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被亡国帝卿缠上后 > 第24章 新生(三合一)
  “我们真要跟着她走?”
  罗綦边把行李往船舱里搬边解释道:“现如今滇商不多,能出得来的蜀商也少。我本来是想先到湖北转长江道入蜀,再入滇。没想到还真能碰到一个蜀地来的,不用等那么久了。”
  她左右环视没人,掩口玩笑道,“咱们掌柜的就抠了点儿,人还是不错的。不用怕,咱们有钱。就是得委屈你陪我们一起住这船底下。”
  晏行心思敏感,横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七娘委屈,若不是我,跟小阮她们一起走就好了。”
  罗綦被他堵住话头没了意思,讪讪闭嘴,埋头干活。
  晏行这张嘴也不会服软,自知有错心口堵着气也不愿再理罗綦,转身出舱又拎回来俩包裹。
  除了那一床被褥太重他搬不动,其余的恨不得都他亲自动手,不要罗綦帮他一点忙。
  总不会什么事都要依赖她。
  罗綦站旁边看着那忙来忙去的清瘦背影,怎么琢磨都有点儿娇娇的意味,磨得人心疼牙痒。
  见他不自量力地还要去搬大件物品,罗綦赶紧上前一把扛了起来,高声道:“这个我来。长生,你也帮着干点活儿啊,只会吃饭!”
  正拿着扫把除灰的无辜长生瞬间瞪大双眼,控诉着眼瞎的七娘,她明明也做了很多事情!
  气得差点儿撂挑子不干。
  这船舱底下的空间原本是用来放货的。
  因为上面实在是没地方能安置下她们一家三口,她们就金满玉分配了过来,没床没垫就一块满是蛛网脏灰的大木板。
  罗綦倒觉得还成,若只有她和长生两个人自然是住大通铺方便,跟一起干活儿的聊个天儿还能顺便探探消息。
  但如今多了个晏行。
  上面人多口杂又多是干苦力的,气味定不怎么好,他晚上渴了冷了要如厕都不爽利,住这儿清净。
  罗綦觉着她再操心都快变成那公公爹爹的老妈子了。
  图什么,图他淡漠傲娇还是图他忽冷忽热,反正不可能留下给她当夫郎。
  话虽如此,罗綦还是哼哧搬来几个大货箱垫在木板下当床。再拿干湿毛巾轮流擦洗了几道,等水清澈到再不见脏污才放在甲板上晾干。
  丽日风和,微波荡漾,融化的碎冰浮在水面上,体感依旧寒冷,春意在冻土中慢慢发芽。
  收拾完,天还早。
  她们再不出门金满玉那里也不好交代。
  “我跟长生去去帮忙搬个货,你...”罗綦怕晏行一个人呆着多想,吩咐道,“听说食堂在船舱二楼走到底,不对你再问问其他人家的夫郎,船上不止你一个男的。等听见开饭声你就拿牌子去上面领一下。别等我们回来饭菜都空了,又得啃干馒头。”
  晏行先是僵硬地点了个头,想唤住罗綦问问具体要打多少饭,怎么个打法儿。一抬头她已经领着长生爬上去找金满玉领活儿去了,喊也喊不住,留他一个人在这个舱底。
  收拾出来的空地上摆了几个小箱子,垫了软垫。
  晏行心里都盘算着等会儿要去领饭的事儿,心里紧张得不行,时不时走到通往住船舱的道口儿听听动静,以防错过了饭点,有负罗綦所托。
  这一下午,晏行就这么呆着,连之前罗綦当千总时买来给他当作消遣的书都看不下去。
  恍惚楼顶上一声锣响,晏行闻声而动,站了起来,刚想爬上梯子又想到没带头巾。
  前前后后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到了二楼的食堂。
  不用问,拥挤着各色男女的地方就是打饭点儿。
  晏行暗暗握紧汗湿的手心,刚准备上前猛然被撞了一个趔趄,扶着陡峭摇晃的木栏才勉强没摔下去。
  来人也没什么好话,抖着一身的汗馊味儿,骂骂咧咧地直往前冲:“爹的,挡什么路!”
