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反贼套路深 > 第七十一章
  柴玉关脸色微变,这十几年来,他虽不曾踏足中原半步,但王云梦这个昔日爱侣,今日仇敌,还有贾珂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他俩的近况,柴玉关三不五时,便会让西方魔教派去中原的探子向他汇报。
  在最初几年,柴玉关其实半点儿也不把王怜花放在心上,直到他听说王怜花和贾珂在一起了,甚至他还为了贾珂,心甘情愿地步入吴明设下的陷阱,险些便被吴明害得身败名裂,含冤而死,柴玉关才对王怜花多上了几分心。
  原因无他,王怜花竟然如此重情重义,可真不像他柴玉关的儿子。既然王怜花对贾珂如此重情重义,想来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心肠也硬不到哪里去。倘若他能找到机会,避开王云梦和贾珂的耳目,联系上王怜花,说不定便可以利用王怜花,将王云梦和贾珂这两个心腹大患除掉。
  柴玉关这算盘打得虽然精明,但毕竟他常年待在西域,王怜花却常年待在中原,父子二人相距太远,实在难以见面。加之他在中原仇家太多,不敢冒然前往中原,至于将这件事交给手下去办,又实在不敢放心。因此两年过去,他还是没有想好,应该如何避开贾珂和王云梦的耳目,联系上王怜花,并给予王怜花父亲的关怀,好哄得王怜花弃暗投明,走上他柴玉关铺就的康庄大道来。
  这两年来,柴玉关始终派人留意王怜花的作为。柴玉关知道王怜花的武功很高,手段很多,知道他偶尔便会离开京城,去外地办事,以及他绝不是世人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只会吟诗作画,不理俗务的翩翩公子,其实他一直在暗中经营自己的事业。柴玉关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知道他的手下遍布数省,显然在江湖上颇有权势。
  这世上绝没有父亲会不喜欢儿子有所作为,柴玉关每每听到探子向他汇报王怜花的近况,心中都极得意,自觉王怜花能有如此出息,全是因为王怜花继承了他的精血,不然只靠王云梦和贾珂,王怜花能有什么作为?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柴玉关离开京城以后,再也没和王怜花见过面,他对王怜花的印象,全靠那些潜入中原的探子的汇报,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加之柴玉关对王云梦与贾珂厌恶之极,所以每每王怜花做了什么事情,不符合他的心意,他便将这件事怪罪到王云梦与贾珂头上,认定都是他们带坏了王怜花。长此以往,王怜花在柴玉关的想象中趋于完美,柴玉关只觉王怜花最大的不足,就是不像自己这般心狠手辣,明知贾珂和王云梦都在拖他后腿,还不把贾珂二人通通杀了。
  高寄萍算个什么东西?若论武功,连江湖上三四流的高手都打不过,既不精通暗器,也不通晓毒药,最擅长的事情,不过是在暗中偷下毒手,王怜花怎么可能落入她的手中?
  柴玉关素知高寄萍最爱骗人,也最会骗人,听了这句话,心中不免三分相信,七分怀疑。但他随即转念,又想:“我正发愁没法避开贾珂与王云梦,与王怜花见上一面,倘若她所言不虚,王怜花确已落入她的手中,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柴玉关言念及此,脑海中登时涌现许多情景。
  诸如王怜花坐在漆黑的铁牢里,面黄肌瘦,神情绝望,就在这时,铁牢的门忽然打开,他大步走进地牢,阳光跟着他照射进来,宛然便是天神下凡。王怜花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和感激,眼中闪动着泪水,眼光中透出儒慕之意;
  又或是王怜花与贾珂和王云梦坐在一起吃饭,王怜花脸带微笑,拿起筷子,似要去夹面前的孜然羊肉,谁知就在筷子碰到羊肉的刹那之间,王怜花突然手腕一转,两根筷子各向左右飞去,速度快如闪电,然后一根筷子穿过贾珂的喉咙,一根筷子穿过王云梦的喉咙,直直地插在他二人身后的墙壁上。
  鲜血自他二人的伤处喷涌而出,跟着溅在他二人身后的墙壁上,雪白的墙壁,大红的鲜血,看上去美丽极了。这一下变故显然大出贾珂和王云梦的意料之外,贾珂捂住喉咙,满脸不敢置信,问道:“为……什么?”王云梦捂住喉咙,五官扭曲,满脸怨毒,叫道:“花儿,你……你竟敢杀……我?”
