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衣披在肩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和雪香,仿佛处在雪山上的古寺,清冷又平静,越浮玉怔了一瞬,蕴空已经用僧袍裹住她的身体,正俯下.身,帮她系衣带。
他半垂着眸,神情专注,冷白手指穿梭在黑色衣带间,仿佛黑白蝴蝶在空中跳舞。指腹偶尔蹭过她纤细的脖颈,皮肤贴着皮肤,越浮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一道道纵横的伤疤。
她抿了抿唇,轻轻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细嫩手指虚虚搭在袖口,几乎没什么力道,蕴空却像被定住,一动都不动。
他缓缓松开手,冷眸垂落,身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弯着腰,大半身影笼在她身上,声音淡淡,“公主?”
越浮玉抚平僧衣上的褶皱,艳红指尖从上滑到下,堪堪停在衣摆,犹如焦土上开出的艳丽花朵。
红唇微动,她轻轻开口,嗓音因一夜未眠显出几分沙哑与疲惫,眉宇间的倦意几乎要溢出来,“蕴空,我们谈谈。”
永照公主就在他对面,说话时灼热吐息洒在喉结上,像滚动的热浪。蕴空下意识捻动佛珠,手中却空无一物。
他已经将佛珠还给师父。
蕴空沉默一瞬,视线垂下去,低声道,“好。”
……
两人不能在院子里谈,要说的话,也不能让外人听见。最后,蕴空带着越浮玉左拐右拐,来到半山腰一处住所。
这里的住处与僧人的住处是分开的,亭台楼阁更高大也更华丽,广觉寺是皇寺,这里的住处为谁建造,答案显而易见。
越浮玉随着蕴空进去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不愧是皇家,这种十几年也不来一次的地方,宫殿也美轮美奂。楼阁依山傍水,旁边竟然是一大片潋滟湖泊,湖边还有假山、莲花池等景色,越浮玉随便扫了一眼建筑和布局,一眼看出,这是姑姑和姑父建的。
长公主和卫良都不信神佛,但两人年少在佛堂相遇,姑父觉得这是缘分,花钱修了好多寺庙,但从来没拜过。
真正做到有敬无畏。
越浮玉对待神佛的态度,比两人还要更差一点,别说敬畏,不骂对方只是因为家教好。
当然,那是从前,而现在……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佛子,只穿一件单衣,走路时衣衫时松时紧,隐约看见薄薄一层肌肉线条,劲瘦有力。他垂着头,眉目清俊冷傲,眼神平静无波,偶尔遇见其他僧人,必定会迎来或好奇或敬佩的目光,显然在僧团间很有威信。
可是,看不见的地方,僧袍遮掩之下,却是数道指甲抓出来的红痕,暧.昧又靡艳。
越浮玉忽然想到,上辈子,神佛曾夺走她的父母。而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夺走了神佛的孩子。
最后,蕴空带她来到假山旁的小花园,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漂亮又清净。
越浮玉左右环视一眼,没有坐,而是走到两座假山之间,准确拨开前面的草丛,露出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的小路。
越浮玉示意蕴空过来,两人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很快看见建在水上的小亭子。
亭子是正方形的,不大,最多能坐下两人。但位置很独特,夹在两座假山的凹缝之间,从哪个角度都发现不了。
越浮玉站在假山后面,解释道,“姑姑不爱山水,但喜欢别致幽深的景致。比如隐藏在树林中的石子小路,比如藏在群山中的温泉,也比如偷偷建在假山后的一个小亭子,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在哪里,就像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幼稚的爱好。
很像小时候,用床单和椅子搭一个小帐篷,自己钻进去,仿佛拥有了一个专属自己的小世界,感觉特别安全。
大概因为小时候太苦、太没有安全感,长公主一直保留着这个小爱好,姑父也愿意满足她,在每一处留下几个这样的秘密基地。
就像在纷乱世间为圈出一片片独属于她的净土。
小时候,越浮玉在长公主府,整日的爱好就是找这些奇奇怪怪的窝点,现在一眼就能发现。她提起裙子,踏上通往亭子的木桥。
四月草木多生,因为无人打扫,两侧半人多高的芦苇探到路上,几乎将木桥遮盖。她试探踩了两下,还很结实,便放心大胆走过去。
卫良对待长公主,一向细致又耐心,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亭子,也修建得十分漂亮,八角红色顶棚,边上挂了几串贝壳,风吹过时,叮叮咚咚响动。
越浮玉勾出一丝笑,提着裙子大步向前,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远,突然,过于茂盛的芦苇缠住她的绣鞋,鞋尖陷在草里,身体却因惯性前倾。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过去。
就在掉进湖里之前,有力的手臂缠在她的腰间,蕴空垂着眸,揽住她的腰,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大步走进亭子,把人放在凳子上。
越浮玉还没反应过来,蕴空已经回头去捡她的鞋子,黑色衣摆走远又回来,越浮玉抬手刚要接过来,蕴空已经蹲下,单膝跪地,冷白手指握住她的脚踝,替她穿好鞋子。
动作熟练又自然,仿佛那些夜晚,他也是这样,替她穿好衣服,整理好鞋子,指尖触碰过每一处凸起与陷落,目光却冷静平淡地如同拂过一朵普通的花朵。
蕴空握着她纤细的脚踝,检查是否扭伤,声音淡淡,“您要谈什么?”