  晏行捂着被撞得发麻的肩膀,好不容易撑着爬起来,懵头转向地看着被人围满了的饭堂。
  有几个拿好饭蹲在墙面下的女人边吃边奇怪盯着他。
  恍若掉进了全是野兽的巢穴。
  晏行被晃得头晕目眩,脑子里左右逃离的声音。
  他趁着没人,飞快扶着楼梯栏杆往下奔了几步,落荒而逃。临了又想起罗綦的话,她发狠的眼神,无奈的表情。
  没拿回饭她肯定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朝他发火,说不定还会安慰他两句吃顿馒头也没什么,然后想办法给他弄些其他填饱肚子的东西。
  这种才是最伤他自尊心的地方,连长生都能去搬货补贴家用,他却连个小事都做不好。
  谁能不求回报的养着他,谁又能面对一次次退缩而不对他失望,更何况是罗七娘那种人。
  她的世界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吃喝拉撒睡,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很现实,很理智。
  人越来越多,狭窄的小道,不断有人从晏行身边经过,擦过他肿痛的肩,赶着去抢一分饭足以填饱肚子明天干更多的活儿。
  晏行也随着人潮挤了过去,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打个饭,窒闷难闻的味道忍一会儿就好,等下回到船底就全没了。
  他赤手空拳,跟在人后头,又接连有新来的把他给挤出去,重新落回原点,像海上的浪。
  脚尖不知被踩了多少下,素白的鞋面上全是脏印儿,脏臭黏着的气息裹挟着晏行的呼吸,每一刻都是煎熬。
  等天黑了,吃饭的人逐渐散去,晏行才有机会拥到菜台前举起手上的牌子道了句:“打三人份的饭。”
  打菜的是个下手干练的大叔,台子上只剩还悬浮着几根枯黄菜叶的酱色残汤。
  手里头是最后一份,他打给比晏行好不了多少的账房本来都想收摊儿了,又看了眼欲言又止晏行,大着嗓门冲他道:“菜没了,下回赶早吧。”
  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是晏行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是这个结果。
  他不再矜持,不再高高在上,死命用手指扒着盛菜的木盆不让人端走,狼狈不堪。。
  对面也急了,吼道:“嘿!我说你这小郎君怎么回事儿,就这么多菜。再闹事我找人把你赶出去!”
  两人的争抢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或打量或戏谑看着这出好戏,充作枯燥人生的乐子
  晏行顾不得那些针刺般的目光,软声恳求道:“大叔,你就再施我一些吧。”
  “没了就是没了。哦,你来问我要一份,他来问我要一份,掌柜的又没添菜钱,难不成要我倒贴喂你们几十张嘴啊!手挪开。”
  “求您,就这一回。”
  “下回我保准早来。”
  男人这声儿好听就是吃香,不止女人吃这套。
  清泠泠溪水一样往心里淌。
  最终在晏行的百般乞怜和无赖之下,食堂大叔终于松了口,重重把手上的盆儿搁回了台子上:“真没多的了。饭盒取出来,就这汤里还有些菜叶肉末我全捞出来给你。”
  “饭...饭盒?”晏行呆愣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听什么天书。
  “呵,瞧你这样新来的吧?”那大叔了然,回身取来一个竹制木盒,往里盛了勺菜汤,“叫什么名儿啊?我是负责管这食堂的,大家伙儿都叫我李叔。这饭盒一个十文钱,你当家的要不愿买你洗干净再给我送回来。”
  “好。”晏行抱着盒稀汤寡水,垂着眼,在她人的注视下飞快离开了这个逼仄的空间。
  哭笑不得的李天在后面想再给他俩馒头都没喊住。
  天黑就看不清路,所有在外上工的都干不了活,罗綦其实也早回了船。
  晏行不在房里,她心知大概是打饭去了,也没去找,就在底舱入口处等着。
  本来舱里来来往往人挺多,到后来二楼半天也下不来一个活人她才开始急躁。
  脚底下那方寸大小的地方差点被她蹭秃噜了皮,心里默数着数,到一百就上楼。
  结果刚数到七十九,古旧楼梯就响起了咯吱声。
  没一般人踏得重,可还是掀下来一层灰落在罗綦鼻尖上。
  “诶!傻了?”