  王怜花慢条斯理地从筷子筒中拿出一双干净筷子,夹起一块孜然羊肉,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咽进肚里,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你俩自不量力,与我爹爹作对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吗?”
  柴玉关自见贾珂和王云梦被王怜花用筷子捅穿喉咙后,眼光便一直没有离开他二人脸上,这虽然只是他的想象,但贾珂脸上的难以置信,和王云梦脸上的怨毒之色,他都瞧得清清楚楚,便好像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似的。
  柴玉关只觉贾珂和王云梦这时的模样,实是他二人一生之中,最可爱俊美、最讨人喜欢的模样,不由心中大畅,暗道:“只凭他俩脸上的表情,就当浮一大白!”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然后笑道:“我和王怜花确实有些旧怨,不过他一直待在中原,我却不好踏足中原,所以一直没去找他。高老板才离开快活林几天,竟已去过一趟中原,还在途中抓住了王怜花,如此神速,当真令人佩服!”
  高寄萍笑道:“这可不敢当!我哪是在中原遇见的王怜花,我是在三十里外的岩桥镇上遇见的王怜花,我使了个手段,将他抓住了,又因为他在我面前,一直自称叫作柴玉关——”
  柴玉关一怔,实在想不明白,王怜花何以用自己的名字。难道王怜花一直对自己这个父亲十分仰慕,所以他与别人打交道,都用自己的名字,好与自己扯上些许关系?
  只听高寄萍道:“并且他每做一件坏事,就会在现场留下你的名字,好将他做的事情,都推到你的头上。我想他一定对你心怀恶意,便没有立即杀他,而是先回来问你一句,你要不要亲手杀死他,也好出了胸中这口陈年的恶气。”
  柴玉关更觉奇怪,他早已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王怜花便是再以他的名义,做上百八十件坏事,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王怜花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闹小孩子脾气吗?
  快活林毕竟与卫国相距太远,两地鲜少互通往来,柴玉关又向来行踪飘忽不定,众亲信虽知他每年必会前往快活林消遣,但究竟何时回去快活林,知道的人却着实不多,所以柴玉关派去中原的探子,若要用信鸽传书,也只能遣信鸽飞回柴玉关的据点,以保证消息能传到柴玉关耳中。
  可是柴玉关虽在数个地方设下据点,但这些据点都在快活林的西北、西南方向,与卫国相距更远,纵使这些派去中原的探子遣信鸽回据点传信,驻守在据点的手下也得在收到消息以后,再遣信鸽去快活林将消息告知柴玉关,这一来一回,不知有几万里路,岂是几天时间就能送达的。
  因此贾珂在中原做的种种事情,诸如在公堂上诉诸王云梦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在洛阳带兵抄了王云梦的两家妓院和私宅,查出王怜花已被王云梦绑架,以及现如今江湖上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也就是屠龙刀已落入贾珂手中等等,柴玉关都不曾听说。
  柴玉关略一沉吟,又道:“只有王怜花一个人吗?贾珂和王云梦呢?他俩一个是王怜花的娘子,一个是王怜花的母亲,难道不在王怜花的身边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啊”的一声惊呼,是男子的声音,声音十分短促。
  柴玉关早就听到卧室里有两道呼吸声,这时也不觉惊讶,看向帘子,笑道:“看来他俩也在王怜花身边了?”
  那一声惊呼,正是小何发出来的。
  高寄萍瞪了小何一眼,暗暗责怪他惊呼出声,以致柴玉关察觉卧室里还有别人,然后笑道:“我和王怜花见面之时,他是独自一人,身边再没有别人。”
  柴玉关只觉她这话不尽不实,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没有见过他俩,那我适才提起他俩的名字,你身边的人,为何反应这样大?”
  高寄萍又瞪了小何一眼,然后笑道:“小白,你没听到柴爷在问你吗?你听到柴爷那句话,反应为什么这样大?”