越浮玉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像是被一块灼热的烙铁钳住,一呼一吸都带着炽烈的火焰,她想挣脱,可看着蕴空漆黑的瞳孔,明白大概是挣脱不开的。
索性仰头不看,倚在后面的椅背上,五指遮住眼睛,声音低哑,“就是谈这个。”
她低声叹息,“大师,你在过界。”
昨天,姑姑派人送来一本《沙弥戒》,她从头读到尾,终于确定,蕴空所作所为不算破戒。
当然,前提是他做一切时,只是为了救她,内心不存在任何杂念。
可是……越浮玉低头看向蕴空。
佛子低着头,下颌绷紧,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眼神沉暗。修长五指拢住她的脚踝,褪去白袜,指尖一寸寸抚过踝骨,轻捏慢捻,指腹掠过之处,仿佛星火逃窜,激起一阵颤栗。
脚尖不由自主绷直,圆润粉嫩的脚趾蜷在一起,小巧可爱,蕴空动作顿了顿,替她穿好鞋袜,声音平静,“可是贫僧给公主带来困扰?”
越浮玉慢吞吞抽回脚,撩起裙摆遮住脚尖,慵懒开口,“倒也没有,只是,我们不该这样下去。”
她示意佛子坐在对面,“大师,您念的佛经,本宫还记得一点。佛祖说,若是遇见欲.望,应该及时远离。您那晚说的话……你不该继续留在公主府。”
离开前,白樱告诉她,佛子说三日后归。
若是以前,越浮玉不会在意。可他说过那句话后,当他拂去她的眼泪,手指缠绕上她的脚踝,她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蕴空做这些一切,只因为佛子悲悯。
佛心动摇。
她不想坏他的道,便不能让他继续留下。
“心有所住,即为非住。”
蕴空轻轻摇头,他并没坐,而是退后一步,站在亭子中央。微风吹过薄薄的衣衫,衣摆起伏,像是过分剧烈的心跳。
他垂着头,黑眸沉寂,“爱欲由心生,您不在别处,而在贫僧心中。贪欲缚身,无论在哪里,并无不同。”
越浮玉几乎怔在原地。
佛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可话语中的缱绻涌动却无论如何无法忽视。
心脏仿佛不受控制跳了一下,她用力闭了闭眼,极力忽视那种感觉,“大师,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佛法的,所以,你想怎么办?”
“修行,即是离欲。消除七情六欲,了悟诸法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蕴空低声开口,“所谓离欲,指见如不见,闻如不闻,便无住于心。”
他缓缓抬头,漆黑眸光落在她身上,复杂而滚烫,眼底有温柔缱绻、也有了悟坚定,“见欲立马远离,是不得已为之,贫僧想要的,是五蕴皆空、根本清净。”
爱欲是道的对立面,想修佛,必须摒弃欲.望。
而离欲,不是见到欲.望就远离,而是做到‘见到如同未见,听到如同未听’,才是真正的心中无相。
他一切执念,贪嗔痴皆由她起。
蕴空想,也该因她结束。
越浮玉似乎懂了,“所以,你想留在本宫身边……看透尘欲、悟道成佛,是么?”
“是,但无需您做什么,贫僧只会照常为您诵经和……解药,”蕴空垂着头,平静开口,“当然,这是贫僧私心,公主若是不愿,亦可回绝。”
春风吹过,吹起一阵涟漪。芦苇摆动,发出唰唰的响动。
许久后,越浮玉勾唇笑了。
“蕴空,”她倚在亭边,眼眸中映出波动的水光,显出几分潋滟淋漓,“本宫不懂佛法,也不懂修行,不会否定您的想法。可是,本宫懂人。”
艳红指尖按在衣带上,她褪下僧袍,又缓缓解开外衫,素色长裙掉落在地,露出轻薄的里衣。风吹过,衣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她站起身,亭子很小,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微开的衣领露出一片雪色,饱满雪峰柔软起伏,顶端红蕊娇颤,越浮玉五指搭在佛子肩膀,微微翘起脚,红唇附在他的耳廓,轻语低喃,
“大师,您留在我身边,日日所见如此,而晚上……我们做的事比这样过分很多倍。你确定,这样的方法,真能摒弃尘欲、坚守道心么?”
