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夫人精通茶艺 > 32、第32章
  这个早晨,院中三个男人神情各异。
  黑狼纯粹是被气的,如果眼神能杀人,玉桑已经是一把迎风飞扬的碎片。
  飞鹰是疑的,人的变化多是从精神面貌起,今日的玉桑较此前更有光彩,人也更加爱笑。
  也不知是什么事让她这般有精神,难道是殿下许了什么承诺?
  至于太子,无疑是最淡定的那个。
  仿佛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飞快接受,并且配合。
  也正因他这份淡定,加剧了飞鹰的猜想。
  朝食依旧是江古道命人送来屋内的。
  玉桑之前被委任试菜时还犹犹豫豫,今日没人请她,她倒是积极主动入座,提筷给自己每样夹两份,小小一只盏子转眼堆尖。
  她放下公筷,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对太子粲然一笑:“还是先让奴婢试一试吧。”
  太子就这么看着她,无所谓的点点头。
  玉桑便开始大快朵颐。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点试菜的自觉,那么此刻,她已经同正常进食没有区别。
  在江府训练三年,玉桑的吃相都是对着镜子练出来的。
  往日要扮文雅娴熟,又要恪守宫中规矩,不能失了妃嫔的仪态,吃饭都吃的不痛快。
  如今放开手脚,她的吃相非但不粗俗失礼,还格外诱人——
  遇上好吃的,那双眸子会微微睁大,璀璨明亮,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朱唇红润,被食物的汁水浸润过,越发饱满润泽。
  原本,用饭时是不可以让筷子碰到盘碗发出声音,咀嚼时也不可以发出声音,这都是不雅的。
  可到了她这里,筷子与盘碗轻轻碰撞的脆音,像一道道召唤腹中馋虫的铃音;每一类食物入口后不同的咀嚼声,让人忍不住想象这声音之下涵盖的是怎样的一番美妙滋味。
  同样一口饭,长得美的人吃进去会更香吧?
  黑狼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觉得嘴里没味儿,好想吃饭。
  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他舔着嘴唇别开目光,刚好撞上对面一起转头的飞鹰。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又立刻各自别开。
  黑狼越想越不对劲,回过头悄悄瞄了太子一眼,这一瞄,他心都沉了。
  殿下从小恪守宫规,从不逾矩,在礼节仪态上更是无可挑剔。
  所以,他对身边的人也很严格,绝不会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失仪。
  可眼下,对着这个吃相活泼的小女子,太子无波无澜的眼神,已经是极大地纵容。
  他都不生气,就由着她!
  黑狼感到很是心痛。
  他要怎么向陛下和娘娘交代啊……
  ……
  其实,玉桑吃的带劲,但直到她放下筷子,也不过每样两口的量。
  看似放纵的举动里亦藏着分寸,夹过的菜连摆盘都没毁,能清晰看出她夹得哪里。
  抛开其他不谈,她的吃相真的很下饭。
  太子看的分明,也不想制止她。
  直到玉桑用茶水漱口,又捏着帕子侧身拭口后,太子才悠悠发话:“好吃吗?”
  玉桑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哪里不妥。
  现在她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和他缠斗。
  她浅笑道:“江府的厨子果然比我们楼里高明,每样都好吃,但若一定要分个高低,奴婢觉得这个,这个,这个更胜一筹。”
  她积极的为他指了指哪些更好吃。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点的几样,都是身患“寒毒”的人可以吃的。
  至于那几道爽口的凉菜,无一列入选项。
  太子不做多想,淡淡道:“那就试试。”
  玉桑轻声称是,跪起身为他夹菜。
  太子提筷,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比起玉桑,太子的吃香就太寡淡了。
  飞鹰和黑狼的喉咙不再控制不住的吞咽,腹中雷鸣也消停了。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镇定的转回目光,一切如常。
  太子嚼了两口,忽然拿起玉桑已经放下的筷子,递过去。
  玉桑:?
  太子:“看你吃的那么香,便再陪我吃一些。”
  玉桑:“……奴婢不饿。”我吃饱了!
  太子不和她废话,筷子又往前递了递,不容抗拒。
  这一瞬间,玉桑陡然意识到,这男人似乎是看透了自己那点小人之心——怕他小肚鸡肠不让她吃饱,所以自作聪明先给自己吃饱。
  眼下,他递筷子的动作,对玉桑来说无异于无声嘲讽——不是喜欢吃吗?那吃个够。
  玉桑轻轻吞咽,慢慢伸手接过筷子,心中哀鸿遍野:他真的变了!好难对付!
