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第一权臣是病美人 > 335、玄门
  初七那天,在萧暥离开江州后,魏瑄也启程去了葭风。
  葭风郡离大梁城只有一天路程,半分山水半分田,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魏瑄满怀愁绪,自没有什么览物之兴,只在马背上遥望了一眼葭风郡巍峨的城墙,便绕过郡城入了山。
  洛云山在郡城西南三十里外,山势逶迤如卧龙在野,云深雾绕,是玄门所在。
  魏瑄进山的时候已经入夜,山门幽静,纸灯照着残雪,魏瑄跟着守山人拾阶而上。
  洛云山起伏绵延,山路蜿蜒,他们时而走在峭壁林立的山坳里,时而走在水流潺潺的溪谷边,时而山间一阵寒雾飘来,峰回路转处,隐现一茅亭,一盏幽幽的风灯照着石桌上的杀势诡谲的残局,虽无人对弈,森然之气席卷而来。
  过了半山腰的云门,卫宛座下的玄门大弟子青锋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带他去宿舍。
  青锋和他的名字一样,有股清朗刚健之气,魏瑄对他的印象不错。
  他跟着青锋穿过一道道门廊庭院。山中清寂,放眼望去,唯见暗沉沉的一片屋舍,只有零星的灯火透出。
  魏瑄记得东方冉说过玄门已经凋敝没落的话。当年玄清子交给谢映之的是一个残局。他原本并不取信,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青锋道:“以前玄门弟子众多,宿舍也多,后来人少了,这些屋子就都空下来了。”
  魏瑄听说过在孝景帝年间,玄首即帝师,那是玄门的鼎盛时期,光是洛云山上就有弟子三千余名。经历了幽帝朝和兰台之变,山上在册的弟子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宿舍当然就空下来了。
  青锋爽朗道:“这里屋舍多得很,你随便挑。”
  魏瑄就选了间比较偏僻的屋子,左右都黑灯瞎火,应该没人住。他心事重重,满怀愁绪,有心离群索居,不想和他人接近。
  青锋看了眼隔壁黑洞洞的窗户,犹豫了下:“你确定住这里?”
  魏瑄点头。心道:大概大师兄会觉得他性格孤僻罢,但他也不想解释。
  推门进去,屋子里摆设素朴,一塌一案,一屏一柜,标准的单身宿舍,布置得很舒适。
  青锋道:“这里以前两三个人住,现在人少了,比较空,你有什么行李要安置吗?”
  魏瑄摇头:“没有了。”
  青锋有点意外,以往那些世家子弟入门,带上山的各种书籍琴棋文房四宝等等就一大堆,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不够他们放。他倒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不知是潇洒,还是落拓。
  “师弟如何称呼?”
  魏瑄道:“我姓季。”
  他的身份不便透露,魏是国姓,太引人注目,他当然不能用。姓越不起眼越好。
  阿季是先帝给他起的小名,排行第四的意思,可见先帝给他起名甚是随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于是他干脆顺水推舟姓季了。至于名,他想起了萧暥在晗泉山庄时用了楚曈这个名字。
  幽暗的光影中,他神思一晃,“名思楚。”
  “你是楚州人?”果然,青峰问。
  这个名字,旁人只以为是思念楚地的意思,不会多想。任何跟那人的联系,他都要彻底地斩断,只能千折百绕地悄悄藏起心事。
  魏瑄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滴水不漏,点头道,“大师兄可以叫我阿季。”
  青锋想了想,似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是姓季的,世家大族起名规矩多,单名为贵,配以表字。平民小户则不受约束,单名双名混着用,看来这位季师弟应该是寒门出身。
  “这是你的衣裳。”青锋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是整齐叠好的两套衣衫。
  玄门弟子有固定的服色。
  当年玄门三千弟子的时候,服制式按照入门的年份和修为等级来定。
  初入门、修为低的弟子着深色,修为越往上,衣衫的色泽就越浅。这样各人修为进展如何就一目了然,本来是鞭策之意。但后来渐渐生出资质和身份之比,看服识人。
  谢映之当了玄首后,就取消了这个等级分明的服衫制度。
  大概谢玄首觉得总共就三百名弟子,也没必要再分什么服色了。但是穿得五花八门也不像话,而且个人家境不同,难免暗中在服色布料上攀比。所以统一为两套衣衫,春夏着天青色,秋冬着烟灰色。
  魏瑄接过衣衫,尴尬了。
  这衣衫的尺寸大概还是西征之后,他刚到江州留的。他这几个月抽条快,居然短了。
  但这深夜,一时间也没法去换。
  “等着,”青锋大咧咧道,说着敲了敲墙壁,忽然朝着隔壁大声道:“把你衣裳拿来。”
  魏瑄一惊,黑灯瞎火鸦雀无声的隔壁,居然有人住?
