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E408 > 第302章第三百零二章
  吃早饭的时候,宓茶问向慕一颜,“一颜你这两年都在百里谷吗?”
  “这个问题你昨晚就问了好多遍了。”慕一颜咬着包子,含糊地又回答了一遍,“一半一半吧,还是得回去上课拿学分的。”
  “学分?”宓茶问,“上课才有吗?”
  慕一颜点头,“对,要上课。”
  “可是陆鸳大学几乎没上过课。”一直在百里谷。
  “她可不一样,”慕一颜羡慕道,“二十一岁突破五级的天才想做就做什么,没有人管她啦。而且……”她顿了顿,舀了舀碗里的豆浆,“我听说,陆鸳去年人工繁育出了新的亡灵品种,好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件事宓茶有所耳闻,“是年底的时候吗?”
  “对,你也知道?”
  宓茶当然知道,陆鸳就是在百里谷里繁育的亡灵,“她以吞食冥界浊气的ckie为原型,又参考了姆耶哈系亡灵的特征,培育出了一款家政型亡灵,对清洁打扫很有帮助。啊,我这里就有一只。”
  宓茶说着,从储物器里取出了一只盒子。
  储存着营养液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团子,形似雪媚娘,没有五官四肢,只长了一对豆豆眼。
  在盒子打开时,它的那双豆豆眼眨了眨,发出了一声细细的“ckie——”声,从黑暗中苏醒了过来,宛如电脑开机。
  宓茶提着它放到了桌子上,团子原地蹦了两下,像是在热身活动,接着便朝着慕一颜滚去。
  团子途径之处,鸡蛋壳和餐巾纸悉数被它吞噬,就连溅在桌子上的汤汁都被吸收殆尽,所过之处焕然一新。
  “这就是那个引起轰动的发明?今天终于见到实物了。”慕一颜惊讶地掩唇,“洪梦霖肯定没有想到,她的亡灵还能当做扫地机器人用。”
  “不止是扫地机器人,”宓茶介绍道,“那些缝隙犄角,扫地机器人和吸尘器都进不去,但是——”她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滚动的团子,团子被捏得发出了一声ckie,像是毛茸茸的小鸡的声音。
  “ckie是软的,能挤进任何地方,还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每个角落的垃圾都不会放过。”
  两人盯着在桌上滚动的ckie,看着它吞噬掉所有桌上的残渣,等吃得差不多了,宓茶又将它拎起来,放到自己喝完的粥碗里。它躺在碗中,上下左右一滚,黏糊糊的粥碗顿时变得干净无比。
  “拿来洗碗、洁面、去角质都很方便。”宓茶说。
  “洁面、去角质?!”
  “嗯,”宓茶点头,“我一般不让它打扫卫生,只当做洁面乳,在外出汗了,就把它放在脸上滚一圈,所有的油都能被它吃掉,冰冰凉凉很舒服。陆鸳的实验室里还有个特别大的,她说那是她的浴缸,再也不用花时间洗澡洗头了。”
  “……真是便利的发明。”难怪会引起轰动。
  “不过只要听到亡灵两个字,普通人还是会害怕,所以短时间内没法向大众普及。”
  慕一颜撑着下巴,戳了戳滚回桌上的团子,“她也不想对普通人普及吧。”
  因为妈妈的背叛,陆鸳连带着对整个普通人群体都有着不小的偏见,可同时,整个百里谷内,她又对百里夫人格外尊敬。
  陆鸳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唯独在百里夫人面前会收敛起不正经,变得异常老实。
  宓茶猜,陆鸳的妈妈大概和她的妈妈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个研究算是陆鸳的毕业设计,一颜,你读硕士的话,是不是也需要什么成果?”宓茶将ckie收起,放入盒中。团子挣扎了两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慕一颜点着下巴想了想,“来百里谷之前学校分配了导师,他让我尽快选择一个研究方向,这个月内报给他。但我现在一头雾水,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大多时候慕一颜都跟着伙伴们一起行动,很少需要独立作出选择,现在其他人都走了,陆鸳也要离校,转眼锦大就只剩下她了一个人,慕一颜思来想去,便也跟着来了百里谷。
  “你自己有什么偏好吗?”宓茶帮着慕一颜一起想课题。
  “偏好?”慕一颜思索片刻,然后摇头,“暗器、短打、枪械……刺客的课程我没什么特别突出的部分,只有体能差一点。”
  “那有没有什么是你特别想学的?”
