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的西北就是凉州,凉州就和北狄草原毗邻,仔细一想,这安阳城附近出现北狄人倒是并不算太意外。
  而且为防止胡人混进大雍,里应外合夺取城池,大雍的边境设有岗哨关卡,对过往的胡人商队管得很严,货物都需要审查,商队的人数也不许超过二十人的上限。
  所以这只北狄队伍只有十几人。为首的是那个戴着笠帽的壮汉,押运着两部车子,乍一看起来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胡人商贩。
  但萧暥眼睛很尖,他立即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是这些胡人汉子在马上的坐姿。
  他们坐得很稳健,单手控马,身躯微微前倾,右手习惯性压在腰间,这是长期佩刀作战养成的潜意识里的戒备动作。
  这群人恐怕是北狄士兵出身,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往南方去。那就是要深入中原腹地了!
  萧暥心中咯噔了一下,北狄士兵冒充商贩潜入中原,到底打什么主意?
  他心思电转,立即有个两个方案。并迅速评估了可行性。
  一,悄悄跟上,顺藤摸瓜,看看他们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意欲何为?
  但是他们三十多人,动静不小,悄悄地跟踪别想了。若撇开大部队,只带几个亲随校尉跟踪,目标倒是小了,但万一被发现,会陷入被围攻的处境,且刚训练的那些校尉多出自山匪,和北狄的职业士兵相比没有多少优势。
  且骑马跟踪,在寂静的林间,马蹄声也会暴露他们的踪迹。古代劫营还会给马蹄上包裹块厚布头,他又没准备那种东西。
  看来跟踪、顺藤摸瓜行不通。
  暗的不行,那就只有强攻抓人了,抓回去慢慢审!
  但这样做会打草惊蛇,引起北狄人的戒备。
  萧暥略微思忖了下,便有了主意,他断然拔出了猎刀,“有山寨的兄弟,把刀亮出来!”
  哗啦啦二十个人拔刀出鞘。
  萧暥刀尖指向那北狄队伍,“随我去截了这趟胡!”
  他是山匪没错吧,既然北狄人扮作商队,山匪劫商队,没毛病!
  那些山匪前阵子被魏西陵训练得老老实实,眼看狼都成了猎犬,多久都没吃上顿荤的了,忽然间他们的前任大头领居然要带他们重操旧业,顿时兴奋地嗷嗷叫起来。
  萧暥一边利落地割下一片衣摆蒙在脸上,一边对余下几个流民出身的士兵道,“回去报告魏将军,晚些清点猎物,我去打个大的!”
  其余山匪也学着他的样子,割下衣摆蒙在脸上。
  一声唿哨,所有人挥舞着刀呼啦啦地跟着他冲向那只商队。
  *********
  魏西陵回到黄龙寨时,才发现本来应该走在他前面,比他早到山寨的某老弱病残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就约莫知道有人要搞事。
  他一边不动声色安排守军清点猎物,一边下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原地候命。
  某狐狸上山当了几天山大王看来不过瘾,越来越野了。
  正当他点好兵马要进山捉拿时,萧暥派出回报的士兵到了。
  那几人一路纵马赶回,喘着气道,“回将军,大头领,哦不,萧将军说,他去打个大的。让你晚点清点猎物。”
  打个大的?魏西陵眸光微微一冷,“说实话。”
  那山匪见他面若冰霜,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赶紧道,“回将军,萧大头领他带人截商队去了!”
  *********
  既然是山匪,那就用山匪的路子。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个山匪像唱山歌一样刚亮开嗓子。
  “闭嘴!放箭!”萧暥道。
  废什么话,直接干他的,这群北狄人根本也听不懂!
