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檀把名为“奈仓”的青年从脑海中划去,那个人虽然自称是池袋的高级精算师,但是森川檀也明白,对方精算的恐怕不是企业的账目,而是诡谲的人心变动。
  不过算计又如何?本来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如果不是对方黏糊的伪装过于难缠,以及竟然敢用桃色花边小说戏弄自己的举动,森川檀恐怕早就把这个人当做一次性使用的工具抛到脑后,而不是目前偶尔还能想起的存在了。
  诸伏景光小心地观察着森川檀的神色变化,对于那个胆敢窥视青年、还能全身而退的神秘人有了一丝好奇。
  森川檀注意到诸伏景光的视线,他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开口道:“如果是好奇那个‘人类观察家’的话,”他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他现在应该在和透君一样,都在处理收尾工作吧。”
  “是组织里的人?”诸伏景光脑海中闪过一连串面孔,“人类观察家”这种头衔听着就有些不太正常,组织里疯子不少,一时间他还真的对不上人。
  “只能算是利益相关者吧。”森川檀想了想,“透君本来的任务不是矢雾制药么?”
  “是那个要被收购的药品公司?”宫野明美准备好咖啡,把杯子端到森川檀手边。“可是这个任务不是零君一个人的么?”
  零,zero,原来这就是透君幼年时的外号来源啊。森川檀接过咖啡,微微抿了一口。他对于继续用假名称呼波本并不介意,反而会有一种zero是诸伏景光的,零是宫野姐妹的,波本是组织的,而透是属于他的错觉。
  不,当然只是错觉,我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森川檀自嘲地笑了笑。
  “矢雾制药今天开始恐怕就会陷入舆论风波。”森川檀收敛了心绪,继续说道:“□□火拼的由头会被安在矢雾制药上,这样的话,那家公司的股价恐怕会跌落谷底,透君此时出手收购,对他们来说可就是雪中送炭,成交价应该会比计划中的价格更低。”
  “那个利益相关者的目的呢?”诸伏景光得知对方不是组织中的人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啊,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了。”森川檀摇了摇头,“你只需要知道整个事件会得到完美的收尾不就够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把好端端一个企业拖入组织的漩涡,他作为ga有些看不下去。
  “不用觉得愧疚哦。”森川檀注意到了诸伏景光的表情,“那家企业背地里或许在进行了不得的大研究。”他回忆起奈仓略显狂热的红眸,“也许组织正是得知了这一点,才非收购对方不可。”
  “是这样么。”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矢雾制药如果是个清白的公司,他会忧虑对方因为不良竞争而破产;而对方如果个做非法研究的公司,他又会觉得自己如果放任事情发生,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还真是个正直的人啊。”森川檀挑了挑眉,意识到了诸伏景光纠结的内心,“如果不管怎么样都看不过去的话,那就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想你一定会小心翼翼,不会拖累透君的吧?”
  “帕图斯先生!”率先按捺不住的反而是宫野明美。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眼里充满了不信任的光。
  “没有关系的,宫野小姐。”森川檀朝宫野明美安抚地笑了笑,“透君收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他的问题,组织追究不到他的身上的。”他又转头看向诸伏景光:“hiro君是ga,行使正义之事是他的天性,我并无意要改变这一点。”
  “这么说,原来我是有自由行动的权力的?”诸伏景光不得不承认,森川檀刚刚那句话让自己瞬间对他的厌恶少了几分,而这样的氛围下,他甚至生出了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之心。
  “那是当然。”森川檀坦然地笑着,“hiro君这样优秀的人,如果被限制在一栋小小的房子里,也太暴殄天物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俘虏么?”诸伏景光可没有忘记森川檀恶劣的行径。
  “你是我的俘虏,和你可以自由行动并不冲突。”森川檀轻笑:“只要你和透君之间的关系没有彻底撇清,你都会尽可能地向外人隐瞒自己卧底的身份。所以我想就算你可以自由行动,你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跑去举报组织的据点也好,举报组织的成员也好,都只是杀鸡取卵的事。”
  “而且,你是卧底,在谁身边不是卧底呢?”森川檀看着诸伏景光微变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在我身边卧底,至少不会让你时刻有背叛幼驯染的痛苦吧?”
  “不要说得仿佛你不会防备我一样。”诸伏景光平静地说。“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难道我还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情报么?”
  “我想要hiro君作为助力,那么就势必不可能什么都瞒着你,对吧?既然如此,我的情报来源也必须向你开放一部分。这样的话,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看hiro君自己的本事了。”森川檀微微一笑。
  “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你稍微安心一点地呆在我身边呢?或许我的手段稍微有点过分,但是至少想要得到hiro君的心情可是很真挚的。”
  诸伏景光沉默了,森川檀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恶毒而阴狠的形象,负面印象估计和琴酒不相上下,可是这番交谈,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点动荡,对方没有要求他背叛自己的理想,甚至还表述了尊重自己的天性。而他竟然觉得森川檀的提议有一点合理,他在对方身边,也许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那ga的线人该怎么办?”诸伏景光犹豫了,如果能解决后顾之忧,似乎自己还是能继续完成任务?