  “当然全部都想学。”慕一颜扁了扁嘴,“原来还有芝忆和我一起垫底,现在我们几个里就我最差,要补的东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从香开始,如何。”一声缥缈的声音由远及近,紫色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了两人面前。
  宓茶和慕一颜同时被这鬼魅般的人影吓了一跳,“翡姐姐,你怎么没去休息?”翡丝芮一直负责夜班,白天都是樊景耀守卫。
  “他有事。”翡丝芮淡淡开口,三个字把这件事掠过,很快对向了慕一颜,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慕一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翡丝芮问的是什么,“翡…姐姐,您觉得我应该学香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翡丝芮,索性和宓茶一起叫姐姐。
  翡丝芮颔首默认。
  “香……”慕一颜蹙眉疑惑道,“但是我不是巫师,也不是木系法师,没有凝香的技能。”
  “无妨。”翡丝芮翻手,掌心之上浮着一只香炉,巴掌大小,盖子的镂空处飘起了袅袅的香烟。
  “风光雨露、百草虫兽皆可入香。”即便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能够制出好香来。
  慕一颜朝宓茶看去,比起鬼魅般的神秘女人,她还是更信任宓茶一些。
  “我觉得很不错。”宓茶冲着慕一颜点头,举例道,“高三和全国大赛的时候,我们使用的□□还有一颜你的暗器上都经常淬毒,对刺客来说,毒应该是很重要的日常必需品。”
  慕一颜记忆尤深,“那个时候都是陆鸳准备的毒。”
  “不过……”她顿了下,偏着头有些不解,“刺客需要的毒情侦部都会发。”也不需要她来准备。
  翡丝芮读出了她的不以为意,反问道,“如果有一天不发了呢。”
  “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吧……”慕一颜迟疑道。又不是五六十年前物资短缺的年代,怎么会不发?
  翡丝芮道,“进入亲卫队后,各种任务接踵而来,不排除弹尽粮绝的情况,作为刺客,掌握毒术应该是基本功。”
  慕一颜无法反驳翡丝芮的话。刺客的正面攻击力是攻科里最弱的,他们所依赖的是高超的应变能力。
  如果说弓箭手是将力量、精神力于一点,追求“渊”的职业,那么刺客追求的就是“博”。一名优秀的刺客应该做到了解各种暗杀手法,熟悉各类武器用具,更别提最常用之一的毒杀。
  从毒发散出去职业,一是巫师,二就是刺客,再无其他,可以说“毒”和刺客息息相关。
  慕一颜是典型的文科生,生化领域她向来不感兴趣,也并不拿手,高中没有钻研,大学也没有选修,但如今为了能进入亲卫队,或许她应该深入了解一下这个领域。
  如果能把毒学好,那对于秦臻来说也是一种助力。
  慕一颜沉思的时候,宓茶眨了眨眼,望向了翡丝芮。
  今天翡姐姐的话出奇的多,她不是那么热心的性格,就算一颜是她的好朋友,翡姐姐也不至于突然现身,就为了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好学习。
  有点奇怪。
  但宓茶相信翡丝芮不会伤害慕一颜。
