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与皇叔 > 第41章 坦然  你为自己想过多少,争取过多少呢……
  飞霜殿偏殿中,萧恪之面无表情地坐在酌砰缴媳漳垦神,上半张脸恰好被一道阴影遮住,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边透出几分凛然与威压。
  他的手边搁着一只已熄灭冷却了的小巧银香囊,香囊边是几块指节大小的银色碳条,正是先前从赵玉娥身上搜出来的。
  “大家,人来了。”刘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紧接着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押着形容狼狈的赵玉娥进来。
  赵玉娥双手被缚,发丝凌乱,衣衫也不复先前的精致整洁,微红的眼眶里透着不安和愤怒,偏偏口中还被塞了一团粗布,更没了平日的美艳。
  她被推着朝前趔趄两步,因双手无法动弹,一时不察,跪倒在榻前。
  两边的烛火被她的衣裙带起的风扑扇得闪了又闪,将屋里的景象也照得明明灭灭。
  她忍不住仰头看榻上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正低头望着她,眼神冰冷无波,仿佛一座无情的冰山重重压下。
  “你胆子很大,几次越界,朕不理会,却仍不死心,今日甚至还敢弄出这东西来。”
  榻上的东西被丢在她眼前,球形银香囊登时从中间分成两半,其中的香灰撒出来,落了一地。
  赵玉娥瞪着狼藉的地面,原本的不安慢慢冷却,只剩下倔强和困惑。她想开口说话,却因口中塞着粗布,只能用眼神无声地与他对视。
  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无法挽回,索性不做无谓的挣扎。
  “怎么,有话说?”萧恪之对上她的目光,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只伸手抽出她口中的粗布,“朕给你个机会。”
  赵玉娥半点也不露怯,一得自由,便挺直身子,干脆道:“是,玉娘有话想说。玉娘想问一问陛下,为何别人可以,玉娘却不可以?是玉娘不够美,还是不够温柔?又或者,陛下嫌弃玉娘丧父寡居?玉娘并不奢求陛下的倾心,只求太极宫中的一席之地,为何陛下就是不允?”
  她说的“别人”,自然是上回在马场上见到的那个不知身份的女人,也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才让她生出今夜的这番心思来。
  萧恪之目中露出一丝惊讶。
  他先前便有些看出这个赵二娘的性子,恐怕也是个极有主见、极大胆的女子,今日再看,果然如此,甚至比他想得更直接些。
  可不知怎的,他看着眼前这个颇有颜色的女人,脑海却不受控制的闪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现在正在他的寝殿里安睡。
  他忽然也想问问自己,为何同样有心机,同样对他别有所求,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对上其中一个,冷静自持,毫不动摇,而对上另一个,却早已乱了心神,身不由己。
  这大约是他的迷瘴。
  他似乎对她的话不再有兴趣,慢慢移开目光,淡淡道:“你以为朕是什么人?但凡是个女人,就该来者不拒吗?朕喜欢的女人,她就是最低贱的女奴也无碍,朕不喜欢的,就是天上的神女也无用。你听懂了吗?”
  赵玉娥咬着下唇,眼神有些受伤。
  她听懂了,无关美貌,无关身份,无关性格,他只是对她没有半点兴趣罢了。
  这大约是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听过最伤害她的自尊的话了。
  过去,长安城里的这些贵族女郎们有不少曾嘲笑过她武将世家的出身,可她从未因此妄自菲薄,她总觉得那只是因为自己站得还不够高而已,待她有一日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时,定不会再有人敢这样轻视她。
  她生的貌美,性情直接大胆,从没哪个男人会这样忽视她,今日这一番话,实在令她难堪不已。
  “陛下,玉娘是赵家娘子,放眼整个大凉,能和陛下的甘州军相提并论的,只有玉娘兄长手中的播州军,我赵家在播州经营多年,于陛下而言,是一大助力,陛下为何要拒绝?”她心有不甘,咬咬牙继续问出来。
  这一回,萧恪之却忽然笑了。
  他从榻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她面前时,显得身形更加魁梧健硕。
  “与甘州军相提并论?那恐怕只是外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他在军中摸爬滚打这些年,甘州军早已被他训练成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能挡北戎数倍于己的铁骑,称他们为边地的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而播州军,二十年前兴许还能与之媲美,到如今的赵伦手里,只能借着地势挡一挡小小南诏罢了。
  只不过,这些年里,朝中鲜少将重心放在军中,大多人都不知其中的变化。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睥睨气势,似乎根本看不上人数众多的播州军,令赵玉娥心中一阵悚然。
  他的语气却越发意味深长:“况且,播州军在谁手里,难道不是朕说了算?你赵家若当真这般有用,你又何必这么急着接近朕?”
  这下,赵玉娥彻底僵住了,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今日就这样吧。下回若再不知分寸,朕会直接送你去大理寺刑狱,让你兄长也从播州回来看看你。你听懂了吗?”