  当然,和zero依然得分道扬镳,目前的妥协只是缓兵之计,将来总有败露的时候,那时候zero依然会受到伤害。而和森川檀合作,他反而不会有这种担忧,万一事情曝光,正好能拖对方下水,简直是买一送一的好事。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竟然真的开始仔细思索起可行性起来。
  “那当然是交给我解决了。”森川檀感受到了诸伏景光的意动,笑得更加温和。他像编织好了蛛网的蜘蛛,用鲜花和绿叶装点着陷阱,等着蝴蝶一点点落入蛛丝的缠绕。
  “那我等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出门,可以么?”诸伏景光当然没有这么快就被说服,他再次试探地询问。
  “当然。”森川檀又重新拿起了茶几上的小说,仿佛打算继续阅读一样。
  诸伏景光这回终于看清了封面,那果然是一本通俗小说,是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小说家的作品合集。他倒是想立刻冲出这栋一户建,立刻联系自己的联络人交换情报,但是那样的行为未免显得过于迫切,就算彼此间心知肚明,可他到底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只好按捺住自己焦躁的心,努力地继续开启话题过渡。“这本书这么有趣么?你好像看了一整个通宵。”
  “有趣?比起上一本来说,确实如此。”森川檀一边继续阅读,一边翻页。
  “你好像很讨厌那本书?”诸伏景光想了想,这大概不是森川檀第一次嫌弃地提起那本书:“竟然有那么糟糕?”
  “上一本的离谱程度,大概是你突然发现透君和琴酒有不得不说的故事一样,或许还不止琴酒。”森川檀想了个比喻,嘲讽地笑了笑。
  看到和幼驯染同名的小说家跟不同女人之间的纠葛,让他有一种微妙的愤怒。大概是幼驯染明明是个24小时都在努力工作,恨不得睡在办公室里的人,而同名的小说家竟然把时间浪费在周旋于妻子、情人之间,得到了“浪荡”的名声。这样惨烈的对比,让他竟然感觉到命运的嘲讽,和被强行加在自己幼驯染身上的恶意。
  啊,我不该再这么想的。森川檀强行止住了自己内心的波动。这样太自以为是了。幼驯染并不需要这种强行加之于他的关心,他的好意对对方而言,只是想要抛弃的负担。
  诸伏景光被森川檀的比喻吓了一跳,立刻领会了那本小说在对方心里的评价。他转移话题:“不过你正在看的这一本是有名的小说家的作品集,应该不至于糟糕到哪种地步。”
  “没错。”森川檀点点头,“hiro君,你看过这本书么?”
  “应该是看过的吧,国文课有需要阅读名家名作、写读后感的课后作业。”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中学时光,“织田作之助的话,我记得有《夫妇善哉》《天衣无缝》好几个短篇小说吧。”
  “嗯,我正好就在看《天衣无缝》呢。”森川檀语意不明地说:“每个小说家都有各自的代表作广为流传,提起作品就会想到小说家本人,是不是因为小说家的一些特质也带入了作品本身呢?”
  “因为只有真情实感写出来的作品,才能脍炙人口吧。”诸伏景光想了想。
  “比如说,这本《天衣无缝》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忠厚,木讷,又善良的普通人。”森川檀总结着,“织田作之助本人也是这样么?”
  “大概是吧?”诸伏景光不确定地说,“如果要说代入感最深的,应该还是《人间失格》里的主角大庭叶藏吧。基本上这本书已经被认为是太宰治的自我剖析之作了。”
  “诶,竟然是这样么?”森川檀翻页的手指停住了,他舔了舔嘴唇,把视线从书上移到了有些坐立不安的诸伏景光身上,“hiro君还没有想好用什么理由出门么?明明是那么迫切的样子,却还想假装若无其事么?”
  诸伏景光咬了咬牙,“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出门就联系ga么?”
  “没有关系的,我想hiro君经过我们之间坦诚的交流,一定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话可以说。”森川檀朝诸伏景光点点头,“就算是联系ga也没有关系。”
  “现在,可以请hiro君帮我去书店买一本书么?”森川檀平静地说:“就买你刚刚说的那本《人间失格》吧。”
  “这就是你帮我想的理由?”诸伏景光神情微妙,“哪怕知道我出门会干什么,也要帮我维持住面子么?”
  “如果这样做,hiro君能安心一点的话。”森川檀温和地笑着:“就当我是突然想看那本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