  “那我应该从哪里学起呢?”慕一颜很快做出了决定,向翡丝芮咨询。
  这么大的一个领域,凭她自己一个人摸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翡丝芮微微抬首,她没有回答慕一颜的话,而是先看向一旁的宓茶,“小姐,夫人请您去医堂医治新送来的伤患。”
  听见伤患二字,宓茶脸色一变,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慕一颜匆匆挥手,“一颜,我得先走了,你随便逛逛或者去找陆鸳都行,我们午饭见。”
  慕一颜不清楚宓茶要去治什么人,但看着她急匆匆的模样,应道非常重要。她遂点头,“不用管我,你快去吧。”
  宓茶一走,院子里只剩下了慕一颜和翡丝芮。没了宓茶在场,两个半生不熟的人相对,气氛有些僵硬。
  拘束的只有慕一颜一人而已,翡丝芮转身,面朝院门,蛇一般地向前游行,幽幽开口,“跟我来。”
  “啊,好……”
  这边,慕一颜跟着翡丝芮离开了院子,另一边,宓茶赶去了医堂。
  医堂较为偏僻,和百里谷的中央隔着一段距离,专门接待外来的患者。宓茶赶至时,太阳已经有些高了,她反手扎起头发,快步朝着门内跑去。
  甫一进门,铺面而来就是一股浊气。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沉重呼吸,让这里的气味极其压抑。放眼望去,地上挤满了楚国的士兵,不少百里族的弟子穿梭于内,举着法杖为病者吟唱。
  来医堂治愈病人的都是五级以下的弟子,宓茶的情况有些特殊,她无法出谷,因而这里成为了她唯一施展[治愈]的场所。
  牧师在五级时开启[恢复领域]和[治愈领域],三级开启[增幅领域],目前三级下阶的宓茶不需要借住法杖,在她迈入门槛的瞬间,双手便泛出了点点银光。
  柔和的能力扩散开来,如风过杨柳,漾起了生命的碧涛,将室内混杂的空气扫除净化。
  人们抬头,只见门外的朝阳下,一头白发的女孩载着银色的圣光而来,自她入门的刹那,所有的伤痛都被安抚平息,如神明在人世留下的一池甘泉,洗涤污浊、滋润生灵。
  她称不上绝色,可亲切、温和,让人舒心。
  尽管如此,可人们依旧不安了起来,厅内发出了些小骚动。
  不用法杖就能治愈,这是高级牧师才有的能力,她看起来太过年轻,还有一头奇异的白发,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底层百姓对这样的权贵有着本能的畏惧,何况他们还是权贵之争下的受害者。
  宓茶很快感知到了这股不安的气氛,她咯噔了一下,心里有些难过。
  这不是她第一次[治愈]楚国的人民,每次她们将健健康康的人送走,下一次送来时却比之前的更多,也为更惨烈。
  治了又伤,伤了又治,这一遍遍的循环仿佛是对牧师的嘲笑,她们的治疗成了毫无意义的白费功夫,连维持平衡都做不到。宓茶一眼就能发现,这次送来的楚国患者比上一批更加痛苦、更加萎靡、也更加绝望。
  不论是□□还是精神都在不断恶化,他们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最糟糕的是,这些人对她产生了“不安”的情绪,换而言之,他们不认识她,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她。
  从前被她治愈过的人都去哪了?
  他们是因为平安健康才没有再回到百里谷吗?
