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是个少有的风和日丽的日子,连入了夜风也不能称之为寒冷,只觉得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可对于宗家的人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这是你们姐姐,王月尔。”宗晨拉着王月尔的手向一对长相极其相似的龙凤胎兄妹道,这是他和自己老婆的孩子,和王月尔差了三岁出头一点儿,如今十一岁多,可对比起来看,王月尔站在他们面前她才想是那个妹妹一样。
  双胞胎已经有接近一米四五的身高,女孩子打扮的像个小公主,男孩子则是小西装,从头到尾都被精心打理过,四肢健全修长,面色红润
  双胞胎显得特别排外,一起皱着脸说道:“什么姐姐?我们没有姐姐啊!爸爸你从哪里找来的她,她看着好奇怪哦……爸爸你快放开她,小心被传染了什么病!”
  宗晨的新老婆姓罗,双名月桐,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这些年又保养得体,衣着华贵,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如今也显得有一丝不自然,却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那种温柔顺从,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解释道:“这是你们的亲姐姐,只不过她小时候被拐走了……妈妈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你们忘记了吗?”
  小女孩抬头看向自己母亲:“那她也是妈妈生的吗?”
  罗月桐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说:“不是哦,她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儿子打断了:“那就是外面的脏女人生的喽?”
  宗晨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儿子这么形容王月尔他有些微妙的愉快,但是王月尔在这里,他只能假装不高兴了起来,板着脸说:“宗子华你别瞎说!这是爸爸的以前的妻子生的,这种话你怎么能乱说?!不能学会一个词就乱用!她是你的姐姐,以后就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你和真真要尊重她!”
  “你们姐姐以前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腿脚也不太灵便,又是刚回来,可能生活上会不太习惯,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听到没有?!”
  宗子真突然道:“哦,她还是个瘸子啊……”
  她带着一种非常明显的毫无遮掩的恶意,就这样直直的把视线落在了王月尔的脚踝上。
  王月尔知道回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是为了她妈妈,她必须要忍耐,直到不需要忍耐的那一天――她可以杀人,但是她不可以像在沪市那样用刀子用晾衣叉,那样太明显了,上一回没事,是因为薄二哥帮她遮掩了。
  如果她在这里动手,那一切都完蛋了。她妈妈还需要人照顾,照顾她需要大笔的钱财,这样才能买得起药物、请得起护工,给她应有的生活……如果她被抓进了监狱,一个不能自理的精神病人,哪怕她有再多的钱财那也是没有用的。
  她要忍耐。
  她垂下了眼帘,遮去了眼中危险的光。她小心翼翼地抓紧了宗晨的袖子:“爸爸,弟弟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宗晨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他有些烦躁,但还是要做个样子:“不是,他们只是不习惯而已。”
  王月尔又问道:“那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我妈妈?柏爷爷不是说让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这件事情比较麻烦,你妈妈在医院里,出来的话可能不利于她修养。”宗晨轻描淡写地就糊弄了过去:“月尔是个乖孩子,一定能体量妈妈的病的对不对?这几天爸爸比较忙,过几天再去看你妈妈好不好?”
  王月尔犹豫了一下,随即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好,我都听爸爸的。”
  看来这是一个长期作战了。
  王月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罗月桐上前一步,对她伸出了手:“月尔,阿姨替你布置好了房间,阿姨带你过去好吗?”
  王月尔点了点头,跟着她过去了。
  她们一走,宗晨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书房,他把房门锁住了之后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那么讨厌你们姐姐,要对她友善一点。”
  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双胞胎脸上的厌恶就更加明显了:“什么姐姐,就是个乞丐罢了!”
  “谁教你们的!”宗晨勃然大怒――再坏的人也不会想让自己子女小小年纪就不和睦:“她真的就是你们姐姐!你们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听到没有!爸爸不喜欢你们这样!”
  宗子真定定地看着宗晨,随即小声抽泣了起来:“爸爸不喜欢我了!”
  宗晨瞬间心软了,他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好吗?爸爸永远都最喜欢真真!不会喜欢其他人的!华华都比不上你,你可是爸爸的小公主!”
  “你骗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一个是手心里的嫩肉,一个是手背上的死皮,宗晨自然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女儿:“爸爸没有骗你,那个姐姐是爸爸以前的老婆生的,爸爸那时候没办法才和那个女人结婚,她生的孩子怎么能比得过你呢?”
  宗子真揉了揉眼睛,泪眼朦胧的说:“然后呢?”
  宗晨无奈的道:“你就当她是在我们家借宿的别人家的女儿,等再过一段时间爸爸就让她搬走,咱们还是一家人对不对?”
  这也是宗晨本来的打算,王月尔住在家里太碍眼了,反正她实际上也快十五岁了,该上高中了,中考想当然她也考不太好,根本就不用参加了,花点钱找一个寄宿制的32职专技校把她塞进去也就完事了。
  “爸爸不能骗我!”