  “不给。”对面断然拒绝,“衣服给他了,我穿什么?”
  青锋被猝不及防将了一军,回头匆忙解释了句:“这小子狂的很。季师弟,别介意。”
  然后不等他回答,冲对面放声道:“你不是自称天为冠,地为履,屋宇为裳吗?那这屋子就是你的衣裳,你还要穿什么衣裳?赶紧拿来!”
  魏瑄:……
  对面不甘示弱,“既然你说这屋宇是我的衣裳,那大半夜的你们钻我裤子里做什么?嗯?”
  “臭小子!”青锋恼了,飞起一脚踹在墙壁上,震得梁上积灰悉嗦落下。
  魏瑄正欲上前相劝,就听隔壁道,“大师兄,你刚才踹到我要害部位了。以后我没媳妇,你要负责!”
  青锋道:“我上次踹你的门,你也这么说,你到底有几个要害?”
  对方沉默了一下,“我比较伟岸。”
  青锋蓦地一怔,反应过来后气得冒烟,指骨暴发出清晰的咯咯声。
  当着新师弟的面这小子口无遮拦自夸器大。他不再跟他废话,省得对面又砸出什么惊人的言语,干脆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一把拉开门。
  一件烟灰色外袍就兜头飞了进来。
  青锋一把截住,“算他识相。”
  他脸上愠色还未褪尽,把袍子一抖交给魏瑄,“这件长一些,试试。”
  魏瑄心情复杂,隔壁那位不会真没衣服穿,明天不能出门了吧?
  那人虽然混不吝的,衣衫倒是洗得干净,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魏瑄一边试衣一边暗想,他旁边莫不是住了个混世魔王?那以后怕是没得消停了。
  第二天上午,魏瑄拿到了新的衣衫,就要把这件借来的衣袍还回去。然后,他想换个住处。
  他心里藏的事多,处处如履薄冰,不想和人比邻,更何况隔壁那位,不像是个省油的。
  可是门叩了半天门,却没有回音。
  从午后到深夜,魏瑄留神倾听,隔壁别说是声音,窗户里一丝光线都没有,廖无人声。
  魏瑄无奈,衣服一时间还不了,只好暂不搬屋,把衣衫叠好,哪天隔壁回来了,会上门找他要衣服吧。
  接下来几天,魏瑄就如同一个新入门的玄门弟子,每天卯时上早课,午休后还有一个时辰午课。
  早课一般是教授理论知识。
  刚入门的玄门弟子是不会教授玄法的。要先修身修心,打好基础。只有摒弃私欲,涤尽俗念,洗去浮华,才能做到心如明镜,无欲无求,才能感悟到宇宙万物之玄奥幽深。
  这对那些踌躇满志的新弟子无疑是个打击,很多人都熬不过漫长枯燥的基础课程,就灰溜溜地收拾包裹下山了。而对魏瑄来说,枯燥的课程,缄默的冥思是磨刀石,他以无比的耐力和苦修,一点点磨砺和压制蠢蠢欲动的心魔妄念。
  在旁人眼里,他血气方刚的年龄,把日子过得像一个看破红尘,埋首青灯古卷的老僧。师门最近怎么尽招些怪人。
  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魏瑄就跟着齐意初在漓雨水榭学药术。
  早春细雨,窗外的细柳已经冒出了新芽,薄寒中药炉里传来了微沸声。
  魏瑄娴熟地将药汁斟出,换上刚切好的草药,然后悄无声息地坐回案前,继续俯首画图。
  他曾经当过倾颜阁首席的画师,全九州都在争相临摹他的孔雀美人图,现在他却不画人像了,他画草药。
  窗外雨色黯淡,他的半边脸沉在灯影里,褪去了少年的单稚后,额角眉梢清致刚劲的线条犹如镌刻。即便是静坐窗前,神容气质也已隐隐逼人。