蕴空低头望着她,黑眸渐暗,五指握紧又松开。未等开口,假山后传来一道男声,“咦,这里怎么有一条路?”
“咱们去看看。”
另一道男声响起,随后是拨开荒草的声音,越浮玉身体陡然僵住,她刚要捡起裙子,蕴空忽然伸手,大掌箍在她纤细的腰间,手臂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通往亭子的路只有窄窄一条,芦苇又高,视线受阻,两个小沙弥进来时,只看见一道玄色背影,背部笔直挺拔,头微微低着,左手垂落,右手隐在胸前,是诵经的姿势。
清冷的诵经声自亭子中心传来,“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嘘——是蕴空师兄。”小沙弥小声道,“师兄在诵经,咱们走吧。”
清冷的诵经声不断,两名小沙弥对视一眼,双手合十,默默离开。
亭子里,越浮玉心跳飞快,极力将身形缩小,蜷在蕴空怀中,等脚步声彻底远去,她才仿佛意识到不对。
两人都穿着单衣,对方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的传来。腰间的大掌十分用力,五指扣在腰间,几乎能感受到指纹的轮廓。
蕴空的目光望着悠悠水面,沉暗无光,他哑声开口,“色是虚妄,欲也是虚妄,公主不必忧心,贫僧自会勘破。”
无论是欲,还是……情。
越浮玉趴在蕴空胸前,听着耳边鼓噪的心跳,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垂眸不语。
*
最后,越浮玉也没有答应蕴空,只说考虑一下。
郑沈弦还有事,早早下山离开,他走得急,还把她的车驾走了,只留下车夫赵亭、还有一句口信。
赵亭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郑将军说,他会派人来接您。”
越浮玉没说什么,淡淡笑了下,等赵亭离开,她才恨恨开口,“不枉本宫喊他便宜舅舅,这也太会占便宜了。”
回京以后,她简直成了便宜舅舅的免费供货商,将军府的被子都是从她府里搬过去的。
在心中骂了一会,吃过午饭,越浮玉又来到那个亭子里,她跪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小块馒头,目光垂落,落在潋滟水波上。
手指撕下几小块馒头,扔进水里,不到一会功夫,密密麻麻的红色黑色小鱼已经翻滚着向这边游来。
春日湖水刚消融,小鱼们在冰层下饿了一整个冬天,全都拼命来抢食。亭子底部不高,只超出水面半臂高,有的小鱼挤着挤着,竟然凌空跃到亭子上。
水珠溅落在裙子上,还有小鱼噼里啪啦摔在石头上的声音,越浮玉飞快退后好几步,灵活地像一只猫。
她几乎害怕所有昆虫动物,怕蛇、怕蚂蚱、怕蝴蝶,鱼也不例外。哪怕那小鱼只有一指长,她还是苦恼地看了它一会儿,艳丽的眉眼拧成一团,确定它无法自己跳回水里,才极不情愿地走到旁边,鞋底轻轻一踢,把鱼儿踢回水中。
鱼儿汇入河水,很快消失不见,未免再有鱼蹦上来,越浮玉将馒头扔到远处,拿出帕子擦手时,忽而听到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公主大善。”
越浮玉回头,竟然是法真方丈。
他眯着眼,笑容和蔼,“老衲猜测,您一定和长公主一样,喜欢这里的景色。”
法真知道这里藏着亭子,原因很简单,白云寺那边,也有这样一个这样的木亭,他亲眼看见卫良一点点建起来的。
越浮玉顿了顿,屈膝行礼,恭敬开口,“方丈。”
按理说,她不信佛法,又是公主之身,不需要行礼,然而,心中有愧。
前日法真方丈还夸她照顾弟子,没想直接照顾到破戒,越浮玉抿了抿唇,扶着膝盖起身。
“您不信佛,不必行礼,”法真按着袖子,缓走到她身边,从袖口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午膳用的不多,可是素斋不和胃口?”