  一时间,山谷间乱箭齐发。
  萧暥纵马挽弓,一箭离弦如风,直射向那领头大汉的面门。那大汉猛地浑身一震,挥刀劈斩。
  只可惜这七斗的弓,发出的箭去势不足,速度也不够快,竟被那大汉惊魂间一刀挡下。纵然如此,箭风掠过,将大汉的帽子给掀飞了,露出一张典型的北狄胡人的脸。
  那大汉差点被射落下马,顿时勃然大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纵马直扑萧暥而来。沉重的钢刀带起强悍无匹的力量,如飓风席卷,向他的左肩斜劈下来。
  萧暥轻捷一避,如同风中翩飞的柳叶。同时手中猎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风,疾扫那大汉面门。
  那大汉骇然,赶紧向后一倒堪堪避过,但他还来不及起身,萧暥的手腕顺势灵巧一翻,猎刀在空中倏地一转,又快如闪电掠向他的咽喉。
  大汉骤惊,已经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时,旁边一个北狄士兵挥刀从侧背后向萧暥袭来。
  萧暥不及回头,反手一掣,手中一道弧光掠过,身后血花溅起,那士兵连人带刀翻落马下。
  那么近的距离里,那大汉这才看到他的长相,或者说只看清他露出在黑布外的眉眼。
  那是一双隽妙无双的眼睛,即使在一个糙汉看来也是极为漂亮,漂亮又锋利,犹如他手中雪亮的猎刀,流畅美妙的刀身,寒气四溢,带着致命的诱杀气息。
  山匪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刚才靠着那士兵舍命的一击之机,那大汉堪堪缓过了一口气来。但手中的钢刀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迅猛了。
  就这样拼命战了几个回合,得眼前这人动作流畅优美,下手却狠辣决绝。这时,萧暥眼梢微一挑,清利中竟顿生一丝暗藏的逸媚。
  那大汉看得一个晃眼,心中升起一阵凛然的寒意,刚要挥刀招架,只见白光一掠,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钢刀呛然落地。血流如注。
  他心中猛惊,难道这小子是想生擒,这还没下死手?
  “大都尉,快跑!”这时五六个北狄士兵从两旁齐齐杀出,不要命地向萧暥扑杀而来。
  萧暥目光一凛,猎刀快如闪电,一连劈落两人,又一刀扫开一个士兵。
  不料那些士兵极悍勇异常,他一时竟被缠斗住。
  待到他策马去追那大汉,那大汉已经驱马飞纵出几百步。
  此时,山谷间的北狄士兵已经被全数歼灭,北狄士兵死战到底,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他们自己也有数人伤亡。
  萧暥来不及多想,“清点物资,掩埋尸体,余下还能打的跟我走!”
  然后一夹马腹,飞驰着追击那大汉而去。
  这些北狄人到底要做什么,恐怕只有抓到那个大汉才知道了。怎么样也得抓一个舌头回去!
  余下的山匪一愣,也紧接着纵马跟上他们的大头领。
  北狄人都是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的,马术极好,那大汉非常狡猾,驱马专门挑密林沟壑处奔驰。
  这不仅使得萧暥无法有效瞄准他射击,毕竟那把七斗的弓实在是射程不行,而且还大大阻碍了萧暥手下的骑兵的马速。
  这些人都是山匪出生,一群散兵游勇被训练才两个月,马术当然比不过从小骑马的北狄人。时间一长纷纷地落下距离,只有七八名士兵费力地勉强能跟上萧暥。
  待到骑马奔驰出莽莽苍苍的山林,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时,已经是暮色四沉了。
  真是阳春三月,原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晚风中轻点着头,他们骑马飞奔在原野上,马蹄踏过一片泱泱青草,抖落野花无数。
  萧暥也不知道骑马追击了多久,身后的士兵每隔一段距离,就因为速度跟不上落下一两个人,最后只剩下五人还堪堪跟着他。
  那大汉也是耐力惊人,逃命起来马不停蹄,但此时到了平原处,他的马术优势就不明显了。距离越缩越短。
  休说萧暥身后还带了五名士兵,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对付那个手腕经脉被挑了的北狄头领,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都没有带火把,借着最后的一点点天光,萧暥�衅鹧劬Γ�在飞驰的马背上搭弓引箭,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正中那大汉的后腰。
  那大汉闷哼一声,翻滚下马,挣扎几下不动了。
  萧暥下马探了探鼻息,还活着,总算是抓到了一个活口。
  萧暥让人将他绑了,扔到马背上。这时他才开始留神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山间的平原,可以看到广原山脉的余脉横卧在原野上,他们一路狂奔,居然都出了绵延百里的广原岭。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好像……迷路了……
  这是什么地方?在那个州郡的地界?
  更糟的是,天已经全黑,云层很厚,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他们几个人今天又是狩猎,又是截杀,最后追赶着这头野猪上百里地,已是人困马乏,精疲力尽。
  这时黑暗中一个士兵叫道,“大头领,你看!”
  萧暥也看到了,在前方几丈距离开外,他在雨中隐约看到了了微弱的灯光,似乎是……一个村子?
  有灯光,意味着这个村子还是有人住的。
  虽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户,但是在黑暗的原野上,那灯光却如星火一样醒目。几个士兵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在他们现在看来,最大的享受不过是厮杀归来,精疲力尽之时,有一方屋檐可以栖身,一张靠榻可以打盹。
  再奢侈一些,如果有一碗暖汤,一顿热饭。
  “大头领,我猎囊里还有一只豺,可以给我们换一块地方住!”一个士兵兴奋道。
  “我这还有两只野兔,可以让主人家烤了!”