  他一笔笔描绘出花叶舒展的纹理,就像以前一缕缕地绘出那人鬓角青丝如云。
  他长睫低垂,显得沉静温和,无人发现他眼中跌起涟漪。
  昨晚,他收到了夜鸱传来的消息:曹满欲从江州逃脱,回到西北。
  萧暥在凉州境内只留下一万锐士,曹璋压不住凉州军,也压不住崔平等一干老将,曹满复出,西境全局叛变,凉州军如果又和北狄残部勾结,西征战果不保。
  他立即把这个情况用玄门的鹞鹰传讯给魏西陵。无论什么时候,战事尽可以交托给皇叔。
  但还有一件事,让他如芒刺在背。黑袍人来了江州。
  这个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压力。黑袍人的秘术修为远在他之上。更何况入玄门后,卫宛就封了他的秘术修为,玄术修为又还没起步,若真遇到了黑袍人,只能以武技对抗秘术,这恐怕不是对手。
  但目前这条情报他又不能告诉玄门。这只是夜鸱的一面之词。
  如今谢映之人在大梁,玄门掌舵的是卫宛,以卫宛对他的警觉和不信任,必定会追查他的消息来源。那么夜鸱就会曝露。
  夜鸱是他埋入苍冥族内部的一条暗线,他绝不会舍弃。如今萧暥全力备战北伐,那么他背后的那些敌人,就由自己来扫清。
  魏瑄眉宇微微一敛。
  “阿季,你怎么了?”齐意初轻声提醒道,“这芜兰草都要被你画成九尾龙葵了。”
  魏瑄忽地回过神,才发现单瓣的芜兰草,已经被他画了层层叠叠的花瓣。说九尾龙葵已经是好了,如果萧暥看了,这不就是个千层烙饼吗?
  魏瑄向来可一心两用,没想到最近思虑过度,竟出这种差错。
  他不假思索开始瞎扯:“先生,我最近心绪不定,芜兰草配上紫菀香好像有什么功效……”
  齐意初含笑:“芜兰草配紫菀香,专治相思。”
  魏瑄手中的笔不由颤了下。
  许久,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相思也能治?”
  ***
  马车上,萧暥没滋没味地嗑着糖炒栗子,“先生有没有感觉到西征回来后,阿季好像变了些?”
  一开始是刻意地躲着他,萧暥还以为他是经历战场的血火后,想要去江南散散心。可这一散心,居然就不回来了。
  萧暥自我安慰,他这个便宜叔叔不能跟魏西陵这个亲叔比。而且,魏西陵打仗治军、政务庶务,哪样不比他厉害,他小时候还恨不得能整天跟着魏西陵,更何况是小魏瑄。
  但后来,潜龙局上,魏瑄居然当着他的面,刺了谢映之一剑。这……好像就不是魏西陵教出来的孩子了吧?怎么觉得有点疯?
  萧暥当时几乎都能感觉到魏瑄的目光一瞬间涌现的杀机、错愕、混乱,交织而过。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冲动亢奋。
  虽然青春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悸动易怒,心绪不宁,打架斗殴,但是一剑能让谢映之这样的玄门大佬受伤,回想起来还是让萧暥觉得惊心动魄。
  他看向谢映之,有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谢玄首是不是跟小魏瑄有什么过节?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的非要捅他一剑?