午膳时,永照公主一共就拿了小半个馒头,还剩一多半被她拿到这里,刚才喂了鱼。
法真对她说话时,始终带着慈祥的笑,声音也温和,就像爷爷对待孙女,关心又疼爱。越浮玉接过苹果,默默道谢,“谢谢方丈。”
苹果很大,一手拿不住,仿佛生怕她吃不饱,越浮玉慢吞吞咬了一小口,很脆也很甜,可她咽下去时,莫名尝出一丝苦意。
她想放下,但迎着对方的目光,莫名不好意思。
法真看着她的动作,睿智有神的双眼中隐隐带着笑意,他像长辈对待小辈一样,耐心看她吃了小半个,见她实在吃不下,才温声开口,“您昨夜在经幢前,想的是什么?”
咔嚓——
越浮玉咬苹果的动作一顿。法真方丈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更何况,他还是蕴空的师父,陪着蕴空磕长头来到这里。
她抬头去看,方丈目光慈爱,眼神却无比通透,仿佛能看透心中一切所想,却又因为尊重,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越浮玉咽下苹果,在说谎与说真话之间犹豫片刻,红唇微动,最后还是诚实道,“本宫在想,诵多少遍经,捐出多少经幢,才算赎罪。”
她这样说话,已经是对佛祖大不敬,法真方丈却笑了,还笑得很开心,苍瘦的面容泛起一层褶皱,他微笑道,“当年,长公主来白云寺,为国祈福。名义上是祈福,但她从未踏入佛堂一步。直到离开白云寺前,她用五千两买走了一匣子护身符,并且威胁老衲,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法真眼中笑意闪烁,“公主,您可明白,您和长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凤眸轻轻眨动,越浮玉思忖片刻,皱眉回道,“因为我们……实际上都相信神佛?”
法真摇头,手中佛珠微微晃了一下,“恰恰相反,你们都不信神佛,只是心中有愧。每个人偿还愧疚的方法不同,僧人用修行,你们用银钱。”
法真终于说出今日的正题,“既然有愧,为何不答应小徒呢。他得正道解脱,您也能不再愧疚。”
一瞬间,越浮玉脑海中飘出一个词——图穷匕见。
然而,法真的目光太过宽容,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教导。
越浮玉咬着苹果,慢慢垂下眸,刻意回避许久的问题终是在舌尖滚了一遍。
为什么不答应蕴空?
特别是,他别无所求,只要和往常一样。
若是以前,佛子想留下,别说只留下两月,就是留下两年,她也毫不在意。可现在……越浮玉叹口气。
她不知道,佛子留在她身边,是否能抛弃尘欲。但她有种感觉,如果留下他,自己大概要坠入尘欲了。
他是神是佛。
她却沉迷于他属于人的一点温度。
注定没有结果。
小姑娘垂着头,和当年的长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前路坎坷,同样的热烈良善、赤子之心。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孩子,法真拨动佛珠,忽然开口,“磕长头不是老衲的惩罚,而是蕴空自己要求的。”
越浮玉骤然抬头,眼睛大睁,妩媚凤眸凝出惊讶。
蕴空自己要磕长头,只代表一件事,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的平静。
越浮玉惊讶于这个事实。
因为从最开始,佛子所行的每一步都没有丝毫犹豫,那夜在山洞,步伐沉稳走向她;后来在公主府,毫无犹豫将她揽在怀里。除去那晚他对她说出‘贫僧对您有欲’,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很冷静,哪怕在她陷入情焰之时,他也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冷漠逡巡他的国土,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越浮玉并非不介意。
她的介意隐秘又羞耻,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因为她不可能问对方,为什么她深陷于此、他却一直冷漠平静;为什么她犹豫怀疑愈陷愈深,他却平淡地说出他想离欲。
情感上,她没办法答应他,因为不愿意自己深陷其中;理智上,她也没办法拒绝他,因为她知道他是正确的。
理智与情感拉扯,几乎要将她撕裂,好像一张拉满的弓,在她心脏上左右牵扯,每一下都鲜血淋漓。
直到法真方丈告诉她,蕴空同样不平静。
心里那点微妙的不平衡很快消散,越浮玉抵着太阳穴,红裙在阳光下闪出艳丽的光,她垂眸开口,“您想让我应下么?”