  萧暥知道,这些人都累坏了。饿坏了。
  他也累,也饿,他的身体原本就是勉强恢复,连弓都拉不开,只能用女人都能拉的七斗的弓。
  除此之外,他这娇气的身体还怕冷。
  三月的天气,夜风还是带着刺骨的冷意,雨势渐大,衣衫渐湿,贴在身上寒气都渗入骨髓。
  萧暥道,“去,先探查一下,问问这是什么地界?”
  乱世里,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一个士兵得令,立即驱马进入了村庄。
  萧暥带着其余五人,以及捆在马背上的北狄首领,纵马缓步靠近村庄。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
  这村子不大,约莫也就几十来户人家。村子东面有一个湖,紧挨着有几处房舍,房舍里映出依稀的灯光,照在水面上,在黑暗中像镜子一样。
  随即他就发现几名士兵齐齐向湖边看去,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如镜面般的湖水泛起涟漪,水中居然有两个女子,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冷水里,在……洗澡?
  还是露天洗澡?
  萧暥一下子勒住马,他一大男人,这会儿过去不大妥当。
  那两个女子正在相互梳头,她们大半身都在水下,浓密微卷的黑发遮住了肩膀。
  虽然其实也看都看不到,但是在这个见到只母鸡都要激动半天的乱世里,毕竟是真的女人啊!几个山匪都看得口水都流到马背上了。
  一个道,“大头领,劫不劫?”
  现成的压寨夫人啊!
  另一个道,“大头领何等风姿模样,怎么瞧得上这些乡野丫头。不如给我们……嘿嘿。”
  萧暥没理他们,他勒着缰绳,放缓了马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掠过一股异样的感觉。
  中原地区深受礼法教养,男人就算了,女子绝对不可能露天洗浴,就算在乱世,就算是再贫寒人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在湖中露天洗浴。
  难道说,是胡人女子?
  他心中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乱世中女人稀少,极为宝贵,中原人家也不乏会退而求其次,娶胡人女子为妻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士兵道,“李三儿也该出来了吧?”
  另一个士兵嬉笑道,“嘿嘿,难不成被妹儿缠住了?这什么郡的地界,姑娘很够劲儿啊。”
  “哎呦,我身上有点痒,要不我也去湖里泡一泡。”
  “你这一说我也……”
  “对对,我也痒,该不会那些胡人身上有虱子罢?”
  然后他们齐齐看向萧暥,等他发话,
  “大头领,要不一起?”
  “下水洗个澡?”
  “凉快凉快?”
  萧暥心中暗道,泥煤的,老子身上都是绣纹,还露天洗澡?
  你们一群见色不要命的山贼,这地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下水洗澡,到时候万一有变,你们这是提着裤子上岸?
  他再看向旁边的房舍,此时正是入夜做饭的时候,却没有见炊烟升起。难道说这里的人都不用灶台做饭?
  萧暥越想越觉得这地方古怪,道,“后撤。”
  可他的话音未落,忽然马背上那个北狄头领似乎醒转过来了。他一见到那村子,忽然就扯着破铜锣嗓嚎了起来。
  他们都听不懂胡语,也不知道在嚎什么。
  “塞住他的嘴!”萧暥道。
  一个士兵立即从地上捡起湿泥攥成块往那北狄人的嘴巴里塞去。
  湖中的女子听到喊声后惊慌失措地爬上岸,萧暥不得不偏开头,就在他侧首之际,忽然黑暗中响起一声悠长的鸣笛。
  “撤!”萧暥断然道。
  “大头领,不等李三儿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说话的片刻,忽然火光亮起。
  同时村舍各条的巷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速度极快,火光中映照出一张张孔武粗犷的脸孔,他们从腰间抽出了弯刀,白亮的弯刀反射着森寒的光芒,是北狄人!
  这里竟是北狄人的一个据点!
  这一瞬间,萧暥就明白了。
  这原本该是个废弃的村庄,也许村民就是被北狄人屠杀了。
  接着北狄人在此驻扎,装作是村民,把这村子当做一个掩护的据点。
  萧暥心中一凛,这些粗犷的北狄蛮子居然会使用那么狡诈的手段!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刚才那个北狄首领应该是拼了老命逃回来。结果临到家门口,被他一箭射下了马。
  此时,村子的各条窄巷里不断有黑影跃出,他们迅速移动逼近,从四面八方向包抄而来。
  雨夜里,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就像跟一群饿狼般,露出獠牙利爪,把他们这一小撮人团团包围。
  他们只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
  萧暥一咬牙,拔出了剑,绝对不能落到北狄人的手中,只有试着挟持那个北狄首领突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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