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君。”诸伏景光看着少年,他明知道这个只是假名,却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称呼。“是我们吵醒你了么?”他看着手中的牛奶,有些纠结要不要也给少年倒上一杯。
  “hiro,不介绍一下么?”安室透仔细看了看陌生少年的那张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面容,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对方身披帕图斯的外套,这让他着实慌张了一瞬。可是,这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经是成年人的自己,没必要对一个孩子有过多的警惕。可是,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拿到帕图斯的外套?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兄弟?又或者是帕图斯挖掘的新人?
  “我都不知道这栋房子还有第四个房间呢。”他忍不住试探着,看着少年来时的方向,眸色微沉。不出意外,那边应该是帕图斯的房间。尽管知道帕图斯此刻并不在这栋一户建之中,可是少年睡在帕图斯的房内,这个事实仍然让安室透有一种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大庭叶藏。”诸伏景光指了指少年太宰治,“这是帕图斯的——”他回忆起和这个少年短暂的初遇时,帕图斯是怎么介绍对方的。
  “家人。”这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最重要的人哦。”这是少年太宰治故意拉长的语调。
  少年太宰治鸢色的双眸像是在极冬之地点燃的火星一样,闪烁着跃动的光,他笑嘻嘻地用着轻快的嗓音,说着绝对不怀好意的话语:“家人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没有错。但是,我和他,可是分享了比家人更紧密的羁绊的哦。”他看着安室透骤然收紧了双手,快乐的表情简直跃然于面上,“而且比你想象得,要更加牢固。”
  他朝安室透走来,脚步轻盈,却仿佛沉沉地踩踏在对方心头。太宰治的身量还没到抽条的时候,如果两人同时站立,太宰治无疑是得仰视着对方的。但是由于安室透是坐在沙发上的,所以一时间他们俩竟然视线恰好平齐,仿佛真的是在平等对话一样。可是一个少年和一个成年人又怎么会真的处于完全平等的状态?在气势上,此刻无疑是太宰治占据了上风。
  太宰治站在安室透面前,嘴角上扬,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所以,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他像拿着可以轻易刺伤人的小刀一样,故意用最甜美的表情,说出十分尖刻的疑惑:“是他新养的宠物么?”
  “阿檀啊,一直都很喜欢犬科生物呢。”太宰治连眼角都弯成了可爱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淬了毒液:“比如,小狗,小狼,或者……小狐狸。”
  他看着安室透越发僵硬的身体,歪了歪头,“啊,好像一不小心说出了阿檀的名字呢。”他眨了眨眼睛,“还是说,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呢?”
  “作为宠物,连自己主人的名字都不曾得到过么?”太宰治微微抬起下颌,看着安室透灰败的脸色,发出了胜利者一样的宣言。
  ***
  太宰治的脸沉了下来,他在森川檀注意不到的角度,眼中的郁色几乎要形成某些实质性的东西。森川檀接下来的计划需要他自己潜入东都市内的研究所,而明显还是未成年人的太宰治并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那我可以当阿檀的学生呀。”最初听到这个计划时,太宰治捧着脸,把不高兴的样子显露在表面上,试图改变森川檀的主意。“森先生那个时候不也是带着我和阿檀么?”