  “真的,不骗你。”
  ***
  王月尔送走了罗月桐,在房间内把灯关了,拿着手机开了摄像头照了一圈,果然在卫生间找到了一个小红点,正对着洗澡的淋浴间。
  她心中根本没有半分奢望,故而也不觉得太意外。
  她悄悄开了灯,状若无事的倒在了床上――这种针孔摄像机她也不能拆,以免打草惊蛇,可卫生间是一定要用的,回头想个办法用什么东西挡住吧。
  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女孩,洗澡的时候把衣服顺手洗了挂在浴室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给薄楠发了一条短信。
  薄楠此时正琢磨着米先生要的那个法器,王月尔的短信他过了两个小时才看见,他以为这个点王月尔会睡了,没想到立刻就得到了回复。
  王月尔没有和薄楠客气什么,开门见山的道:【薄二哥,可以帮我找点东西吗?】
  【想要什么?】
  【离氮平希片。】王月尔道:【一种精神治疗的处方药,当年我父亲就是用这个让我母亲发疯的。】
  没有精神病的人如果长期服用某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后会出现一些副作用,比如幻听、幻视,严重一点抑郁、双相、精神分裂等等。
  【可以。】薄楠顺手问道:【只不过你父亲应该会有所警惕,你不会有太大的机会。】
  【我会自己小心的,谢谢薄二哥。】王月尔顿了顿,又回复了一条:【可是他老婆和孩子不会警觉,其实还是有些慢了,我想尽快把我妈妈接出来,不过企业我还不会管理,薄二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薄楠给了他一串数字,是薄宜真的联系方式。
  薄楠放下了手机,刚好听见有人在敲门,他扬声道:“进来。”
  柏焰归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薄楠,忙完了吗?”
  薄楠下意识的道:“过来。”
  “嗯?”柏焰归走了进去,刚走到薄楠身边就见薄楠已经张开了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拖着他坐了下来,柏焰归和他挤在了一张凳子上:“怎么了?”
  薄楠挨在柏焰归的肩颈间蹭了蹭,低声说:“我们回苏市吧。”
  当然不是为了王月尔的事情,是他自己想回去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出来都快半个多月了,连他爸都打电话过来骂人了,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柏焰归被薄楠蹭得发痒,刚想回答这个问题,一低头就被扎扎实实的亲上了,他一顿,随即反亲了回去,他刚张开口就被咬了一下下唇,紧接着薄楠便入无人之境,肆意侵略着,等到再分开时,柏焰归的嘴唇都有些肿了。
  薄楠的手已经顺着探进了他的衣摆,柏焰归有些狼狈地按住了他的手,薄楠一笑,声音带着一些低哑:“回房间?”
  等到柏焰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薄楠回房间了,他暗骂了自己两句不争气,明明睡都睡过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被迷得晕头转向,等又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的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等到柏焰归的腿彻底抬不起来后,才算是结束,柏焰归看着倚在床头抽烟的薄楠,慢慢地理智回笼。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便是从半透明的窗帘中透进来的一抹冷光,说不清是天上的月光还是小区的路灯,薄楠便浸在这抹冷光中,沿着他堪称锐利的轮廓线弥漫着,祛除了那些虚假的笑意后,便将那种危险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柏焰归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我记得……你刚刚不是在做什么东西?”
  “……”薄楠也想起来还有这东西:“一会儿再做也来得及。”
  真要晚两天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想回苏市,还是不要拖延比较好。
  柏焰归看他一瞬间的茫然就知道薄楠给忘了,他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苏市啊?”
  “弄到了两块好料子,急着回家做衣服。”薄楠俯下身在他鼻梁上亲了亲:“还有某些人,骗着我见过了家长,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得见一见?”
  柏焰归咳嗽了一声,想起了这件事儿:“也是……真哥和叔叔喜欢点什么?我先准备起来。”
  “我哥的你不用准备,他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薄楠突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指点柏焰归:“我爸么……你看见你爷爷养在后院的那池子锦鲤没有?里面有几条大正三色锦鲤他喜欢的要命……”
  柏焰归警觉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偷我爷爷的宝贝鱼我会被打断腿的!”
  “……照那个买就可以了。”薄楠不紧不慢地说完,随即垂下了眼帘:“……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没有!我错了!”柏焰归立刻认错。
  薄楠翻了个身,起床披了件睡衣,柏焰归一愣,连忙翻身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襟:“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么晚了你起来干什么?”
  薄楠反手握住了柏焰归的手腕,下一秒居然就把他给扛到了肩上。
  “卧槽!”柏焰归被吓得直接骂了一句粗口:“薄楠你干什么?赶紧放我下来!”
  薄楠顺手拍了拍柏焰归的屁股:“好了别闹腾,带你去洗澡,就这么睡你也不嫌腻歪?”
  “我自己能走!”