  下一刻,她又恍然。是因为他察觉她的小心思,所以才故意这样。
  倘若她不紧着自己先吃饱,饿着肚子伺候他,他说不准又是另一套说法了,譬如——原来你喜欢饿肚子,那饿个够!
  他如今本事渐长,手段也更阴损,什么做不出来?
  秉着饱饱死鬼好过饿死鬼的原则,玉桑毅然决然接过筷子。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很谨慎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了笑:“我有手有口,不必你伺候,自己吃吧。”
  说着,他兀自吃起来。
  玉桑鼓鼓腮帮子,继续跟着吃。
  然而,吃着吃着,玉桑渐渐觉得古怪——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为什么还是可以吃的下!
  真是越吃越好吃!
  于是,刚刚消停的飞鹰和黑狼,再次咽着口水转开目光……
  打开胃口的第一顿饭,直接后果就是玉桑险些吃吐了。
  那些美味的食物混合在一起下肚后,渐渐酝酿成了复杂的味道,当这种味道化成嗝儿打出来的时候,相当微妙。
  玉桑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散步消食。
  才走到门口,食物已经挤到喉咙口,刚巧黑狼转头看过来,玉桑就这样对着他干呕了一下。
  她难受极了,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往外走。
  黑狼呆住,目光随着玉桑的缓步慢行一路出了院门,然后猛地转头望向飞鹰,指着她离去的方向:“她什么意思?”
  飞鹰这次看到了,他想了想,安抚道:“你多心了。”
  黑狼气结,诸如“如今还没怎样怎样就怎样怎样,来日还得了”之类的话他已经说累了。
  五内俱焚之际,黑狼忽然想到什么,多疑的问:“不、不会是有了吧?”
  飞鹰哭笑不得:“她才跟着殿下几日,哪有那么快!”
  黑狼握拳击掌,满脸写着“破案了”:“不是殿下的!这种青楼女子,最是不检点!这也解释了她为何一定要攀上殿下!”
  飞鹰吓一跳,示意他小点声,又道:“你当殿下是什么人?他与玉桑同房,会不知她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再者,殿下是那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吗?!”
  黑狼一听,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武断。
  他点点头:“也是,别说是殿下,寻常男人见到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都得火冒三丈,殿下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忍受这个,不会不会。”
  两人絮絮叨叨一阵,并未察觉一门之隔后,隐藏气息的太子脸色铁青。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一把小刀子,精准的插在太子的心头。
  原本要推门的手已紧握成拳,背到身后,太子转身回房,边走边匀气。
  狗东西,是朕对你们太仁厚了,才叫你们什么都敢乱讲!
  ……
  玉桑在院外不远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圈。
  当饱胀的恶心感渐渐消退后,她开始梳理眼下的情况。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个时候,大夏漕运已经步上正轨,在运输粮草与每年赋税物资上的作用十分强大且稳定,与古剌国一战大获全胜,令其俯首称臣,一部分原因就是漕运供给军粮及时。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太子坚持治漕助战,有他率先布局掌控,才有了后来的繁盛局面。
  与这一世相比,同样一件事,进度差的却很大。
  飞鹰曾说,这一世的太子曾于月前生了一场病,然后就放下朝事来到了这里。
  玉桑不由怀疑,像她重生在自己挂牌那一刻一样,他重生于生病那一刻。
  可就当上一世的太子怨恨太深,宁愿放下朝事也要先报仇,那也只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场大病之前的的太子,为何没有做和上一世一样的事?
  如果这一世在前,上一世在后,难道是因为这一世的太子尝到了治漕不及时的后果,所以才有上一世那么坚定的治漕之心?
  可上一世的太子并不像姐姐那样,事事未卜先知,怎么就提前治漕了呢?
  思及此,玉桑一怔,想到了更关键的——
  上一世的太子早早处理完了这些事,那他应该知道益州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这就好比写完了考卷,回头又拿到一张空考卷一般。
  所以他知道曹広那帮人与朝廷命官有勾结。
  他也知道这人是谁!
  他就是故意带她去那里守株待兔,让她听到那些话!
  玉桑甚至怀疑,哪怕那人没有爽快道出古道伯伯,他也会想办法让他把事情往古道伯伯身上牵。
  只是没想到,那人直接道出了古道伯伯,反让他省事,所以他才会露出那样惊讶又满意的表情。
  他要她看到、知道,继而担心,着急,以及做出选择。
  更进一步,正如他审问时只想要自己想听的口供,那在处理这件事时,会不会也只想要个自己满意的结果?