  “尼布罗公司名下这几个研究所好歹是正规机构。”森川檀摇了摇头,“何况这里和横滨并不一样。”就片场特点来说,横滨那会正处于异能大战结束的时候,别说未成年人管理条例了,连成年人的生死都看顾不过来。地下密医带着两个14岁的少年,在外人看来,这反而是给少年们一条活路的“善心”。
  太宰治眼神微动,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些和他自我认知中不太一样的东西,森川檀不愿意或者不能明说的事物,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可是比起探究这一切,此时占据着太宰治心头上风的人和事物,仍然只有“他的阿檀”一个。
  “可是阿檀去研究所的话,我一个人会很无聊的呀。”太宰治踢着腿,像一个调皮的、好动的孩子一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阿檀明明就答应过的吧,会跟我一直在一起的哦。”他把心底翻滚的不堪的念头压抑得更深,只留下浅表的一层不安,他故意仰起头,好让这流于表面的情绪能够投入森川檀的眼底。
  毕竟阿檀对他,总是会妥协和让步的。
  森川檀摸了摸太宰治的头,手掌下的发丝带着微卷,柔软得仿佛是动物的绒毛一样。“只是短暂地分开一会而已,我和太宰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吧?”他的动作轻柔,像牧羊人在疼惜着自己的羊羔一样,充满了爱怜。
  阿檀太高了。太宰治感受着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心头沉重得仿佛压上了石板。这完全就是在对待小孩子嘛。他不满地眯起眼睛。虽然他乐于用小孩子的面貌和情感优势来触动对方,可是当真的被当成孩子之后,他的不安反而越加深重。
  他想要的并不光是对待瓷器一样的珍视,也不仅仅是对待幼崽般的怜惜。他想要的更多,多到说出来或许会打破这微妙到有些温馨的氛围。
  “一直在一起”的请求,已经用光了他积攒到如今的勇气。他就像是站在一个人心房的门口,屈指敲了敲门,却不敢说出更多的话语。
  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所以罪歌才毫无动静?月色下安安静静的罪歌,始终是插在太宰治心头的尖刺,每每想起,便会鲜血淋漓。
  森川檀察觉到了太宰治的不安,他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开始反思着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够体贴,才让敏感的少年感到不快。“如果太宰一定要跟我一起的话——可是在研究所会很无聊的哦。”他回忆起自己在养父的诊所里学习的时候,幼驯染总是会在他看书看得最认真的时候,恶作剧地偷偷引爆几个试管,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一次可不能因为无聊就把试剂随便混合起来玩,生物实验的危险性,比普通的化学实验要高得多。”
  所以,阿檀还是为我妥协了。
  太宰治抿起嘴,他明明应该感到快乐的,却突然恹恹地提不起劲头。他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身体移出森川檀可以轻易够得到的范围。
  “怎么了?”森川檀微微皱眉,“我不是在抱怨你——”虽然当时被打乱了学习确实可能会有些恼火,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想起也只剩下了少年们全无后顾之忧的恣意。
  “那岂不是只能光看着阿檀了么?”太宰治撇撇嘴,“看着阿檀的视线不在我身上,我还不能做出反击么?”他努力用似是而非的话语当做叩击心门的问话,暧昧而忐忑。
  “啊?”森川檀失笑,“只是在研究所工作而已。如果一直看着太宰的话,我可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太宰治盯着森川檀的眼睛,努力想从那双黑色的眸子中找出一些可以让他再努力一点的信号,可是却只能从瞳孔中观察到自己难堪的样子。
  好难受。太宰治想,阿檀是笨蛋么?
  我要生气了,这都是阿檀不好。
  于是太宰治突然笑了起来,他的音调软绵绵的,“研究所很无聊的话,那我就自己去找乐子吧。”
  但是,因为是阿檀,所以我就生气一小会吧。
  一小会就算了。太久了的话,阿檀也会伤心的吧?
  我可不能像另一个“我”一样,让阿檀伤心。
  太宰治这么想着,而森川檀在过去相处的时光里,早就习惯了幼驯染如同猫一样突然黏人和疏远,也已经习惯了他神出鬼没一般的行动轨迹。所以他只是轻笑着点头,“东都市应该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吧。”
  “阿檀的话,我记得好像养了不错的狗吧?”太宰治勾起嘴角,“那么,我可以去找他们玩么?”
  森川檀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宰治说的是谁,尽管一直在用“工具”称呼着两人,可是实际上,森川檀对他们的观感复杂到自己也不敢想明白。“不要欺负他们哦。”森川檀摇了摇头,“苏格兰和波本,是很重要的一环。”最后,他也只能用这样的词语去定义他们的存在。
  “不会玩坏的。”太宰治笑了起来,眼底却开始弥漫出黑色的郁气。他察觉到了森川檀的维护,对比之下,心里更加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指尖悄无声息地消逝着,他挣扎地想要抓住,却找不到任何好方法。“狗狗可是人类的好朋友啊。”只是,他最讨厌的就是犬科生物罢了。
  池袋的计划里,能配合阿檀的人屈指可数,折原临也首先就被判了出局,毕竟阿檀那一刀捅下去可没有任何犹豫。而黑麦的话,会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可得不到阿檀一丝一毫的心动。
  所以,是苏格兰,还是波本?
  那个让罪歌有了响动的人。那个,胆敢染指“他的阿檀”的人。
  这是迁怒么?不,这只是在捍卫我的“领地”罢了。
  太宰治乖巧地朝森川檀保证道:“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笑着,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