  她含笑叫住尽盯着地上走路不看人的晏行,快步走上前在他低垂的眼下用手掌晃了晃。
  “打到什么好吃的了?刚让长生干点活她就叫唤着饿呢。”
  罗綦挡在发呆的人面前,就见他浑身抖了一下,刚抬起的双眼腾得就红了,她慌张道:“怎么了?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
  说着就要撸袖子上去找人算账。
  晏行连忙拉住她,摇摇头,想快点抑制住软弱的情绪,可见着罗綦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往外涌,且越来越激动。裹着脸的头巾不一会儿全湿了透,顺着鼻翼急促的呼吸一张一合,显得格外滑稽。
  罗綦心疼地替他拉开,把他挡角落里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渍。
  “没给人欺负哭什么?要真有事,咱也不怕。”她安慰道。
  躲在她怀里的人鼻尖儿都哭粉了,白里透着红,晶莹剔透,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模样。本来就该放在手心里娇养着的珍宝,生生被她黑心送了出去历了点小风浪。
  最坏的人是她才对。
  眼角被摩梭得发疼,晏行偏头想躲过她的手指,心却慢慢平复了下来。
  “没有人找我麻烦,我们回去吧。”
  “好。”
  罗綦没在留恋那点儿小甜头,用巾子把他那张可怜见的俏脸给掩了起来,拿过饭盒牵起他的手道:“走,长生还在家里呢。”
  晏行任她紧紧握着,那种粗糙的触感仿佛给了他一份力量,能继续往前走的力量。
  三人围坐在桌前,表情都挺严肃认真。
  晏行早就整理好了形容,没让长生看出不妥来。
  长生则咬着筷子,很认真很期待地看着罗綦打开晏行打回来的饭菜,可能是红烧肉也可能是土豆炖肉,想想就能流口水。
  在她眼中金光闪闪的竹盒一打开,长生头往前一伸,仔仔细细左看右看,只看到了几片烂菜叶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她眼瞧着略显尴尬的晏行,又转向清清白白的罗綦,问:“七娘,好吃的呢?”
  罗綦拿起个包袱里吃剩下的馒头,蘸了蘸还热乎的汤汁,咬下一口道:“这不就是好吃的,听说咱船上食堂的李大叔厨艺不错,以前十里八乡的宴会都是他给做的,女人死了之后才跟上了船,赚点儿钱花。”
  “哦,”长生有样学样地用冷馒头夹上烂菜叶咬下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重重点头道,“好吃,好吃,阿行拿回来的饭真的好吃。”
  “那是,我还能骗你。还不快谢谢阿行。”
  “谢谢阿行!”
  晏行看对面女人冲着他得意的样子,低下头扯起了自己碗里的馒头,慢慢撕成小块。
  罗綦也就只能哄哄傻子。
  船上没消遣,金百万也舍不得给她们点油灯,人白天干活儿累就入睡早。
  长生一吃完趴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
  到了夜里,底舱里凉,罗綦给她盖了床随身带的厚被子,又招呼来晏行。
  “就一张床板,咱们先将就。我睡中间,你睡最里边儿,我给你拉个帘子保证不越界。”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条件不允许。
  晏行站在床边,轻声对着忙来忙去的女人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相信你。”
  罗綦架竹竿的手一顿,随即拉好布帘,道:“不麻烦,你安心睡。”
  枕头就是装着衣服的布包裹垫在脑袋下。
  磨磨蹭蹭到睡下也不算太早。
  仅剩的半根蜡烛被熄灭,晏行忽觉身边一重,隔着帘子传来几分若有若无的暖气。
  罗綦一拖二上路,负担算重的,小花就被扔给了罗小阮她们带走。
  平时用的手炉里面也没了添补的碳,到了夜晏行只能靠自己体温的热度取暖。
  被寒衾凉,晏行搓搓还疼着的肩,全身都缩成了一个圈,下腹隐隐坠痛,一抽一抽的疼,针扎一样。
  这是他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儿。那时候他才十岁,少年不懂事,突然就被关进冷月宫,不明所以倔强任性。
  本以为是像往常一样做错了事受罚,想着闹点脾气母皇父后怎么会舍得再让他受苦。
  寒冬腊月里硬是光脚踩在冰上闹出了病来,还不肯吃药。
  到后来他一个人呆在冷宫里,病养好了大半,他却明白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父母千骄百宠的珍宝,早就没了争斗卖乖的资格。
  身心的双重打击之下,一到冬天他总有畏寒症,恣意不羁的性子也磨平了不少。
  背对着床帘,却忍不住要往那个方向靠,忽然哗啦一声细响,隔着他和罗綦的帘子被人拉开。
  晏行迅速弹离了热源,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罗綦先一步解释道:“我没其他意思。”
  “是不是又冷了?”她问。
  说来有些后悔,即便他不愿说罗綦也看得出他有怕冷惧寒的毛病,之前在幽都才特意替他寻来了手炉用烧钱的金丝碳。
  最近行得匆忙,她也就忽略了这茬,早上把小花拎过去给罗小阮得时候也没多想。
  走远路总归轻松一点好,到时候下了船估摸天也热了,这几床被褥她也准备全给扔了。
  她犹豫道:“要不我先帮你捂捂?”