  宓茶不想往下深想,可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些挨挨挤挤的士兵们面孔稚嫩,前所未有的年轻,里面不乏和她同龄、甚至比她还小的女孩儿。
  这一发现令宓茶更加沮丧了。
  她站在门口仅存的空地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吟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进一步惊扰到患者。她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治疗,十分钟后,能力被[治愈领域]耗尽,在另外几名弟子的配合下,第一层的三百人全部治愈。
  短短几分钟,缠身许久的疼痛便彻底消失,但和普通的患者不同,这批士兵并没有对治愈他们的牧师表达感激,相反,宓茶发现,他们脸上的瑟缩之意更为浓重,或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或是戒备地盯着她们,没有任何放松的趋向。
  “喝点东西吧?”和这批伤患一起回来的百里雪走到宓茶身边,递给了她一支恢复剂。
  百里谷最普通的恢复剂,效果和牧师的[恢复]一样,不少还是宓茶自己制造的。
  平时医堂没有伤者的时候,她就和掌管医堂的牧师们一起做药剂。做法很简单,开启[恢复],把能力注入安瓿瓶就行,宓茶四级时一个上午可以做五十瓶。
  这种东西在牧师遍地的百里谷基本没有用,但在百里谷之外卖得价格很高,属于军需品,每年禹国都会高价从各大牧师组织收购;不止是军队,民间对它的需求也不小,但供应量不是很大,即便是三级的牧师,一天也只能做出百来瓶。
  宓茶接受了百里雪的好意,掰开安瓿瓶,仰头饮下,她一连喝了三支,体内的能力才恢复了三成。
  对于高阶能力者来说,普通恢复剂的效果并不理想。
  “二楼还有人吗?”宓茶问向百里雪。
  百里雪可以说是百里谷新一代成员里的中流砥柱,她在牧师协会十分活跃,受到百里夫人的重用,未来有望接手百里族外界的势力。
  “有,不止二楼,三楼四楼也有。”
  “这么多?”宓茶惊愕道。
  百里雪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这个月都在忙楚国的事情,在楚国、西大陆的牧师协会还有百里谷三处来回跑,肉眼可见的疲惫。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这是最…”话语戛然而止,她陡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圣女。
  在圣女出谷之前,要尽量避免圣女接触到“污秽”,以免扰乱圣女的心灵。
  百里雪咽下了口中的话,她怕说出来会让宓茶失望难过,可即便她不说,宓茶也猜到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宓茶率先开口,问道,“他们会在谷里留多久?”
  “不超过三天吧。”人群里不乏重伤的患者,一般来说,为了保证新生的血肉生长结实,牧师院会留七天作为修养期。但眼下楚国的情况万分危急,这是他们最后的士兵,需要立刻投入战争,容不得喘息。
  宓茶哦了一声,这句话之后,她们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身后有人来叫百里雪,“雪姐姐,你来看下病房的分配。”
  “来了。”百里雪应了一声,转头对着宓茶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觅茶,能麻烦你先去二楼帮忙治愈么?”
  “好。”宓茶点点头,应下了。
  整个上午,她都在医堂度过,喝了三十几支恢复剂,能力清空了六次,一个人扫清了三层病患。
  有了圣女的加入,牧师们轻松了不少,她们只用跟在宓茶身后查缺补漏,安排入住就行。
  午饭时分,厨房送来了饭菜。
  百里雪狠狠地松了口气,一上午总算完成了治愈,她一边敲着自己僵硬的肩膀,一边对着宓茶笑道,“幸好你来了,不然光凭我们几个恐怕得治到明天去。”
  宓茶摇摇头,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此时的大厅已经清理干净,所有楚国人都住进了病房,只剩下几个牧师在小声清点。十来名谷中的它职能力者将饭菜送往各个房间,其中就有宓茶熟悉古逊——百里雪的表哥,一名弓箭手。
  “我也来帮忙。”宓茶撸起袖子,走到餐车前,用自己的储物戒装了五十份盒饭,预备给各个病房送去。
  “不用了,”百里雪拦住她,“牧师的活儿都完工了,接下来交给古逊他们就行,你吟唱了一个上午,快回去休息吧。”
  “没事的。”宓茶摆手,她想多待一会儿。
  她和他们素未谋面、不晓姓名,可这大约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宓茶送完了盒饭之后,坐在门槛上,给慕一颜发了消息,说明了情况,午饭留在了医堂吃。
  她挑着纸盒里的鱼肉,呼吸之间还有血腥气。
  百里谷四季如春,可外界正值炎夏,不少患者的伤口流脓发炎。她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太阳,它一如往昔,和千百年前时一模一样。
  太阳知道吗,一个传承了千年的国家就在它的光辉下覆灭了。
  同一个夏季,就在禹国的孩子们欢迎暑假时,他们邻国的土地被铁蹄踏破,一个政权和无数生命走向了灭亡。
  “雪姐姐,我们能把他们留在外谷吗?”她转头问向身旁一起吃饭的百里雪。
  百里雪筷子一顿,委婉道,“觅茶,我没有这个权力……”
  即便是百里谷的外谷,收人的条件也需要达到五级或是拥有突出的才能,房里的那些士族普遍只有十级而已,远远够不上留在百里谷的条件。
  牧师一族温和善良,但她们也不能见到人就救,她们没有这个能力,百里谷不允许,禹国、楚国和汉国也不允许。
  宓茶知道自己这是在任性,遂不再吭声,只低下头用筷子拨了两下鱼肉,拨来弄去,也没有找到一根鱼刺。
  “不合胃口吗?”百里雪有些惊讶,没想到宓茶也会挑食,“要不要回去吃?”