  玉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心头闷得难受。
  从前的太子,明辨是非黑白,通晓公义事理,自律自持,从不偏私。
  在与他相处的三年里,他唯一一次违背原则,就是韩唯那件事。
  也是这件事,将他们的缘分推到尽头。
  但凡玉桑今日面对的是从前的太子,都不会有这样多余的担心。
  只要此事与江家无关,哪怕他有再多私人情绪,也绝不会污蔑好人,无中生有。
  可是,面对眼下的太子,玉桑毫无把握,却又无法一股脑全怪在他身上。
  他原本也是个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
  会成如今模样,她难辞其咎。
  上一世,玉桑自以为能将事情做个了断。
  现在看来,无论太子是输是赢,她想解决的问题并未解决,甚至变本加厉。
  这一切,都是从姐姐对太子的怨恨而起,没有这份怨恨,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或许,这才是老天爷让她重活到这里真正的用意。
  奸细的事,玉桑心里大致有了数。
  太子一定还会派人找证据,又或者,证据已经在她手里。
  真正下手的方向,不是江家,而是太子。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远处吹来一阵沁凉的风,夹着不知名的花香。
  玉桑抬起头,仰望湛蓝的天空。
  是春天了啊,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所有生灵都在努力生长。
  她可不想死在这样的季节。
  ……
  “母亲,能不去吗?”江慈做了新衣裳就想拆桥,应家的及笄礼她不想去了。
  江夫人早不吃她这一套:“你试试看!”
  江慈还想辩嘴,江夫人直接扼住她发声的机会。
  “你父亲调任在即,不好在这时候与共事多年的下首闹出不快。”
  “应家十娘可是专程给你送了帖子,你答应又反口,要人家怎么想,又要你父亲的脸面怎么放?”
  江慈只翻白眼:“就是为了父亲考虑我才不想去的!”
  “明明母亲也知道,应长史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一心想跟着父亲调任去京城谋前程。”
  “可他那后宅乱的……怕是前脚进京,后脚就能被御史参个稀烂,与他们打交道,就是自找麻烦!”
  江夫人岂会不知?
  江家在京城有根基,江古道几年前调任来此,几个下首都不敢欺生。
  虽说他们有自己的心思,可这几年,没有他们的配合,江古道想坐稳位置还有些难度。
  江夫人叹气:“你啊,就是你父亲所说的,感情用事,太过纯粹,哪有非黑即白的人和事?”
  “且不谈调任的事还没个准信儿,哪怕应家真的随我们回京,他们在京城没有根基,还不是得靠你父亲?”
  “共事多年,回京后你父亲能有个得力助手,办事也方便。”
  江慈往床上一躺:“我就是不喜欢应家。一心攀高枝,今日能因这个好处跟着你,来日就能因别的好处反咬你。”
  江夫人哭笑不得,在她身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你呀,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往后嫁了人,怕是难以操持一府的人情世故。”
  江慈反驳:“所以我不嫁凡夫俗子,整日红尘打滚,世故庸俗!”
  “夫人。”碧桃从外间近来:“玉娘子来找我们姑娘了。”
  玉娘子?
  江夫人反应过来:“是……”
  “快请!”江慈一个鲤鱼打挺,飞快拨弄发式衣裳,“母亲,不同你说了。”
  江夫人拉着她:“你何时与她这般亲近了?”
  江慈甩开母亲的手:“回头跟您解释,女儿办大事去了!”
  “哎你……”
  江慈已经出去了。
  虽然与玉桑达成了口头约定,但是江慈并未完全信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所以,口头约定归口头约定,大家到底能不能愉快合作,总要手上见真章。
  可当江慈见到今日的玉桑时,整个人都怔了怔。
  不知是不是她在衣着妆容上下了功夫的原因,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少了几分为奴为婢的小心翼翼,一言一行都变得端庄娴雅许多。
  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在青楼妓馆长大的女子。
  说是哪家的正头夫人都有人信。
  “一早前来叨扰,实在失礼,若娘子忙着,玉桑稍后再来。”
  江慈回过神,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忙,快坐,碧桃,奉茶!”
