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与皇叔 > 第42章 情愫  你不是心甘情愿,你只是认命了。……
  萧恪之想起的,是多年前在太极宫中病故的母亲。
  他是宫女的儿子,不受父亲疼爱,不被嫡母接纳,就连同龄的兄弟姐妹们也都看不起他。
  只有母亲是全心全意爱他、护他的。
  为了让他后半辈子能安然地活下去,她几乎倾注了所有心血,就连临终前,一心牵挂的,也是要送他离开龙潭虎穴一般的长安。
  年少时,他对母亲满心感激。可后来,他逐渐长大,逐渐成熟,再回想往事时,却倍感愧疚。
  母亲还是个普通的掖庭宫女时,日子虽过得清苦,却无忧无虑,平凡安乐。可有了他以后,却再没为她自己活过一天。
  她的后半辈子,都是为别人活的。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如今面对跪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看过太多的人,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却早已经忘记最初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不希望她也如此。
  “我自己?”
  楚宁跪在地上低低地重复,眼里闪过几分迷茫,紧接着又坚定起来:“我自己,当然想活下去。可我更想替父亲洗清冤屈,为了父亲,我可以什么也不要。”
  她只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有几分决心,因此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萧恪之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她是个坚韧的女孩,却因生活所迫,不得不收起原本的天真与明媚,直到如今,仿佛已失去了自我。
  她以为这就是自私,可实际上,她根本不懂得为自己着想,为自己争取,自然也更不会考虑男女之间的情感……
  “你当然会活着。”他轻轻摇头,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朕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陛下的意思是……”楚宁目光闪了闪,细细思索着他的这番话,几乎要以为这是有心帮她的意思。
  萧恪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见了方才的失望。
  他伸手越过身前的书案,手中的笔管点在她的下颚,轻轻抬起。
  “你告诉朕,你的父亲,与朕何干?要朕帮一个已死的‘罪人’,你拿什么回报朕?”
  楚宁怔怔对上他的眼神,眸中浮现一层水光。
  这句话看似带着几分待价而沽的轻薄,却足令她安心,甚至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轻咬下唇,缓缓低下头颅,弯折腰身与脖颈,恭顺地伏在地上,声音发抖,语气却十分坚定:“但凭陛下吩咐。”
  只要他说,她便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萧恪之望着她露出的那段纤细白腻的脖颈愣了一瞬,随即轻笑一声,慢慢从座上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去,一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托地拉起来些,另一手则捧住她的脸蛋,让她仰头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他一字一句道:“朕要你离开他,到朕的身边来。”
  话音落下,楚宁久久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辨不清心中的滋味。
  话中的“他”自然是指萧煜。
  她完全没料到他的要求竟是这个。难道,他对她,还有别的心思?
  这个念头才出现,便立刻被她否定了。
  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而她是他的侄媳,更是个不知廉耻,不懂矜持,心机深沉的坏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情?
  他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了,可她却半点也不敢相信。
  一夜跌落,人人轻鄙的经历让她再不敢相信天底下当真会有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反倒是直来直往的交换让她更能安心。
  她垂下眼,轻声道:“只要陛下一道圣旨,阿宁定会遵从。”
  叔父与侄媳,不论在民间还是在皇家,都是不为众人所容的。可只要他不在乎名声,她也绝不会在意。
  “心甘情愿吗?”
  “心甘情愿。”
  她说得平静,萧恪之却并未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对,”他蹙眉摇头,眼里有几分不赞同,“你不是心甘情愿,你只是认命了。”
  这不是他要的“心甘情愿”,他想要的,是她能真正将她自己当作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是她能主动为她自己争取想要的。
  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的心口,将温暖而有力的触感传递给她:“朕要的心甘情愿,是你主动来到朕的身边,不为了其他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既然她想用各取所需的交易方式来达成目的,他便顺着她的意思走下去吧。
  事到如今,他再无法逃避内心对她的异样情愫。
  他喜欢她,怜爱她,想拥有她,更想将她长久的留在身边。
  可他不想强迫她,更不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冰冷、清晰。他若直接答应她,如她所说一般即刻下旨让她与太子和离,那他就会变得与当初趁她跌落泥潭时娶她的太子一般无二,她这辈子大约都会很难再主动向他靠近了。
