眉心,低头掏出口袋里的mildseven烟盒,熟练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他按着打火机,却发现并没有火星冒出。没汽油了?森川檀微微皱眉,咬着烟嘴的牙齿不自觉地用劲:当烟瘾犯了的时候,没有火的确是一件让人稍感会烦躁的事情。
  “要火么?”斜前面的巷子口,有人这么问着。他的大半身影都藏在巷子的阴影之中,仿佛和周边的灯红酒绿之间划下了明确的分隔一样。一边是繁华与热闹,一边是冷淡与寂寥。
  森川檀微微皱眉,看着对方慢慢从阴影之中走到光亮点缀的地方。
  “要火么?”对方再次这么问道,执着地仿佛其实在询问着另一个问题。
  哪怕仍然隔着一些距离,森川檀仍然注意到了对方眼下的青黑。他叹了一口气,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对折之后,放回了随身带着的密封袋之中。不要留下指纹,不要留下唾液,不要留下任何携带着自己dna的东西,在来到这个片场之后,他又重新恢复了这样的习惯,像任何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一样。
  对方也看到了森川檀的举动,将已经拿出的打火机又默默地放回了口袋里。
  森川檀没有询问明明是不抽烟的人、却会随身携带打火机的理由,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气势一肃,倦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他仍然浑身不曾显露任何破绽。他提步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着,在与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袖子被拉住了。
  “放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着,语调轻柔地仿佛刚刚周身陡然升起的冷硬只是一层脆皮的巧克力一样,只需要稍稍用劲就可以被咬得稀碎。只是这巧克力太苦,一般人根本没有尝试的勇气。
  然后,他感到袖子的另一端,被拉扯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