  听着像存心占人家便宜,黑暗里罗綦脸皮极厚的一张脸也罕见得有点儿红:“你要是乐意就点个头。不乐意就挨一宿,明天我去看看有没有卖碳的给你弄点儿回来,好歹撑过这几天。”
  晏行只拿脑袋壳儿对着她,没什么表示。
  罗綦知道他在听着,掂量着掀开被子凑近一点道:“我刚出门擦过身,没味道。这底舱在水下,比上头冷,熬不住就说没什么丢人的。”
  她嘴里喷出热气把晏行露在被子外边儿的耳朵尖给熏了个通红,心里头燃起了一阵猛烈的火,可还是蔓延不到四肢皮囊。
  他埋被子里的头不着痕迹地点了下,谁知道黑灯瞎火的人看不看得见。
  后面短暂的没了动静,可能是罗七娘又睡了回去,帘子还没拉。
  晏行不好意思回头看,或是再把她喊回来。
  怎么都是懊恼的情绪。
  忽然一具发热的身体钻进被子贴了过来,比小花更暖,烫得他心慌。
  罗綦刚开始也挺拘谨,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胳膊不小心碰上另一具柔软又吓得缩了回来。
  同一个被窝里,冰火两重天。
  好在晏行没说什么,呆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装死。
  进都进来了,罗綦心一横,长臂一捞把浑身透着寒气的人全给抱进了怀里,小小的一个,缩得还没她半身大。
  两个人堆一块儿都紧张,绷着背。
  罗綦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半玩笑半认真道:“你冻得跟个冰溜子似的,早说不想小花走就带着呗。”
  突入其来得火热熏得晏行打了个冷颤,肚子像扭着筋一样微微绞痛着。
  捂在小腹上的手很快被另一只捂暖,然后接替管理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晏行不禁蜷得更紧,远远不断的热气隔着几层薄衫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他的早被冻僵的五脏六腑,捏得他心头酸软,抽着鼻子鸵鸟般埋进了罗綦的肩头。
  他近来受了很多的苦,同冷月宫的那些还不同。
  这些痛苦来自于他的无知,他的没用,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罗綦来替他周旋操心。
  短短两个月完全打破了他之前十八年所有的认知。
  以前便是落进尘埃里他也总带着高人一等的想法,睥睨着罗綦长生还有罗小阮。
  觉得所有人合该为他着想,以他为中心。
  打心底瞧不起她们这样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样子,受了惠到最后还是一副与他无关的高高在上。
  真把他扔进泥堆里估计早就被践踏得不成人样,长生都能比他活得更好。
  他唯一的一点儿小聪明就是纠着罗七娘不放手,借着她的喜欢为所欲为。
  到现在她也离得越来越远。
  肩头被一点点渗透濡湿,罗綦无奈拍着他抽噎的背,妥协道:“今天都哭了多少回,怪我让你去打饭?”
  晏行用力摇摇头,揪着罗綦的衣襟把头埋得更深,拖着哭腔道:“七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罗綦是觉得挺没用,就是这情况之下说不出口,昧着良心道:“今晚上要不是你,我们连菜叶子都没得吃,不都挺开心的吗。你还会写字,依我看比我那考上秀才的姐妹柳怀瑾写得还漂亮。”
  “对了,你前两天给长生讲那故事我听了两耳朵,你要是去当说书先生肯定满场都是人,我算算一人一文钱,你一场就能赚上上百文,比我们卖苦力的厉害多了。还有,你那个...”
