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反贼套路深 > 番外-狭路相逢(5)
  贾珂向那白衣少年打量之际,忽见那少年从椅上下来,先前被他挡住的那块白墙,此时已经多了几幅龙阳图,龙阳图旁边,竟然还写着一首艳诗。只可惜被窗户遮挡,看不见这首诗的全貌。
  这时那少年微微转身,走到桌前,后背仍然朝着贾珂。贾珂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右手执笔,左手端着砚台。
  那少年将砚台放在桌上,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时微微低头。有一缕碎发自耳边滑到眼前。
  他正想将这缕碎发拨开,抬起左手,见手掌上沾着一些墨汁,便转身走到那几名席地而坐的貌美女子面前,俯下身来,随手将手上的墨汁蹭在一名女子的衣服上,竟是将那女子的衣服当成了抹布,然后满不在乎地将椅子换了个地方,拿起砚台,跃到椅上,继续画起龙阳图来。
  就在这少年走到那些女子面前的这一瞬间,贾珂已经看见了他的长相。眼前所见,是一张瓜子脸,皮肤很白,像是晶莹剔透的雪,两片薄薄的嘴唇,也颜色略淡,眉如远山,鼻梁挺直,确是万中无一的俊俏。
  不过贾珂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双眼睛,双目清亮,眼波含情,即使此时他眉间颇有郁郁之色,走到那几名女子面前,用一名女子的衣服擦手,全然没将这几名女子当成活物,漫不经心的不知在想什么,但这份郁郁流入目光之中,却似嗔似怨,令人**。
  贾珂一呆,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那少年转身回到椅上,才回过神来,心想:“难道是他?怎会是他?可是……怎么不能是他!”又忍不住心下担忧:“如果这人是他,那倒不用怕了,就怕我认错了人,此时上前与他相认,却是打草惊蛇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丫鬟随时都会因为贾珂离开太久去找他,贾珂知道自己已经没时间在这里瞻前顾后了,要么现在就回去,晚上再来王院,但谁知那时会不会另有变故,还能不能见到眼前这人,要么现在就过去与这人相认。
  贾珂迟疑再三,终究还是不舍就这么离开,心想:“我活到这么大,总共就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如果这世上真的还有第二个人有这样一双眼睛,那是命该如此,我也认了。”于是在原地默默等候,待得一阵风吹了过来,贾珂立即借着风声掩护,闪身来到窗户前面,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扔进屋子。
  只听得当的一声轻响,碎银落到地上,还在地上滚了几下。
  这个小小的花园似乎是处禁地,一直没人过来,四下里一片宁静,屋里那五个女子都不能说话,在墙上画画的白衣少年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微风吹过花树,发出的轻微之极的声响,这块碎银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楚。
  那白衣少年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人站在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认出这是林显钰的小厮,微微一怔,然后跃下椅子,走到窗户前面。
  贾珂见他过来,先竖起右手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有点紧张地向他一笑,无声问道:“王怜花?”
