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返虚 > 第四百七十章:决裂
  夜色里,天幕陇盖四野。
  
  槐尹跟在素鹤身后,一路行一路看。然两者之间无有言语,或许是无言相顾,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心有千结,思有满腹。
  
  但是以目下情况而言,少开金口免惹灾祸才是保命的上上之策。
  
  穿街过巷,避开人群。
  
  徐徐间,来到密林。
  
  他突然有些不明素鹤是怎么想的,这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顷刻变得陌生。
  
  仿佛,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一般。
  
  照他所想,素鹤带自己来此无非图个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即便杀了自己也无人知晓。
  
  没人看到,就不用背负弑友的罪名。
  
  他素鹤,还可以保持他的仁人君子保持他的清高。
  
  但令人意外的是素鹤没有这么做,这不禁让人费解。猜不透其心思又在打什么主意?
  
  素鹤亦感受身后之人气息变化,觑向林深之处。
  
  幽幽黑暗,如同深渊巨口。
  
  能吞噬白日所有,也能吞掉一切视线。
  
  侧眸道:“你走吧。”
  
  槐尹怔住,愣神不已。
  
  片刻过后,才找回失落的思绪。
  
  反问到:“为何?”
  
  你不杀我?
  
  不要替勇王报仇?
  
  不要提着我的人头,去建功立名?
  
  按理,你该如此不是吗?
  
  “杀你不难,但你过去与我有恩。
  
  今天我放你走,也算全了你我神女庙一段交情,过去你舍命救我,而今我亦还你一条生路。”
  
  往后,好自为之。
  
  槐尹目色微转,垂眸掩去丝丝冷意。然掩得住这些,却掩不住所有。
  
  “呵……”
  
  你这是,要与我断交,与我绝义?
  
  是这样吗?
  
  过去种种,出生入死。
  
  一句还我,便能抹清?
  
  恍惚的看向别处,低低笑道:“哈……哈哈,素鹤,你比我想的要绝情,哈哈……哈”
  
  “我给过你机会,一直都有。”你当明白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头。
  
  只是,你不肯珍惜。
  
  在你眼中,它已然变得廉价。
  
  变得,随手可弃。
  
  “哈……机会,机会……”槐尹闻言,低头想了想,面露自嘲,吊儿郎当又带着几分逼人。
  
  “好像是有,所以,你现在才能如此心安理得是吗?”
  
  说罢,又吐出一口浊气。
  
  “素鹤,你变了。
  
  我不过就是给一灯残行了方便,算计了勇王,值当你如此不念过去情义?
  
  我承认我是有对你不住的地方,但哪次我有真正伤害你?哪次你有危险,做兄弟的不是先冲上去给你挡刀?
  
  你只记得神女庙,忘却了疏星楼一行?忘却了我为你舍命闯人皇岛?”因为你,我失去了此生最好的兄弟。
  
  即便我有错,难道还不够?
  
  素鹤闻言,依旧没有回头。
  
  漆黑的夜色,让人无法辨清其是怒是悲。
  
  寒凉的小风,拂过枝叶。
  
  吹起两人的发丝,鼓荡着两人的衣袍。
  
  似一曲哀歌,一曲别离。
  
  道不尽柔肠,诉不完的恩怨。
  
  星星点点,斑斑驳驳,敲打在心头。不知是谁痛了,又是谁伤了?
  
  “怎么?被我说中,不敢吭声?”见素鹤不语,他开始讥笑。
  
  “利用你又如何,接近你又如何?伤了人,害了命,可我不曾害过你。”
  
  素鹤叹了口气,垂眸道:“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走?
  
  “呵,你想杀我?”
  
  “难道,不该吗?”
  
  “什么意思?”
  
  “那就得问槐兄过去做了什么?”
  
  “过去那么久,我怎么事事记得。”你要杀我,就说出条款。
  
  免得将来后悔,良心不安。
  
  “没那么久,很近。”如果不是方才手搭缺云子为其度元,尚不知前辈竟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假若不是遇着贵人,此刻俨然魂归九泉。
  
  槐尹,前辈待你也算不薄。
  
  何至于,下如此毒手?
  
  你当真,不曾留丝毫余地。
  
  槐尹听罢,脸色忽的煞白,一颗心几乎突突跳出嗓子眼。
  
  使的他,急切的转过身。
  
  不敢直视其背影,更怕与之相对。
  
  恶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杀就动手,我受着便是。”
  
  “前辈。”
  
  “他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你回来,他不是好端端坐在你面前?”少了胳膊,还是缺了腿。
  
  他还活着,不是吗?
  
  耳听其言,不知悔改。
  
  素鹤霎时愠怒,沉声道:“槐尹,你不可逼我。”
  
  谁知槐尹狂笑,笑声之下备显凄凉。
  
  “哈……哈……我逼你,我逼你,我逼你了吗?”
  
  就算逼你了又怎样?你可以杀我,独不能与我割袍断义,兄弟情断。
  
  如果你也离我而去,我又还剩什么?
  
  丁繆不在,玉人……恨我。
  
  我纵有罪,你可以审,可以判。乃至,一剑了结我的罪孽。但是,你不能……那般无情。
  
  你是百里素鹤,有情有义。
  
  不相干的人,尚且能让三分。
  
  为何,到这就不行?
  