“蕴空五岁来白云寺,老衲亲自带大,这十五年来,如师亦如父。若问心中所想,老衲并不否认,期盼他早日离苦,修成正果,但是,”法真语调温和,字字恳切,他话锋一转,“这是您的选择,只取决于您。”
他宽和笑道,“您不必急着给出答案,可以想清楚再回答,蕴空大概愿意一直等下去。”
指尖骤紧,越浮玉别过头,没有开口。
*
如法真方丈所说,越浮玉真的在思考,这一想,便是一个下午,直到晚上。
车被郑沈弦驾走了,他派来的人也没到。无处可去,她只能留在广觉寺。
因为白云寺方丈到来,两寺交流,傍晚时有讲经,所有僧人都可参加。
慧景听闻永照公主来了,邀她一起听经。
一个下午,足够逛完广觉寺所有地点,晚上山中无人,越浮玉又无事可做,只好应邀去听讲经。
讲经的地方很大,她顾忌自己的性别,穿着白日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坐在最后面的蒲团上。
经文大多由梵文翻译而来,即便经过翻译,也晦涩难懂。越浮玉拄着下巴昏昏欲睡,就在睡着时,熟悉的热意忽然上涌。
越浮玉骤然惊醒,指尖动了动,掐算日子,她惊讶发现,距离上次发作竟然已经过去三天。
这是第四次,按照太医的推算,和上次的间隔恰好该是三天。
越浮玉掐着指尖,狠狠骂了一句。第三次那晚过去后,她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匆匆赶来广觉寺,昨晚又跪了一夜,昼夜颠倒,她竟然忘记今日便是第三天。
眼尾很快泛出薄红,她深呼一口气,拄着地面起身,踉跄离开。
而正前方,蕴空若有所感,诵经声骤停,忽然转头。
越浮玉跌跌撞撞走进院子,还没走到门口,神色已经开始迷离,她扶着墙,眼前已经看不清,几乎靠本能移动。
就在跌倒的瞬间,身体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整个人腾空而起,越浮玉挣扎一瞬,意识到是蕴空,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僧人都去听经,寺庙中空无一人,蕴空抱着她大步向前,很快来到某个房间。
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与雪香,几乎和蕴空身上的味道一样。
越浮玉没睁开眼,便猜到这是哪里,攀着他的肩膀,红唇艰难开合,“别,别在这里。”
这里是蕴空的禅房,她不想在这里。
帷帽不知道何时掉下来,蕴空低头,入眼便是永照公主艳丽的眉眼,她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绮梦枝不给人任何挣扎的时间,药效来的又快又烈。
她倚在他胸膛,妩媚的眉眼紧紧蹙起,红唇无意识张开,灼热吐息打在胸口,像是一团潮湿温软的暗火,缠着他熊熊燃烧。
眼神暗了暗,蕴空随手拿起一件巨大的斗篷搭在她身上,转身离开房间。行到半路,她压抑的低吟已经快要无法掩饰,微微汗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脖颈,酥痒难忍。
刚刚离开寺庙的范围,他忽而改为一手抱她,另一只手缓缓下滑,修长冷白指节轻轻抵在靡艳入口,随着行走的颠簸深深浅浅辗转厮磨。
两人已经离开寺庙,正在前往白日去过的皇家寝殿,哪怕知道四周没人,哪怕旷久的情热终于得到一丝解脱,越浮玉却仍然为现在的情况感到羞.涩。
下巴抵在佛子的肩上,艳红指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移,试图拂开他的手臂,可碰到的……却不是他的手,而是没有仙草遮掩,毫无掩饰的饱胀灼念。
细嫩指尖堪堪触碰,抱着她的人僵硬一瞬,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
残存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越浮玉忽然睁眼,眼底水光潋滟,她靠在佛子肩上,借着月色,清晰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薄唇紧抿,唇瓣因为太过用力泛出白色,下颌延出一道凌厉的线条,脖颈上青筋绷起,一滴热气腾腾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滴在她柔软的发丝间,又很快消于无形。
这一刻,越浮玉忽然意识到,天下闻名的佛子也才二十岁,过去十五年中严于律己、从未踏错一步,却在认识她的一个月内,破了诸多法戒,他的内心,比她还要不平静。
凤眸半阖,压抑住喉咙溢出的媚喘,越浮玉低低开口,“蕴空。”
黑眸幽暗,蕴空握住她作乱的手指,缠在背后。纠缠的十指颜色分明,艳红指尖搭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宛如宣纸上攀缠艳丽花朵,越浮玉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掌,忽然想清楚答案。
他愿意背离佛法、以身渡她。
同样,她也愿意献出那颗摇摇欲坠的真心,试着渡他。
她贴着他的耳畔,郑重开口,“您说的事,本宫应下来了。”
话没说完,就在下一瞬,指尖突破壁垒,横冲直撞闯入幽沼,他低哑的嗓音穿过她的惊呼声,清晰落入耳畔,“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