  就听谢映之似不经意道:“主公,晋王今年十七岁了罢。”
  萧暥:“我知道,在现代叫做青春期叛逆,容易冲动暴躁。但也不至于动不动捅人,所以,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谢映之淡淡指出:“是早恋。”
  萧暥惊地栗子都掉地上了,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会吧?那么狗血吗?
  难道说这是一场由争风吃醋引发的血案?谢玄首和小魏瑄有什么情感纠葛?
  谢映之道:“少年性情,心窍初开之际,却逢乱世里,又遇一人如落霞惊鸿,白马飞龙,未必是件好事。”
  他说着静静看了萧暥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车帘,照得他肤如清雪,透着些小恙轻随的寒白。阳光刺得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罕见地收敛了锋芒,似认真聆听。
  “只是其人如云起风流,不可追逐,所以,万般思绪,唯有深藏五内…”
  萧暥琢磨着:这说的是谁啊?谢玄首怎么对魏瑄的心思知道那么多?听着好像还是暗恋?
  谢映之道:“晋王若是心思深重,难免会郁结在怀,久之而生执念偏妄,哪怕他心志坚如磐石,也经不住时时催折,寸寸磨砺,年深日久,恐会影响心性。”
  什么?小魏瑄心思重?萧暥一点都不觉得啊。
  在他看来,魏瑄内心澄澈,有赤子之心。西征之时,在月神庙的恶战中,他们被尸胎围攻,是魏瑄拼着一腔热血孤勇,以自身为火焰熔炉,涤尽黑暗中魑魅魍魉。
  怎么在谢先生这里,魏瑄就成了心思深沉难测了?
  他刚想反问,就听谢映之道,“所以我属意他去玄门静修,由师姐说导疏引,主公亦可放心。”
  萧暥怔了怔:齐姑娘?他好像有印象。就是潜龙局上那位姑射仙子?
  谢映之道:“师姐善解心意,诲人如春风化雨。”
  萧暥不假思索:“先生也善解人意。”为何舍近求远?
  谢映之一时无言,看来这始作俑者丝毫没有自觉。
  他眉峰凝如春山,淡声道:“主公,你我皆男子,开导此事总有不济之处。”
  萧暥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这早恋问题罢,由一名温柔可亲的女老师来开导,比较容易让孩子敞开心扉。
  换是魏瑄跟他说暗恋某个姑娘,他憋半天,大概只会来一句:走,叔带你去喝酒!
  一醉解千愁,梦里什么都有。
  所以情感问题,对他来说实在超纲了,换位思考一下,若他在魏瑄这年龄,大概也希望一位温柔的音乐或者美术老师来开导。
  他想起来齐姑娘还精通音律,“师姐还是音乐老师罢。我就不行了,我只能当个体育老师。”
  谢映之微皱了下眉:“主公还想当体育老师?”
  萧暥不懂了:他这是什么表情,他怎么不能当体育老师了?岗位不分高低贵贱,不管主课副课,体育课也是课!
  “我体育可好了。”他眼梢不服地挑了挑,大言不惭:“我什么都能教!”
  谢映之眸色微微一变:“你那么跟晋王说的?什么都能教?”
  此人毫不负责满嘴跑马车。魏瑄心绪不稳,怕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然,我会的可多了!”萧暥拖起大尾巴,刚想接着吹牛,谢映之忽然倾身压近。
  马车里空间局促,谢映之单手撑在他膝边,随着衣衫摩挲的轻响,濡淡玄远的香气萦绕上来。那么近的距离里,谢映之那双明净无尘的眼睛仿佛一鉴冰湖,空灵剔透,将他整个人映照其中。
  那声音也像琅琅冰玉一般清透悦耳:“既如此,主公可有什么能教我的?”
  萧暥嘴里还含着半个栗子,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没听错罢,谢玄首,玄门大佬?有什么用得到他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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