  “是吗?”素鹤忽然转身,清冷眸子有着太多痛心,惋惜,冷声道:“你不该对前辈下手。”
  
  更不该一错再错,勇王帐中你做过什么难道要我一一说出来?
  
  闻言,槐尹心内猛地抽抽,本能瞥来视线,咬牙道:“我下什么手?”
  
  下毒了,还是找人暗杀了?
  
  至于别的,呵……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就动手,没证据就别说。
  
  你说我是做的,你亲眼看到了?
  
  说到底,说什么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所为。
  
  “下没下手,你知我知。
  
  前辈不提,不代表此事我无从查知。
  
  你不曾为前辈留一线,前辈却是对你存了善。
  
  论修为他不及你,论手段他亦不及你,然他自始至终替你留着后路。”
  
  你可知晓?
  
  便是勇王,亦留一线机会。
  
  “我……我……”我什么呢?我了半天,槐尹自己都不清楚。
  
  只觉呼吸陡然急促,如被人扼住咽喉,慌乱的四处摸索,跌跌撞撞攀住一枝一叶。
  
  随手握住一把枝叶,任凭尖刺扎进掌心。
  
  登时,鲜血嘀嗒坠落。
  
  却仍旧矢口否认,转而歇斯底里。
  
  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看不惯他倚老卖老,自恃长辈,只是烦他,烦他。”
  
  如果他糊涂一点,蠢一点,瞎了也好。不要那么机警,那么聪明,让我顺顺利利离开,不要试着拽回我,我会让他好好活。
  
  如果他不坚持,知难而退,放我走?
  
  我又怎会对他下手?
  
  如果不是他先为难,我又怎会起杀心?
  
  你不能只针对我,要是有错他也有。
  
  要问罪,就一视同仁。
  
  至于勇王,令之所至,我何错之有?
  
  素鹤闭目深吸,仰面朝天。
  
  良久,无奈的叹息。
  
  道:“走吧,弦歌月那边我会处理,往后你兀自保重。
  
  菰晚风非是良主,百里流年亦非善人。
  
  离开他们,天高地阔,找个地方退隐。
  
  留得百年身,保得千年道。”
  
  话音刚落,槐尹猛地回转。
  
  眼底有太多复杂莫名的情绪,如走马观花,又似惊涛骇浪交织在一起。
  
  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也不拆穿我?
  
  为什么要一次次给我希望,又一次次打碎它?
  
  何不让我做梦做到底?何不让我自欺欺人一直骗下去?
  
  素鹤,你知不知道,你的慈悲很残忍。
  
  我宁可你恨我,杀我?
  
  与我拔剑相向。
  
  也不愿,如此。
  
  素鹤亦不愿两人交情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怎奈他一错再错,不肯回头。
  
  更有甚者,杀了缺云子。
  
  狠心别过身,道:“保重。”
  
  话音方落,人已飘然旋上枝头。
  
  随即,消失不见。
  
  槐尹急追,忽的一道掌气来袭。
  
  迫得他翻身疾退,脚跟方立,足下赫然一条鸿沟。
  
  黑暗下,一人抱剑踱出。
  
  “止步,越过此线,人头落地。”
  
  “是你……”
  
  而素鹤回到东门,看过缺云子等人后便来到主帐。
  
  营帐之内,弦歌月已然久候。
  
  斜斜的靠在椅内,垂眸把玩着指甲盖,似笑非笑道:“都处理好了?”
  
  素鹤放下帘布,缓步上前。
  
  “多谢殿下成全。”
  
  弦歌月懒洋洋的扯起嘴角,眼底骤然划过杀机。
  
  快似流星,无声亦无息。
  
  道:“我承认我欣赏你,但是你要清楚这人情不是因为你才做给你。
  
  假如今天换作别人,十个槐尹也不够抵命。”
  
  说到这里,猛然抬眸。
  
  瞬间杀机毫不掩饰,迸射而出。
  
  “因为你是他看重的人,所以这人情我给你。
  
  但,仅止一次。
  
  倘若日后双煞门碰到,格杀勿论。”
  
  素鹤颔首:“我知道。”
  
  顿了顿,问到:“不知之前拜托殿下之事可有结果?”
  
  “有。”弦歌月忽的停下把玩,甩手飞出一封书信,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此事并非独双煞门知晓,菰晚风、监察天司亦有消息。
  
  你想要提前获取不灭之烬,恐怕难矣。
  
  而且,消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寂寞台。
  
  到那时,你之计划或许会落空。”
  
  素鹤苦笑,将信收好。
  
  淡然道:“有些事总要先尽人事,才能静听天命。”
  
  不做,怎么笃定一定不可能。
  
  另外就算自己不做,也会有人把事情做好送到古明德面前。
  
  比如她……
  
  如今万幸是人还在昏迷,尚未清醒。
  
  一旦醒转,以古明德的性子这般大仇,不知又得生出多少风浪。
  
  “怎不见杨大人?”
  
  “那是个一根筋,自己去找老头子了。”
  
  “殿下不担心?”
  
  “担心?担心他,你不如担心自己。”
  
  “哦?”
  
  “我听说,浥轻尘最近动作频频。
  
  如此毒辣的美女蛇,我看你要小心才是。”
  
  “殿下都听到了什么?”
  
  “还好。”弦歌月挑眉睇眸,弹着指甲道:“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心便是。”
  
  死了不打紧,别死在……女人裙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