  宓茶摇头,扒了一大口饭吞下去。
  吃完午饭,她去了杏林上课。
  百里谷一共五位长老,除了谷岳铭和百里鹤卿一起住在谷中心外,另外四名各自镇守在东南西北的四道出口。
  授杖典礼前,宓茶、姬凌玉联手的杏林就是二长老决缡的所在。
  杏林之中,白花清灵,黑枝俊逸,仙逸清雅的林子深处有一座隐蔽的小院。
  迈入门中,青石铺路,整洁干净。宓茶朝着后院走去,远处立着一片紫竹。
  潺潺的水声在竹边响起,一渠溪水从决缡的院子穿过,溪水饶竹林处,有一座小亭,宓茶远远地看见了亭中两抹身影。
  一抹艳丽花俏,一抹黑白相间。在她来前,妖魁和决缡已在亭中了。
  石桌上铺着宣纸,决缡提笔落字,妖魁倚栏杆而坐,一只脚踏在座上,三指撑着一顶小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杏酒。
  他的视线本懒懒地落在桌上,宓茶一来,便笑着睨了过来。那双猩红的瑞凤眼一挑,他身后的紫竹都仿佛被洇成了艳红,叫人忽视了竖瞳的可怖。
  宓茶加快了脚步,小步跑进了亭里,挨着妖魁一些。
  她和陪她玩过家家的爷爷更加亲近。
  “昨日的内容完成了么。”决缡在宓茶来时,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入储物器内,开口过问她的功课。
  宓茶点了点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卷纸,露出些紧张忐忑来。
  决缡接过,拉直一看,第一行写着“阴”,第二行写着“鱼”。
  他看着这两个字,神色不变,依旧古井无波,可宓茶从中瞧出了他的不满意。今天早上只阴了两个小时,现在已早已成了大晴天。她昨天晚上又没看懂星象。
  四年了,她连天气都算不准,更别说从天象里看出别的东西了。
  至于第二个“鱼”,那是决缡留的卜卦作业,不限制内容,随宓茶算感兴趣的东西。
  宓茶于是每晚算一算第二天的午饭。
  昨天晚上,她卜出了离和巽卦,火离中断,巽下之阴,中午吃鱼。
  妖魁瞥见那上面的字,轻笑出声,“果然心诚才灵。”宓茶算什么都不准,唯独算吃的从不失手。
  决缡将纸对折放在了桌上,“日后不许再算食物。”
  宓茶震惊地睁大眼,意识到自己无法反抗后恹恹地哦了一声,不算吃的,那她连唯一及格的科目也没了。
  “何必。”妖魁搂过宓茶,“心不向,神不往,哪来的胜算?”