  小何给高寄萍连着瞪了两眼,心想:“高老大留我在这里,是要我保护她,可不是要我跟柴玉关说话。她要我躲起来,不要给柴玉关发现,我不仅没有躲好,还发出惊呼,让柴玉关对她也生出疑心来。我真没用,真对她不起,她一定在想,倘若在她身边的人是叶翔、是石群、是孟星魂,那他们一定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他越想越难受,讪讪地道:“我先前听人说起过贾珂这个名字,所以适才我听到柴爷提起贾珂,心中惊讶,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了。柴爷,我们老板这次出门,可没有带上我,我也是在快活林里,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才留下了些些印象,和我们老板没有任何关系。”
  西泥国的皇太妃当年就是折在贾珂手中,于西泥国的百姓而言,贾珂这个名字,当真是如雷贯耳。来快活林消遣的西泥国人数不胜数,他们消遣时提起贾珂这个名字,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高寄萍实在太会撒谎,柴玉关听了小何的话,仍是半信半疑。当下不动声色,装作对小何深信不疑,笑道:“高老板不必多心,我和王怜花之间颇有旧怨,和王云梦、贾珂之间,却是不死不休的旧恨。
  我只是听说你只抓住了王怜花,却没有抓住王云梦与贾珂,感到些许遗憾罢了。高老板,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交情也不算浅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你把王怜花给我,是想从我这里换得什么?”
  高寄萍正色道:“柴先生,你误会我了。我只是问你,你想不想亲手杀死王怜花,可不是要把王怜花给你。有件事我本不该说的,不过眼下王怜花已经被我抓住了,那这件事说与不说,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我之所以在岩桥镇对王怜花下手,是因为天公子吩咐过我们,若是遇到王怜花,格杀勿论。柴先生,我是万万不敢违背天公子的吩咐的。倘若你是想杀死王怜花,那我可以把王怜花送给你,让你亲手杀死他,来消心中旧怨。倘若你只是想对王怜花施以折磨,或是利用王怜花来达成什么目的,总之不打算伤害王怜花的性命,那我可不能把王怜花交给你了。不然天公子那里,我没法交代。”
  柴玉关心下大奇,他和逍遥侯也算有几分交情,从没听说王怜花或是王云梦得罪过逍遥侯,逍遥侯如此大动干戈,只为杀死王怜花,是何用意?
  柴玉关装作若无其事,笑道:“我把他要过来,就是为了杀他,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学佛爷以德报怨吗?高老板,你也太多心了!不过你说天公子吩咐你们杀死王怜花?嘿,不知王怜花怎么得罪他了?”
  高寄萍不知道柴玉关和王云梦曾是一对爱侣,生下了王怜花,只道柴玉关对贾珂恨之入骨,和王云梦也有旧怨,那他对王怜花自当恨屋及乌,绝不会手下留情。她心中唯一的担忧,也不过是柴玉关得到王怜花以后,便打算用王怜花的性命,威胁贾珂与王云梦现身,却不立刻杀死王怜花,倒没想过柴玉关还会有别的心思。
  这时见柴玉关说他要杀王怜花说得毫不迟疑,高寄萍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有他这句话在,即使他没有立刻杀死王怜花,我也可以跟天公子说:他是西方魔教的长老,我想卖他个人情,寻思反正他带走王怜花以后,也是要杀死王怜花。公子只要王怜花死,至于王怜花究竟命丧谁手,公子也不在意,所以我就把王怜花交给他了,谁想他那一番话都是在骗我。”
  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天公子做事向来高深莫测,他既要我们杀死王怜花,定有他的理由,这理由可不是我能猜到的。”
  小何看向高寄萍,心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实在按捺不住想要出风头的心思,于是收回目光,看向脚尖,然后手握成拳,凑到嘴边,轻轻的咳嗽一声。
  高寄萍皱起眉头,向小何瞪了一眼,暗道:“我要你躲起来,不要给柴玉关发现,你怎的还变本加厉,又惊呼又咳嗽,生怕柴玉关没有留意你吗?”
  柴玉关最善察言观色,小何这声咳嗽一出,他便听出小何不是嗓子难受,才咳嗽了一声,而是有话憋在心里,想讲出来,却又不知能不能讲,这才咳嗽一声,好引起高寄萍的注意。当下哈哈一笑,说道:“里面这位兄台,不知又有何高见?”
  小何向高寄萍瞧了一眼,只见高寄萍恨恨地闭上眼睛,似是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
  小何本是想在高寄萍面前出风头,让高寄萍对他刮目相看,这才轻轻地咳嗽一声,不想高寄萍竟然理都不想理他了。他心中说不出的后悔,讪讪地道:“高见可不敢当,我不过是大概猜到,天公子为什么要杀王怜花了。”
  高寄萍睁开眼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射向小何的脸,眼光中满是不悦。
  柴玉关笑道:“快活林里果然卧虎藏龙,什么事情都有人知道。你不妨跟我们说说,王怜花是怎么跟天公子结下仇的。”
  小何踌躇不答,心想看高老大的模样,她是不愿自己跟柴玉关说这件事吗?自己已经惹她生气了,倘若继续惹她生气,那她岂不要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但是柴玉关正坐在外面,小何隔着帘子,都能感到柴玉关冷电般的目光直射进来,他哪得罪得起柴玉关?当下沉默片刻,然后道:“是——”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直奔高老大住的这院子来的。转眼之间,脚步声已在屋外停下,一个女子声音叫道:“高老大,不好了!”