  不多时,江夫人也出来了。
  玉桑见到她,连忙起身见礼,江慈在旁偷偷打量,心中啧啧称奇。
  诚然,要做太子的女人,无论外在仪态还是内在修养,门槛都很高。
  可她进入状态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这就是为了攀龙附凤一晚上脱胎换骨的奇迹吗?
  真厉害!
  她的眼光真是好,果然没有看错人!
  由此,在看待攀高枝这件事上,江慈无知无觉的在心中建立了双重标准。
  ……
  待江夫人离去后,江慈主动问道:“找我何事?”
  玉桑浅浅一笑,开门见山:“听闻长史府上娘子要做及笄礼,江夫人与娘子皆在受邀范围内。”
  “郎君做客江府,应长史的帖子也送到了郎君手里,原本郎君无意出席,得知玉桑出身卑微,不曾见过大户人家的及笄礼是什么样儿的,这才应下邀约。”
  少女人美声甜,一番话里融满了郎君对她的情分,令江慈讶异。
  她早闻太子勤政古板,不好风月,圣人与皇后光是为他选太子妃就足够头疼谨慎。
  这样针对女儿家的心思细致入微的照顾,不像太子能做的事。
  江慈暂时保留了对这话的看法,说道:“如此算是好事啊。”
  玉桑敛眸:“的确是好事,可我也怕自己言行不妥,丢了郎君的脸面。”
  她这么一说,江慈立马就懂了,连带着她为何今日看着格外不同,也有了解释。
  原来是提前在准备练习了。
  江慈道:“你多心了,及笄礼与郎君们的加冠礼差不多,谁都有这一遭,没什么大不了……”
  在察觉玉桑的脸色些尴尬时,江慈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说错话了。
  寻常百姓穷困家,别说是给女儿办及笄礼,能等女儿长大再许人家都是难得
  往往是到了十一二岁,就早早许了人家,未满及笄已为人妇者,比比皆是。
  玉桑这种出身,肯定没人给她操持这个。
  “对了桑桑,你今年多大?”
  玉桑:“刚满十五。”
  江慈恨不能打一打自己的嘴巴,再把刚才那番话吃回去。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招来碧桃耳语几句,旋即拉着玉桑去后园。
  “其实及笄礼并不复杂,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只需要十来人就够了。当然,若是王孙贵族金枝玉叶,有本事把场面做大,那又是另一回事。”
  “及笄礼有赞礼、正宾……”一路上,江慈向玉桑仔细解释了这个礼要怎么走过场。
  清晰明朗的解释完,两人也到了后园。
  江慈唤来奴婢,呼呼喝喝开始实际演绎,还让玉桑扮演笄者。
  从焚香诵文到出东房,再到江慈一本正经的用披风作加服礼,取玉簪别入她发间,玉桑就这样体验了一次完整又儿戏的及笄礼。
  江慈演示完毕,双手合十击掌:“看,就这么简单,也没什么,对吧。”
  玉桑静静地看着她,只是浅笑。
  江慈眼神微动,越发认真的打量她,忽然笑道:“你肤色真白,玉饰到你身上才显得出气质!这支玉簪我买来好久,怎么配都不满意,今日上了你的头上,才像是遇见了真正的主儿!”
  她搭住玉桑的手:“桑桑,你若是不嫌弃,这玉簪就送你了!”
  玉桑眉眼一动,神色微变。
  不同的时空与场景,不由自主的在眼前交汇。
  上一世的这时候,她刚满十五,也从应家的帖子里知晓及笄礼这回事。
  及笄礼需要父母双亲参加,还要请当地有名望的女性长辈。
  刚巧这时候,江慈给她添了几个新奴才,只因玉桑无意间问了一句,竟被他们奚落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即便自己在江家学做了三年的名门淑女,可内核里,她依然是个无父无母,甚至连女性长辈都请不到的青楼童养妓。
  玉桑心情微妙的同姐姐说了此事,言罢,她也想要一个及笄礼。
  江慈的回应,是严惩了那几个奴才,且回绝了她的请求。
  玉桑说不上多难过,可心头总是闷闷的。
  这种憋闷,让她在未眠的深夜偷偷抹起眼泪。
  房中陡然被灯火照亮,玉桑吓了一跳,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直到被子被扯开,姐姐就坐在床边。
  她掌着等,摇头轻叹:“我就知道……”
  那个晚上,两个女孩挨着坐在门槛上,头顶一片星空。
  江慈温柔沉稳的声音,向玉桑娓娓道来整个及笄礼的流程,也告诉她,每一个仪式所代表的的意义与祝福是什么。
  末了,她亲手为玉桑挽起长发,用一支玉簪别入她发间。
  “及笄意味长大成人,要去做很多大人才能做的事,也是更难的事。”
  “真正长大了,回过头来时,你会盼着及笄礼永远不要来。”
  玉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道,有和没有,还是有差别嘛。
  江慈看她一眼,忽而道:“桑桑,我去艳姝楼买你时,得知了一件事。”
  玉桑的注意力被转移,歪头道:“什么事?”