  晏行听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止住她的话头,嫌道:“瞎贫。”
  罗綦倒是说嗨了,乐道:“我怎么贫了,你不会写字还是不会讲故事?我们刚不就吃得你拿回来的菜吗?而且你长得漂亮,做事儿的时候也漂亮,我看着就是心里舒服,觉得你做什么都是顶好的。”
  她这话没什么企图,单纯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晏行这种人的生活曾是她遥不可攀的,也是向往的。
  所以晏行的出现除了很多的惊艳,还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新鲜感和冲击。
  原来吃饭也可以细嚼慢咽不用那么着急,原来路边的一丛杂乱的花草也可以装点得那样美好。
  “胡说。”晏行倒是不哭了,就是止不住的羞耻,连刚染上点热度的脚趾都缩了起来悄悄蹭着被子。
  “没胡说。阿行,你很好。”
  晏行抿住唇,冲动道:“那你为何这两天对我冷淡了许多?”
  “啊?我哪有?”罗綦矢口否认,“你具体举例子说说,不就让你做点事儿吗,比长生话还多。算了,小白眼儿狼,你被子也够热的了,我走了。明天再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灵活一滚身,她有转进了另一床窝里,闭眼呼呼大睡起来。
  罗綦逃避这个话题,晏行也不好再纠着这个问题继续问。
  她依然待他很好,事无巨细照顾周全,但那种变冷的疏离,唯有心证。
  让晏行很不是滋味,又想不通哪里不对。
  被留下的是满满纯良干净的气息。
  晏行裹着被埋进去,转瞬昏昏沉沉,晕乎着要睡。
  最后一丝清明消逝前,他听人道:“有工夫教我写写字吧,简单的就行。当作我这么多天照顾你的报酬。”
  晏行随口道了句好,便再也不省人事。
  第二天猛然惊醒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一夜,撞在木栏上的的地方似乎更痛更肿了,他难耐的捂着伤口轻轻转了两下,疼得嘶气,又不敢叫人知晓。
  “早啊,过来吃早饭。”罗綦对着从床上坐起来的晏行挥挥手,桌上已经放好了一碗烂炖白菜。
  金满玉这人虽然抠,一天两顿给饭还算大方,毕竟是体力劳动,不给手下的吃饱了到时候箱子摔了碰了滚下河吃亏的还是她。
  用的还是昨天的饭盒。
  晏行先去船舷边洗漱,回来坐下时用饭时同罗綦商量道:“这饭盒我还是向李叔赊的。我们也没有装菜的用具,不如就花十文钱买下来吧?”
  他不是特别了解十文钱的价值,也不知她乐不乐意花这个钱。
  若是以前罗綦肯定得好好考虑,不过她存了不少,花钱也不拮据,直接道:“好啊,挺结实的,十文钱值。晚上那顿带给他去,你去还是我去?”
  晏行想了想昨天的境况和肩膀上的伤,想推脱又不甘心,迟疑道:“还是我去吧。”
  罗綦却是笑了,愉悦道:“今晚咱们应该就能启航,再不走北狄人都要打来了。我回来的应该不晚,等得及,我同你一块儿去。”
  然后她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不重,大概四十个铜板,“船上花钱的地方不多,也不可露富。你出门带上几个防身用,其余的藏起来,用完了再找我要。”
  头回从女人手上拿钱,晏行诸多的不自在,但有钱在身总比昨日那样好,他勉强道:“我以后有了钱还你。”
  罗綦挑挑眉:“我借人钱一般三分利,不算黑心。你还的时候记着算好,我知道你比我会拨算盘珠子。”
  好好一个温情时刻硬被她搅得只剩下胸闷气短,晏行冷脸哼了一声,吃了两口罗綦打来的菜。
  昨天心里有事没觉得,这李叔的手艺真不错。
  饭后,罗綦拖着长生去搬放在仓库里的最后几箱货。
  还真就被她乌鸦嘴给说中了,没走两趟就遇见了几个老熟人进了临阳。
  罗綦一手捂着还在东张西望的长生的脸,加快脚步把箱子扛上了船,到主舱找到了还在睡午觉的金满玉。
  她伸金满玉耳朵边大喊道:“掌柜的,我在城里看到北狄人了!”
  “什么!北狄人打过来了!”