  他并不打算今日就重罚赵玉娥。一来,这女人的伎俩,他着实有些看不上,闹大了他自己脸上也不好看,这几日,他已经因为女人的事招来不少议论了,实在不必再给自己惹非议;二来,眼下能接任赵伦的人选还未定下,这时候不宜节外生枝,让南边多生事端。
  赵玉娥咬着牙紧张地盯着他,却再不敢像方才那样大胆地直接发问,只能木着脸点头,由着他让人进来,重新押着她离开飞霜殿。
  他的话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根本早就知道她兄长在播州的处境,甚至她父亲当初与南诏的事,也被摸透了。
  这时候,屈辱、受伤都已不再重要,若他真的知道了,那他们赵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长久了。
  ……
  寝殿中,楚宁睡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在一片昏暗的静谧中悠悠转醒。
  内室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在屏风边的烛台上摇曳生姿。
  她侧身从床上起来,拥着锦被揉捏酸软的胳膊和腰肢,等待思绪慢慢回笼。
  她完全没料到自己竟会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又充满一个男人的气息的寝殿里安睡这么久。
  往日与萧煜在一起,她总会在事后收拾一番,强撑着回自己的屋中再睡。萧煜生性多疑,虽然娶了她,却依然每夜独眠,不放心与任何人同床而眠。恰好,她在他身边时,也总十分紧绷,不敢放松,乐得能有机会独自放松。
  若偶尔他留她同睡,她夜里必也睡得极浅,等第二日他离开,才会重回自己屋里补眠。
  今夜倒有些反常。
  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道大约是入睡前萧恪之的那一丝体贴让她心神恍惚了,毕竟,再没有别人这样对待过她。
  那身侍女的衣裙已被收走了,床边叠好的是原本的太子妃的衣裙。她拨了拨脑后的长发,穿上内里的亵衣,再披上一件稍宽的大袖衫后,便赤足踩在地上。
  寝殿底下也通着汤泉管,将地上烘得暖暖的。
  她站着愣神片刻,见到外间明亮的灯光,便放轻脚步走去。
  外间的长榻上,萧恪之正在灯下看着书卷,手中还提着一支笔,时不时写下一串批注,整个人沐在明黄色的灯光下,专注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她就站在屏风边无声地注视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是除夕。
  她记得年幼的时候,每一个除夕夜,父亲到宫中赴宴,不论多晚,都会赶回来陪着她一起守岁。后来,她年纪大了些,也能跟着父亲一同参加宫中的除夕宴,可父亲依然坚持带着她赶回家中与亲人团聚,带着她拜祭逝去的母亲。
  那时,除夕对她而言,是个充满温馨和温情的日子,只要想起,便会觉得欢喜。
  可后来在东宫,萧煜却并不喜欢这个君臣齐聚,普天同庆的日子。
  他不想看到齐太后居高临下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先帝与嫔妃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更不想看到自己当着他们的面被迫做出谦卑恭顺的样子。每到这一天,他总是在外强装欢笑与众人应酬,待回到东宫,就恢复阴郁的一面。
  整个东宫也因此不敢有任何欢快、松散的氛围。
  这两年的除夕,在她的记忆里一如外头飘雪的冬夜一般,寒冷而孤寂。
  今日倒是不同――说不上感动、温馨,甚至有几分惊心动魄,却足够独一无二。
  “醒了?”一直没抬过头的萧恪之不知何时已发现了她的存在,一面书写,一面沉声问。
  “是。”
  楚宁应了一声,在屏风边踌躇片刻,忽然行到书案前轻轻跪下,低眉垂首,道:“阿宁有话想说,求陛下允准。”
  大约是料到她要说的是什么,萧恪之捏着笔管的手无声地紧了紧,却并没有停下,只淡淡道:“说吧,今日,朕允了。”
  楚宁素衣披发,腰背挺直,低眉垂首,道:“陛下曾问阿宁,为何几次三番地蓄意接近。阿宁的确别有所求――陛下早已知道了。”
  她说着,像酝酿情绪一般,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才继续道:“阿宁想求陛下,替阿宁的父亲、罪臣楚虔榆洗脱莫须有的罪名,还他一个清白。”
  未等他再问,她又将当初如何发现真相,得知萧煜才是罪魁祸首的事清清楚楚、毫无隐瞒地说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说起这些事时,情绪会难以自持,可此刻真正说出来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些痛苦、仇恨、压抑、委屈、无助的情绪都暂时磨去了锋利的刺,被一种坦然的态度包裹起来了。
  在他面前,她终于不必再矫饰自己,终于能将最隐秘的一面展露出来了。
  现在,她只要等着他的回答。
  “求陛下应允阿宁所求。”她缓缓行了叩拜大礼,语气冷静而真挚,虽是恳求,却不见卑微与狼狈。
  榻上的萧恪之却没说话,只是捏在手中不停书写的笔管已在不知不觉中停住了,饱蘸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触目的墨迹。
  “你剑走偏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父亲?”他依旧垂眸盯着书上的字迹,语气平淡,让人辨不清情绪。
  “是,为了父亲,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终于引得他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注视她。
  “那你自己呢?”
  你为自己想过多少,争取过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