  那白衣少年看了贾珂口型,瞳孔收缩,铁栏中忽然伸出左手,便扣贾珂右手脉门。
  这一下要是扣住,贾珂立时全身酸软,力气尽消。如今尚未确定这少年身份,贾珂自然不能让这少年得逞,他早有防备,右手一翻,便避开这少年的五根手指。又唯恐这少年弄出声响,惊动他人,主动去握这少年的手指。
  这少年不闪不避,任由贾珂将自己手指握住,睫毛低垂,神情十分温顺。谁知就在贾珂的手指和他的手指碰触的一瞬之间,贾珂立觉全身内力向外急速奔泻,转眼间便消失大半。
  贾珂一惊之下,倒是确定了这少年的身份,他可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一个人和王怜花长得很像,还会自己给王怜花的“北冥神功”,但他不是王怜花,忙无声道:“我是贾珂。”
  王怜花惊得呆了,难以置信地道:“你真的是……”
  他太过惊讶,原本忘了应该无声说话,不过见贾珂一直跟他无声说话,便下意识地也跟贾珂无声说话。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用“北冥神功”吸贾珂的内力,忙放开贾珂的手。
  刚一放开,王怜花又担心贾珂立刻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亦或眼前的贾珂本来就是他的幻觉,便又紧紧抓住贾珂的手指,这次总算记得不用“北冥神功”了。
  贾珂见王怜花见到自己,也是这般激动,登时放下心来,又觉说不出的羞涩。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右手被王怜花握着,便用左手指了指门的方向。
  王怜花点了点头,然后松开贾珂的手。
  贾珂见王怜花还像从前那样和自己极有默契,自己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忍不住又是一笑。走到门前,见门上挂着一个铜锁,便从怀中取出一根细细的铜丝,伸进锁眼之中,两三下便将铜锁打开。
  贾珂刚将铜锁取下,屋门便已打开,一只手从门后伸了出来,急不可耐地将贾珂拽了进来。
  这一下大出贾珂意料之外,他心里还在琢磨,自己和王怜花久别重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只当王怜花也有这些顾虑,一愕之下,已经撞到王怜花身上。
  王怜花早有准备,伸手将贾珂抱住,另一只手去推屋门,屋门便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贾珂直起身来,看向王怜花。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贾珂的思绪被这一撞打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想王怜花适才表现得如此热情,此时竟也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两人身子挨得好近,隔着薄薄的衣服,就能听到对方的心脏好似擂鼓般怦怦乱跳,简直像是比赛谁把鼓敲得更快似的。
  贾珂忽然绕到王怜花身后,一瞥眼间,就见那五个席地而坐的女子,此刻都双目紧闭,自是被王怜花点住了昏睡穴。
  他走到桌前,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便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我假扮的是林显钰的小厮,现在就得走了,不然会被你家里的人发现。我晚上再来找你?”说着看向走到他身旁的王怜花,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王怜花既不说话,也不接过毛笔,突然间抓住贾珂的衣服,将他的衣服扯开,露出大片胸膛来。
  贾珂一愕之下,就见王怜花目光低垂,落到自己的左心口上,然后嘴角边浮现一丝微笑。
  贾珂知道王怜花这是在看当年他留下来的那个齿印,虽知他这是在验明自己的身份,但还是很不好意思,脸上热得要命,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王怜花。
  王怜花收回目光,帮贾珂将衣服穿好,然后接过毛笔,在纸上写道:“不必晚上来找我,会被我妈发现的。瘦西湖鸣玉坊斜对面有家饭馆,叫作临春馆,明天早上,我在那里等你。”想了想,又写道:“我妈这两天把我关在家里,明天早上,我可能出不去,但最迟中午,我一定会去的。”
  贾珂一笑,从他手中接过毛笔,写道:“如果明天中午我等不到你,我再来这里找你。”
  王怜花一笑,凑到贾珂耳边,说道:“你放心,我便是现挖一条地道,也要从这里出去见你。”他用的是气声说话,贾珂也听不出他现在声音变成什么样了,只觉耳朵里热热的,痒痒的,脸也有些发烧,向王怜花挥了挥手,便走出屋子,用铜锁将门重新锁上。
  贾珂又回到东边厢房,不一会林显钰醒了过来,和常自在一起离开王院,常自在不住向林显钰抱怨他不在街上晕倒,偏在王惜石家门前晕倒,害得自己被王老夫人叫去说话。虽然王老夫人模样慈祥,待他也很亲切,叫他过去,也只是跟他聊些家常,比如问他,他和林显钰是不是和王惜石关系很好,是不是很喜欢和王惜石一起玩,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云云,但他想到马家的事,还是提心吊胆,坐立难安,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
  贾珂在后面越听越奇怪,心想这王老夫人即使不是王云梦本人假扮的,也一定是王云梦的手下假扮的,王云梦可不像是会关心王怜花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的人,何况常自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这和王云梦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问常自在这种事?
  念及此处,突然间想起那满屋的龙阳图,那五个衣衫半解的女子,那对王怜花一见钟情的马吉燕,窗上的铁柱和门上的铜锁,以及初见王怜花时,他眉间的郁郁之色。
  贾珂一怔之下,心想:“王云梦这么恐同?”