  小何见有人过来打断自己说话,使自己摆脱这两难之境,登时如临大赦,又惊又喜,粗声粗气地道:“你胡说什么?高老大好得很呢!”
  高老大心道:“我的脸都变成这副模样了,哪里好得很了?明明不好得很,糟糕得很!”然后道:“发生什么事了?”她脸上受伤,没法大声说话,否则脸上伤口便会裂开,因此她这句话说完,小何便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女子叫道:“外面突然来了一百五六十人,堵住了咱们的门,说道他们是来咱们快活林找人的,还说只要咱们交出那两个人来,他们就放其他人离开。”
  高寄萍知道洪大福要找自己报仇,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自己。毕竟他带一百多人来快活林闹事,就是把快活林拖下了水,倘若他这举动影响了快活林的生意,那快活林的真正老板逍遥侯哪能饶过他?
  高寄萍只道这一百五六十人是一个早已成家的妇人找来的,她要他们交出两个人来,一个十有八|九是她的相公,另一个一定是将她的相公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
  这种事情高寄萍经历得多了,自不会放在心上,淡淡地道:“她要找人就找人,你慌什么?她有一百来人撑腰,难道咱们就没有吗?就算咱们自己的人敌不过,也可以借人嘛!像咱们柴爷,自己就带了两百多人过来。倘若柴爷肯借点儿人手给咱们撑场子,外面那一百多人往里面一看,见眼前乌压压的全都是人,只怕就要吓得逃跑了。”
  柴玉关笑道:“高老板,其实你只要把今天的钱免了,包管不用我开口,他们自己就来找你了。”
  高寄萍笑道:“柴爷不一向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吗?什么时候把这点小钱也看在眼里了?”
  柴玉关笑道:“我也是为了添点彩头,不然总让手下做白工,也挺无趣的,不是吗?”
  高寄萍笑了笑,说道:“我先在这里谢过柴爷了。不过究竟需要多少人,我现在也决定不了,还得等我问清楚再说。”又向门外那女子问道:“外面那一百多人,是来找谁的?”
  那女子见他二人这般泰然自若,早已放下心来,这时见高寄萍出声询问,她不慌不忙地道:“他们是来找高老大你和柴玉关的。说起来,我确实听过柴玉关这个名字,但是咱们这里,好像没人叫作柴玉关吧!”
  这一句话大出高寄萍和柴玉关意料之外。高寄萍脸色大变,说道:“他们是来找我的?”柴玉关也变了脸色,问道:“他们都跟你们说了什么?有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
  那女子听他二人声音有异,不禁心中一颤,比适才还要多了三分紧张,点了点头,说道:“有的。他们停在石桥对面,派了一个人过来送信。信封上写了五个字:‘王怜花赐下’。”
  一般人写信,都会对别人用尊称,诸如某某拜上,某某敬启,王怜花却用了“赐下”二字,显得格外嚣张跋扈,气势凌人。不过王怜花来快活林这件事,已足以吸引众人全部的注意力,因此谁也没有对这五个字多么上心。
  柴玉关“哼”了一声,向帘子横了一眼,显然是说:“你适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王怜花已经落入你手中了,原来你是在骗我?”
  高寄萍脸色煞白,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便已猜到这是怎么回事,颤声道:“洪大福……洪大福你这臭私窠子淫|妇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屎!你竟敢放他出来!你为了对付我,竟敢放他出来!”
  柴玉关听她骂出这肮脏龌龊的市井秽语,半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显然她已经气得发狂,这才相信她没有欺骗自己,王怜花确已落入她的手中,只是后来被洪大福放了出来。
  但是洪大福不也是天公子的手下吗?
  为何高寄萍前脚将王怜花关起来,洪大福就把王怜花放了出来?
  又为何洪大福要对付她?
  这种种事情,却是柴玉关想不明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有创意的骂法,来自醒世姻缘传(不是红楼梦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