  “陛下,我――”楚宁被他的话说得困惑又迟疑,想问些什么,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觉得心口有些酸,也有些发胀。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萧恪之拉着她起身,揉着她单薄的肩道,“该送你回去了。”
  说着,他召了个宫女进来替她更衣绾发,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凝视着她。
  空气里静悄悄的,只有细碎的布料摩擦声和钗环被从几案上拿起、戴上后轻轻碰撞的声音。
  待一切收拾妥当,那侍女拿起仅剩下的一对耳环替她戴上。
  金玉的光泽在眼前闪过,顿时让她想起上回遗落的一只耳环。
  她扭过头去看他,发间摇曳的步摇熠熠生辉,衬得她眉目如画,风姿动人。
  “陛下可曾见过阿宁的一只耳坠?是只镶嵌绿松石鎏金耳坠,与这一对有几分像。”
  萧恪之被她这副模样晃得心神荡漾,不禁让侍女退下,亲自走到他身后,俯身拾起那一对耳环替她戴上。
  耳环轻轻摆动在脸颊与脖颈旁,宛如一对扑扇翅膀飞舞的蝴蝶。
  他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耳畔,顺着耳后的肌肤一路亲吻,又在颈侧不住流连,亲昵而温柔,与先前在殿中压着她恨不能将她吃下肚的凶狠模样截然相反。
  “那只耳坠,朕收起来了。”他又回到她的耳畔,轻轻琢吻她的耳廓,引得她一阵轻颤。
  “朕这里不光有你的耳坠,还有你的帕子,你的亵衣……”
  楚宁被他说得登时想起前几回的情形,不禁脸颊发烫,侧头缩了缩。
  他却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寻到她的唇瓣一点一点亲吻,直到她眼里再度沁出水光,才慢慢放开。
  “陛下,阿宁该走了。”她喘着气推开他,背对着他站起身,理了理稍有些褶皱的衣裙就要往外走。
  萧恪之也没拦她,只跟着站直身子,随她走到门边,才停住脚步。
  殿外的雪已下了整整一个时辰,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门边被内侍清扫过,留出一条道来,可不断落下的雪花又快速地在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片霜色。
  步辇就停在台阶下不远处,楚宁戴着帷帽,小心翼翼踩在雪地里,生怕滑倒。
  萧恪之看了片刻,忽然跨出门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不顾身上单薄的衣袍和丝履,踏着雪大步走到步辇前,将她送到座上坐下。
  “大家!当心着凉!”刘康吓了一跳,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已沾湿的丝履,恨不能让他立刻踩上两只暖炉在底下。
  萧恪之难得爽朗地大笑,摆手道:“甘州的风雪可比长安大多了,当年朕十二岁时,只穿一件普通的棉衣就能在雪地里徒步两天两夜,今日这点雪怕什么?”
  刘康哆嗦着想劝他赶紧回来,话到嘴边又收住了,反而那一双瞪得老大的眼转向步辇上坐着的楚宁,不停示意她开口劝一劝。
  饶是楚宁戴着帷帽也挡不住他急迫的视线。
  她掀起帽檐下的薄纱,望着萧恪之站在雪中的样子,轻声道:“陛下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萧恪之忽然敛了笑,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片刻,慢慢退回台阶上、屋檐下。
  刘康这才松一口气。
  “走吧。”楚宁放下薄纱,轻声道。
  步辇被抬起,稳稳当当朝着日华门的方向行去。
  她忍不住回头,隔着朦胧薄纱,看到他回了寝殿中,才转开视线,发起呆来。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让她困惑又彷徨。她心里有几分猜测,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她想了想,冲抬步辇的几个内侍道:“今日陛下的反常,可查出是谁做的手脚了?”
  这几个内侍都是常年跟在刘康身边的,如今又在御前,十分得信任,自然知道内情,赵玉娥进御殿时,动静闹得不小,有不少人见到了,他们也不必再瞒,便答道:“是赵二娘,先前圣人命拘着,如今已训斥过,遣出去了。”
  楚宁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心里却道了句“果然是她”。
  赵玉娥大胆,她一直是知道的,今日这事,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不知怎的,她忽然意识到萧恪之在对待她们二人上不同的态度,心里也跟着一惊,再不敢细想下去。
  不一会儿,步辇停在日华门外,翠荷也恰被人引着过来了。
  其中一个内侍道:“殿下,奴等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楚宁揭下帷帽递回给他们,自己与翠荷打了把油纸伞,笑道:“多谢几位内官,天冷,快回去吧。”
  几人不多停留,行礼后便匆匆离开。
  太子汤近在咫尺,越过日华门便到了,楚宁深吸一口气,与翠荷对视一眼,转身穿行而过。
  寝殿外,一个侍女正慌张地奔出来,踏进雪地里时,脚下一滑,猛地扑倒在地,正要忍着疼痛与寒冷起身继续走,目光却忽然落在由远及近的楚宁身上,登时一喜。
  “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她冲楚宁招招手,似想迎上来,可迟疑一下,又忙着转身回寝殿里了。
  楚宁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定是萧煜已经醒了。
  她忍不住捏了捏翠荷的手。
  好在,以他的性子,现在才让人去寻她,定是才醒来不久。
  她给翠荷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回屋,别进正殿,自己则咬了咬唇,换上温柔端庄的笑意,踏入亮着灯的殿中。
  “殿下醒了。”她停在门边,脱下被雪打湿了的氅衣和木屐,这才快步走到床边,跪坐在脚踏上,仰头望向坐在床上沉着脸的萧煜。
  她的表情十分自然,毫无破绽,心却忍不住咚咚直跳。
  “这么晚不回来,你去哪儿了?”
  萧煜捏紧她的手腕,唇角紧抿,眼里满是不悦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