  “还没,还没。人不多。”罗綦贴心给金满玉顺着气。
  “嗨,那你说什么。干活儿去。”
  罗綦脑子活泛还会来事儿,金满玉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也就没那么计较她扰了她清梦的事儿,准备重新躺下。
  罗綦赶紧道:“虽然现在没打来,我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您别说,我之前一直在幽都住着呢,北狄人那个三皇女一直想着要攻过来,现在临泽山上的义军一倒,可不就给了她机会来收拾临阳城了吗?依我看咱们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夜长梦多。”
  “哦?”金满玉听她说得玄乎,心里边儿七上八下的。
  前几天北狄人剿临泽山的那场大火她也见着了,天都被烧红了,她货都不买了急着回乡也是这个原因。
  罗綦见有戏,接着撺掇道:“我看仓库里的也就剩下几箱次品了,卖也卖不到几个钱,不如弃了算了。掌柜的,你这些蜀锦现在可都是稀罕货,路上随便找个城卖两箱都能回本儿,何必在这里空等着,北狄人来了咱们能不能回都另说。”
  金满玉也知这个理,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又摊手踌躇道:“可我那账房先生下个港口就下船了,不跟着我。我还想着在临阳招一个再走呢,她这一去,我以后买了钱谁给我管呀。”
  “这好解决啊,”罗綦大腿一拍,“我夫郎以前家里富裕,读过书会算账,比秀才还厉害。找他算账保管比您路上随便拉来的账房好使。”
  金满玉刚从梦里被拉出来,还没完全醒,被她忽悠得够呛。她想起罗綦那个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夫郎,气质是不错,狐疑道:“真的?”
  “那当然,掌柜的您还不信我?我那夫郎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跟了我,别说还真是我赚了...”
  就在她还罗里吧嗦聒噪个不停的时候,金满玉揉着额已经有了决定。
  她是个商人,该赚钱拍板的时候不带犹豫的,便是真亏也认了,当下拍板道:“走,起锚!咱们现在就走。”
  没等北狄人搜到港口码头,一艘不算小的商船已经偷偷离了港,挤满了船的岸边突然空出来一块,略微显眼。
  被萧柘派来抓罗綦的副将鞅戈随手抓了个游民,问:“那辆船干什么的?”
  “回大人话,那...那是个卖缎子的,商人船。”
  “往哪儿去?”
  “听...听说是蜀地。”
  鞅戈虽有疑心,但蜀地复杂崎岖,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罗綦应当不会平白无故入蜀。
  再以刚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她们那一行应该是昨天就上了去往滁州的那条船。
  算她运气好,溜得快。
  鞅戈没再久留,准备回城向三皇女复命。
  这两天不仅幽都城里被搅浑了水,连三皇女府都不消停。
  萧柘的处境可谓前有狼后有虎,罗綦这种小人物的生死她也暂时没精力去管。
  罗綦站在甲板上迎着风晒着太阳,好不惬意,总算是甩掉了这帮狗腿子。
  这事儿归根究底是她做得不太地道,坑了前东家。
  罗綦这人天生有反骨,萧柘看得出来却还是用了她,没想到报应来得这般快。
  她当时做的时候顾着眼前没想太多,现在想来也是心狠,但若不这么做萧柘能比她更心狠。
  掸了掸灰尘,拂去之前一切名与利,把过往抛在了脑后。
  她回舱的路上正撞上捧着饭盒的晏行。
  罗綦笑问:“打饭啊?这么早。走着,一起。钱带了吗?”
  晏行点点头,不太习惯跟她并行,隔的老远像陌生人一样,又被罗綦给拉了回来。
  “楼上窄,你走那么远被挤出去,我们又得吃菜汤下馒头?”
  晏行听了这话便再不闹腾,默默跟进在她身后。
  罗綦没牵也没拉,上了楼就往人堆里横冲直撞,和旁人一样,没什么规则束缚,谁野蛮谁就能先打着饭。
  晏行本来觉得丢人,又怕真跟丢了,也顺着她的力道暗暗用力没一会儿就到了前排。
  浑身骨头挤窄了不说,肩膀又被撞了几下。
  罗綦热情道:“李叔,什么菜啊!”