  江慈仰头看着满天星斗,柔声道:“你们艳姝楼有个规矩——满十五的姑娘才可以挂牌接客。”
  “可你知道吗,这不是青楼固有的规矩,很多这种地方,都不将姑娘们当人看。”
  “身子还没长好就让她们赚钱,赚到油尽灯枯,耗死在那里为止。”
  “唯独艳姝楼不同,这也是我会去那里选人的原因。”
  “人不能选择出生,出身风尘的姑娘们,谁会记得她们也会跨过十五岁那个坎儿?”
  “罗妈妈唯利是图是真,但她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她的姑娘们一个圆满也是真。”
  十五岁挂牌的事玉桑知道,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为她解读这个规矩。
  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不是所有妓子都能像她们楼里的一样,赚够了钱,还有赎身养老的机会。
  她怔愣着,心里忽然放空了一瞬。
  江慈抬手,指腹滑过她发间的玉簪:“这世间确有耀眼的华贵,但别因为这些就轻易灼了眼,怯了步,在你不曾看到的地方,或许早已得到过诸多庇佑与幸运,远胜真正不幸的人。”
  星空之下,两个少女对视片刻,玉桑忽然吸吸鼻子,飞快抬手抹掉眼泪,毅然道:“我不要了!”
  她又重复一遍:“我不要什么及笄礼了。”
  少女的眸子黑亮,浮着一层水光,仰头时铺满星光,也透着坚强与倔强。
  “姐姐说及笄礼是长大的象征,要开始做大人做的事,也是更难的事。”
  “可是,我很小就在做大人做的事了!”
  “我会赚钱,会干活儿,我什么都会,相比现在,我早早就长大了。”
  “既已长大,又何须及笄礼!”
  她拔下玉簪还给江慈,却被她按住。
  江慈笑笑,柔声道:“很适合你,戴着吧。就当做……姐姐送你的及笄礼。”
  玉桑握着那枚玉簪,送江慈离开。
  江慈走出几步,回头看向她,语气冷厉了几分:“待你入了宫,会见到更多自己不曾拥有的事务,更多生来尊贵的人。一个小小的及笄礼就让你心生卑怯,往后要如何自处?”
  很久很久以后,玉桑慢慢意识到,其实那些议论她的奴才,是姐姐安排的。
  她只是用一个及笄礼来试探她,然后教导她。
  事实证明,姐姐说的一点也不错。
  即便太子给她万千宠爱,她依然只是个附庸,依然受诸多敌视。
  倘若稍有不慎做错什么,她都要捏着自己的出身来卑怯,根本寸步难行。
  太子偏爱的祝氏,也给她做了一个极好的示范。
  因为祝氏,她深切的体会到一个人揪着出身频频说道有多讨厌。
  这些,都是姐姐教会她的。
  后来,她怀着一腔孤勇,什么都敢做。
  ……
  日月交转,画面易换,昔日的姐姐,变成眼前笑容灿烂的江慈。
  是经历了什么,叫她满心的明媚烂漫,变成一潭死水?
  玉桑抬手抚了抚发间玉簪,莞尔一笑:“玉桑却之不恭,多谢姐姐。”
  江慈见她没介意自己说错话,松了口气:“不谢不谢,你喜欢就好。”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样的江慈,再经历那些事。
  玉桑笑道:“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出席应府那日,我可否与你呆在一起?”
  江慈爽快点头:“当然可以,只要稷大郎君不介意,你尽管跟着我。”
  玉桑点头:“多谢姐姐。”
  ……
  另一边,太子下榻的院内。
  “玉娘子与江娘子就说了这些。”飞鹰如实转达自己听到的话。
  太子正在写信,听完,笔尖一顿,微微眯眼,及笄礼?
  他思绪一岔,忽然想到,按照她们楼里的规矩,她才刚满十五。
  他们初遇那年,她也是十五。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也是皇帝):狗东西!是朕布置的作业太少了,你们还有时间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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