  后面的事情贾珂都没管,见到那几个衙役,便交给他们善后了。贾珂换回衣服,脸上又换了一张面具,去了一趟临春馆,一是提前认认路,免得明天在路上耽误时间,二是预定包厢,又看了看临春馆的菜谱,知道有几样特色菜需要提前预订以后,便将这几样菜全都点了,然后依照王怜花小时候的口味,点了几样他可能喜欢吃的菜,和自己喜欢吃的菜。
  做完这些,天还没黑,贾珂走到瘦西湖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太阳在水面尽头隐没,对面的鸣玉坊妓院如云,如今华灯初上,丝竹和欢笑之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得了。贾珂看着水面,发了会呆,终于站起身来,先去林如海处将行李拿了回来,然后在瘦西湖附近找了家客栈休息。
  次日一早,贾珂换了一件最好看的衣服,便赶到临春馆。店小二见贾珂独自一人,笑道:“客官来的好早,您另一个朋友还没来,先进包厢里等他吧。”
  贾珂摇了摇头,找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说道:“我在这里等他,免得他找不到我。如果他一会儿不来,我便再点一份早点,昨天点的打包带走。”
  临春馆的生意很好,不多时便坐满了人,贾珂也不好意思占着桌子不吃饭,就照着自己口味,点了几样早茶。眼见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吃早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堂里已经空出来了七成的桌子,店小二过来给贾珂续第五回水,问道:“客官,你的朋友还没到呢?”
  便在此时,忽听一道清朗的声音道:“这不就到了。”一个美少年伴着声音走进来,阳光下只见他身穿粉红锦衫,足登粉底官靴,发髻光洁,笑容风流,一身行头都闪闪的发着微光。
  贾珂昨天见到王怜花的时候,王怜花身上穿着半旧的常服,头发也只是随便梳了起来,今日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精心打扮过的。
  贾珂忍不住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我早就订好了包厢,咱们去包厢说话。”
  王怜花“嗯”了一声,跟在贾珂身后,走进包厢。贾珂先坐了下来,王怜花坐在他对面,早茶水果流水似的端了上来,不一会就齐了。店小二关上包厢的门,包厢里只剩下贾珂和王怜花两个人。
  贾珂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王怜花道:“我在家里吃过了。我想最好还是不要让我妈猜到,我会在这个时辰来酒楼。”
  说完这话,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贾珂是有许多事情想问王怜花,换作七年前,他早就直接问了,但他和王怜花毕竟七年不见,昨天刚见到王怜花,他心情激荡,觉得什么事情都能跟王怜花说,现在回过神来,七年的隔阂便又浮现在他心头。
  王怜花却是有很多事情要跟贾珂说,可是他要说的事情太多,下的决心太大,真的见到贾珂了,反而说不出口。如果是他一厢情愿,贾珂只把他当成儿时的好友,那他这些年的坚持,岂不都成了笑话?
  贾珂忽然想起一事,将脸上的面具摘掉,向王怜花笑道:“你若是只看我的脸,怕是认不出我来了吧。”
  王怜花昨天只看见贾珂胸口那道齿印,没看见贾珂的相貌,现在见到了,不禁怔住。他定了定神,笑道:“不错,确实不敢认你。你看起来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
  当然是变得更好看了。
  王怜花在心里想。
  五岁的贾珂只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孩,笑起来格外有魅力,现在的贾珂不仅英俊得不可方物,身上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令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但王怜花不想说实话,只是一笑,说道:“如今天下有这么多人称赞你有潘安卫玠之貌,还说你和从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相差无几,你居然还对自己的相貌没有信心吗?”
  贾珂一笑,说道:“别人怎么称赞我,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我接下来还想问你,你当初托金九龄给我送来的那封信,你还当真吗?”
  王怜花没料到贾珂一上来就会提起那封婚书,不由惊喜交集,伸手抓住贾珂的手,问道:“你当真吗?”
  贾珂笑道:“你若当真,我自然也当真。”
  王怜花听到这话,登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和所受的煎熬都是值得的。原来不是他一厢情愿,不是他自作多情,贾珂和他是一样的。
  压在他心头整整七年的大石终于落到地上,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几乎要飞到天上,看着贾珂,展颜一笑,说道:“你既已这么说了,那么终身都不许反悔。不如咱们现在便离开扬州,去别的地方躲上两年,等武功练成了,你要去哪,我都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