  李天见着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小罗来了,白菜豆腐。哪知道突然就开船了,我也没来得及卖什么,就船上这些存货先吃,下个港口我再去买点儿新鲜的。”
  “李叔做的饭好吃,就是菜叶子也能做出肉味儿来,有得吃我们就开心。”
  “就你嘴甜,来,”李天刚打完其他人的,又盛了一大勺菜,“饭盒儿,记得拿馒头,刚做得热乎。”
  罗綦喊:“阿行。”
  晏行不知罗綦什么时候跟这个李叔这么熟识,正纳闷又听罗綦喊他赶忙两手端过饭盒接过李天勺子里的菜。
  他刚被罗綦挡着,不见身影,这时候被李天给看见了也是一愣。
  “哟,这是你夫郎啊。”
  罗綦只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他一个男子有了主才不至于被人惦记。
  晏行嘴巴张合了两下没出声。
  “你这丫头运气不错啊,昨儿他差点没打到饭都快跟我急眼了,还当他取不到饭妻主要打死他呢,我愁了一宿没睡着。是你夫郎李叔就放心了。”
  罗綦胳膊挂晏行肩上压着,把他往身边拉了拉道:“他这人就是内向,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李叔您这一晚上没睡气色还能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第二春来了呢。”
  晏行缩了缩肩,旁人面前给她面子没挪开步。
  男人就爱个女人嘴甜,年轻的年纪大的都喜欢。
  这么一闹一哄,李天瞬间满面春风,作势要打,旁边相熟的也笑:“第二春莫不是那扬帆的刘娘子吧!李叔这辈子被捆船上下不得地咯!”
  他是个寡夫,独身在女人多的地方就得泼辣没脸,要不早活不下去了。
  周遭哄笑,他举着勺也边笑边骂:“一群没爹的东西,拿我寻开心!明儿我就在菜里下足了耗子药,送你们归西见祖宗!”
  笑归笑,也没人敢欺负他,李天是个狠人,逼急了真能下老鼠药的那种。
  浪潮声一过,晏行把饭盒塞罗綦手里,从袖口掏出数好的是个铜板,用麻绳串号递过去道:“这是饭盒的钱,十文。”
  李天打菜的间隙抽空又看了晏行一眼:“放桌上就成,早知道你是小罗夫郎我给你减两文。”
  罗綦圆场:“没事儿,以后我忙起来还劳李叔多照顾他。他就是话少放不开。”
  “有时间来给我厨房打打下手,过不了两天就放开了。”
  “是,就盼着他跟您多学学呢!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干活儿。”
  今天人都在船上,吃饭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罗綦她们走得时候也得挤着出去,就叫晏行扯着她的衣摆,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晏行记得他昨天就是这么被人卷进了角落里一直脱不开身,登时就对着带他出人潮的罗綦没了什么好印象,下了楼就赌气丢开手自己走。
  罗綦稳稳高举着饭盒,刚一轻松,拽着她的力道就没了,人擦过她跑到了前面去。
  她两步跨过去跟上,问:”又哪儿惹到你了?”
  “没有,肩疼。”
  罗綦以为他又矫情,没放心上,解释道:“我就是早上来打饭的时候跟李叔多聊了两句。”
  沉默了一会儿,罗綦又问:“那你刚才学到了吗?”
  “学到什么?”晏行存疑。
  “就是打饭路上怎么撞人,怎么挤人。你下盘肯定没我稳,用我这办法你到时候寻个空就钻,保准没人再能把你挤边上去。”
  这等下作的方法,晏行怎么可能照做。
  更何况…
  这两次打饭经历已经算的上他人生一大难,想想以后还要在船上待上一两个月他就头皮发麻。
  打算以后不等开饭就蹲守过去,反正罗綦跟李叔也认识。
  吃了亏总得长点智。
  “哦。”他冷淡地回复了一个单音。
  临睡前,罗綦已经自动自觉给他暖好了床,就待着他洗漱墨迹完回来正好入睡。
  船行在河道上一晃一晃,偶尔还能看见些粼粼波光。
  耳边响着长生的呼噜声。
  罗綦望着矮舱顶,突然道:“你不是之前说能当账房吗。掌柜的她正好缺人,我引荐你去给她补上。好好儿干,可别给我丢人啊。”
  身边的人隔着帘子没应声儿,罗綦原本都打算直接睡了,忽然听到几道急促的吸气声。
  “七娘,我肩疼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七娘:哄得可不就是你吗
  小凤凰:我才不是傻子
  发晚啦!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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