  “哦,刚刚某些人还冤枉我……”
  “……”柏焰归不吱声了。
  ***
  柏焰归睡着了,薄楠也再度回到了工作室,他突然有了一点灵感,便不想再等待了。
  他想找那种能够兼容并纳的材料,玉石就是很适合的一种,可米先生给的材料中虽然很多,可惜却没有他想找的那种材料。
  他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又细细的摸过了每一块玉料,甚至连墙角那堆他剩下的碎料都翻找过了,没有。
  薄楠叹了口气,他已经有构思了,却苦于没有材料,惹得他抓心挠肺,恨不能立刻出门去找一块回来。他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法忍耐,还是出门去找老井借用他的欧气来找一找吧……
  他随手抓起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就打算出门,衣服刚上身他就愣了一下,这衣服重量不太对。
  他伸手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没想到指尖却触碰到了一块冷硬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块已经切开一个窗的翡翠原石,只有拳头大小,好像就是那天牧晏找他时那块差点砸到他的翡翠。
  他居然顺手带回来了?
  薄楠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翻看了一下料子,只一眼就觉得它的种太嫩了,皮肉不分,根本没有用于做首饰的价值,正打算扔到一边去,突然他又顿了顿。
  ……好像有点古怪?气场居然还不错?
  薄楠停顿了下来,古怪?那就切开来看看!
  大半夜的解石扰民,更何况柏焰归还在隔壁睡着,薄楠微微一思索便并指如刀,轻轻地在翡翠上一敲,只见石粉簌簌而下。
  只见嫩白微微发黑的玉肉显露了出来,玉肉和雾层混合在一起,依旧是之前那个判定。薄楠一顿,直接中间来了一刀,他洒了点清水上去用手一拂,便显出了端倪。
  里面的玉肉化的非常漂亮,通体呈现一种嫩粉色,粉而不妖,可以说是近乎于白,细腻莹润,而令人惊艳的则是在右边有一条非常短的水路,引了一丝飘然的阳绿进来。
  此时再看雾层,薄楠便知道了问题在哪――这块料子年份够久,雾层也已经玉化,几乎与内里没有任何差别,故而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嫩种的料子。
  薄楠仔细品味着它的气场,它应该是一块水石,长年被河水冲刷后便也得了点水的特性,且自身气场非常干净而温和,薄楠一愣,随即轻笑了起来――兼容并纳。
  有了这样的特性的它就像是一张上好的纸张,可以涂抹任何色彩,并且完美的承载它们。
  想什么来什么,他不用出门了。
  他连大衣都没有顾得上脱,便在工作台后落座,笔刀在他指间划了一个漂亮的圈儿,随即就落在了翡翠上。他不必打什么草稿,在看到这块翡翠的表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以什么象去塑造它了。
  玉粉如雪如盐,细腻地落在了工作台上,掩去了油亮的木质表面,一个端坐于莲台之上的人形便已经初现端倪,薄楠一气呵成,并不愿意停顿,等到天光微白之时才算是雕刻完了。
  他没有拂去上面的细尘,任它灰蒙蒙的一片。
  薄楠俯身打开了书桌下方的暗格,从中摸出了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黑色矿料――星尘沙。这块星尘沙是从苏市那块大的上面切割下来的,本来是打算用于研究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正好。
  他取了个石臼来,将星尘沙放入其中,三四下捣弄后便成了一堆细腻的沙尘,闪烁着宛若银星的碎芒,准备好它后,他又从米先生给的材料中找出了一块极煞的血玉和一个平和的白玉环来。
  这二者应该都不是米先生所作。
  他清空了桌台,只留下了这四件东西,血玉除了锡纸后便是血煞冲天,而玉环则是平和温润,瞬间两种法器的气场就对冲了起来,惹得周围的摆设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薄楠丝毫没有犹豫,将二者都扔入了石臼中,这两者恰好成对阵之势,可他要这两者都为他所用,如今各自为战自然不行……
  他要破而后立!
  随着他心念已决,石杵猛然击向了二者,他要看看有这层星尘沙做底,这东西到底能不能成!
  其实此时他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两者水火不容,放在同一个房间都要打起来,更何况是让它们两贴着?论理此时就已经应该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石臼也该碎了个稀巴烂了,可如今它们两打归打,石臼却是稳稳当当,且外面几乎无法感受到里面的风起云涌,就知道应该是星尘沙发挥了作用。
  毕竟这石臼就是他市场上花三十块钱买的,无甚什么额外的功能。
  随着他的捣弄,只听见里面的玉石咔咔作响,随着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气场也越来越微小,等到薄楠松手之时,里面的气场几乎于无了。
  薄楠也有些忐忑,如今这里面究竟是好是坏,是成还是不成?
  不打开之前谁也没办法预料。
  薄楠打开了石臼,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躺着一堆灰色的粉末,就和普通玉石被切割后激出来的粉末无二,他小心翼翼的探指进去粘了一点在指腹上,随即碾动了一下,细细的感受着其中的气场。
  ……成了,但没有完全成。
  它们依然各自为营,气场虽然好好地保留着,可却是被星尘沙封锁其中,而非水乳交融。
  星尘沙是起隔绝作用的吗?
  薄楠长叹了一口气,倚在椅子上抽了一口烟,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