  宓茶跟着点头,她觉得三爷爷说得很对。
  “这本该是巫师的职责,妖魁。”看着一老一少站在一起的不正经样,决缡加重了巫师和妖魁二字上的语气。
  “何必——”妖魁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圣女的职责是好好修牧师道,占卜这样的事,有的是人替她做,看得懂卦意就行。”他说着笑眯眯地看了宓茶一眼,挑了挑她软软的脸,“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这圣女当得也太憋屈。”
  决缡的语气更加冷了,驳斥妖魁的溺爱,“你我不知何时便将就木,怎能放心留她一人。”
  宓茶身边是有不少人,可以后的事、人心的事,谁能说得准。
  “那是你。”妖魁扬唇,殷红的指尖抚上自己光滑的侧脸,得意骄傲,“我可还年轻着。”他起码还能和宓茶的孩子玩过家家,再当一代公主。
  话不投机半句多,决缡不再和他争执,推出一张纸,对着宓茶道,“在这默十遍六十四卦。”
  宓茶悻悻拿笔,从三爷爷的怀里走了出来,乖乖坐下罚抄。
  妖魁嗤笑,不以为然,“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你比老不死的还要死板。”
  “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决缡下了逐客令。
  三长老懒懒媚媚地嗯——了一声,放下杏酒,起身掸了掸衣袖,也不再多打扰师生二人组,冲着宓茶挥了挥手离开了杏林。
  宓茶目送他出门,直到看不见身影后才转头望向决缡,好奇道,“二爷爷,三爷爷是来做什么的?”
  “说一些事。”决缡没有正面回答,对着宓茶沉声道,“静心。”
  “喔。”宓茶只得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
  在她埋头默写之时,决缡微微敛眸。
  算人莫算己,这是一切占卜的红线。他们几位长老与百里谷相依相存数十年,这座谷早已和他们融为一体。
  由他们来为百里谷卜卦,算出来的结果只会是一团雾霭,既看不清,也不准确。
  妖魁今早过来是为了告诉他,昨晚星象有异,北方七宿分离,朝南方移去。
  北方玄武,蛇龟之兽;七星里龟星不动,蛇星南移,朝南方朱雀靠近。
  四大守护兽向来对应着他们四位镇守出口的长老,北口梅林是妖魁所在,蛇龟分离,似乎预示着他与他的亡灵之间出现分裂。
  妖魁得出的结论和他一样,因而今天过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预备去冥界小住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几个亡灵出了事。
  有异的不止是玄武,昨夜南方同样发生了异变。朱雀七宿星光妖紫,星上有黑云。
  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中,“星”对应着朱雀的鸟颈。
  颈部有黑云,这是比玄武更大的不祥,已经到了明示的地步。
  南方朱雀属火,妖魁担心他的最强亡灵火神莫桑,而决缡则担心更糟糕的情况——驻守南口的云棠。
  如果只是一个莫桑便罢了,可要是云棠和妖魁同时出事,那他们百里谷就要同时折损两名长老。
  这打击太大了……
  他不禁望向抄写的宓茶,却发现宓茶眉间比他还要阴郁,蔫蔫的,像是下午两三点钟忘记浇水的小植物,没什么活力。
  “不想写?”决缡心中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心软,“也罢,那就先手谈一局。”
  宓茶一惊,和二爷爷对弈可比默写困难多了,她连忙摇头,“我没有不想写。”
  “那是为何?”决缡问。
  宓茶这才反应过来,二爷爷是发现自己心情不好了,想用“游戏”让她开心。
  “没什么。”她敛眸,未语。决缡也不逼她,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还是宓茶忍不住开口了,她小声问,“二爷爷,您能不能给楚国算一卦?”
  听到楚国二字,决缡顿时了然。
  他抬手,温暖修长的手覆上了宓茶的头顶,低声道,“今天的罚写姑且作罢,去把棋拿来吧。”
  宓茶抬眸望向决缡,一下子更加难过了。
  不止是因为二爷爷总觉得人人都爱下棋;更也是因为,她从决缡宽慰的语气中,明白了楚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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