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贺行刚挤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心里莫名有些恼怒。那个红毛红着脸的那个样子显然是真的对周卓然有点意思,竟然默认了这个彩头。
  “行啊,你只要能赢一局,就算我输。”
  周卓然面色不改,直接应下了,他直直看向对面的莱利,浅色的眼睛眼尾一挑,看着是个挑衅的神色,但偏偏睫毛又长又密看的人心热。
  裴贺行就站在莱利后面,下意识地还以为周卓然看的是他,心脏不停跳快,感到一种类似在赛场上遇见强劲对手的兴奋。
  等他回过神,两人已经猜完了硬币,红头发的莱利拿到了先手开球权。周围人又是一阵起哄,毕竟美式黑八节奏快,跟斯诺克比起来开球权更重要。
  莱利一杆开球,一颗花球顺利掉袋。按照规则,他继续把场上的花球清完,最后打进黑八就算赢,但如果过程中有一杆没进就需要交换给周卓然。
  但他只能去打纯色球,同样把纯色球清完,再最后打进黑八算赢。
  裴贺行看完这个红毛开球就意识到了,他不是那种业余爱好者的水平,开球的发力和瞄准都相当专业,他也似乎卯足了劲想要赢,每一步都相当谨慎。
  不过,他抬头看向一边抱着球杆往海滩看的周卓然,他悠闲地喝着杯子里的琥珀色酒液一点也不担心对方把他赢了。
  裴贺行竟心口有些闷,莫名为他捏一把汗,周卓然玩斯诺克是顶级的,莱利是不可能赢。
  但是这是美式黑八,莱利又明显不是个业余的,要赢下一局也不是不可能,这家伙非要那么说,就没想过要是失手会怎么样吗?
  啪!又一声脆响。
  莱利毫不费力地又收下两个花球,然后握着杆子用了一杆跳球。母球在桌面弹起,又砸进了一球。
  这样的跳球,只在黑八这样的台球类型中允许,极有观赏性。
  后方掌声和欢呼声阵阵,周卓然始终淡定,时不时还抱着杆子给他鼓掌,脸上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来。
  不过莱利显然不明白,跟打了鸡血一样,眼睛亮亮的带着点侵略性看着他。
  裴贺行心里嗤笑,这个红毛被人溜的团团转。
  最后一个花球有惊无险地被莱利收下了,周卓然才看了一眼台面,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裴贺行知道周卓然为什么笑,那个红毛自以为多打进了漂亮的一球,实际上这一球后,母球的落点离他的黑球很远,自己把自己的路封死了。
  但就差最后一杆黑球,只要进了,就算周卓然输了……
  莱利犹豫了,进攻的话他把握不大,很容易就给周卓然漏了机会,但不进攻的话,他也没有把握能防住。
  “转防守吧。”
  周卓然坐在一边,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似笑非笑的,因为喝了点酒,眼尾飞红。
  莱利直起腰皱着眉仔细观察着台面上的情形,绕台仔细观察方位,良久之后才趴下准备架杆瞄准。
  他知道,他的机会实际上只有这一次,第一局他输了,后面就是周卓然先手开球,那无论来几局,他几乎不可能再上台。
  裴贺行也瞥了两眼,当即就不感兴趣地别开眼神,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周卓然,心里咂摸他那个“斯诺克狐狸精”的黑称,越品越觉得贴切。
  啪!脆响一声过后,周围当即传来遗憾的声音,看来是选择了进攻,而且失败了。
  周卓然冲他一耸肩,起身拎杆,顺手摸了一边的巧粉擦擦皮头。
  裴贺行也毫不意外,不过在他看来,如果换成是他,周卓然现在已经输了第一局了。
  莱利肩膀一颓,懊恼地一拍台桌。
  周卓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稍微看了两眼就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母球后,几乎没有停顿,趴下的同时架杆,瞄准运杆,啪一声,目标球进袋。
  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姿态太过随意和闲适,而且速度相当快,就像是完全没有思考时间,但他的动作始终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
  莱利一开始还是满脸懊丧,但此时却是一脸痴迷地追随着那个清瘦颀长的身影,和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那种轻描淡写的掌控感让人眼热。
  但裴贺行在他出杆的一瞬就站直了,立刻意识到周卓然是个相当不好对付的角色,就像是野兽本能地嗅到了强敌的气息。
  他的出杆动作随意潇洒,却发力通透,母球的走位控制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裴贺行一直维持的很好的绅士皮囊此时终于装不下去了,线条凌厉的凤眼抬眼,紧盯着周卓然的侧脸,眼里情绪很冷,但满含着不客气的侵-略意味。
  周卓然收下最后一颗纯色球,懒散地起身,抬头直直看向裴贺行。
  他的眼神轻掠过他的眼睛,像是没有察觉一样,淡然地不像是他的作风,但只有裴贺行明白,那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周卓然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配做他的对手,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周卓然很快收下最后的黑八,赢下第一局。
  “well,again?”
  酒吧里的声音嘈杂,但那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感,让人耳朵一麻,暗含的挑衅。
  但很可惜,接下来是碾压式对决。不是怎么打,用什么样的战术,做什么防守的问题,而是根本赢不了。
  他没有不让莱利上台,反而始终没有去拿主动权,只是随意地拆解着你绞劲脑汁想出来的计谋,脸上带着意兴阑珊的表情,然后随手一杆斯诺克,就让人连解球的机会都没有。
  周卓然再一次拿到主动权,随意进了几个球,抬头看看一脸难色的莱利,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进球。
  如此往复,莱利只上台了三四次,却再也没能进一球。第五次,莱利架杆的手都开始颤抖,额头上浸出冷汗,直接呲杆。
  球杆都没能打到母球,在原地乱滚了一圈。
  “真可惜。”周卓然抱着球杆慢慢走上前。
  “但已经很晚了,我们尽快结束吧。”
  周卓然说完,随手把手里的巧粉往后一扔。围观的人都伸手去接,尖叫声和哄笑声震耳欲聋,把音乐声都要盖过了。
  裴贺行仗着个子高,侧身一步,一伸手就把那枚巧粉接住了。再抬眼时,周卓然又已经完成清台,脆响一声收下最后一颗黑球。
  “我认输了,周。你太狠了,好吧,今晚全场酒水免单。”莱利不得不投杆扔到台桌上认输,但脸上没有失败的遗憾,反而是眼里暗含着痴迷。
  裴贺行立刻快步想走到周卓然身边说话,但莱利的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开始欢呼,挤出人群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裴贺行捏紧了手里的巧粉,随意找个地方放下了酒杯,寻找着他的身影。最后还是在吧台边看见了周卓然和莱利。
  只是那个身材高大的欧洲人手臂虚虚地搭在他的身后,像是意图占有。
  裴贺行的心稍稍冷了一下,放轻了脚步,向他走去。周卓然喝着杯里的酒,脸上似乎有些不耐烦,身边的青年倒是越凑越近。
  “抱歉,打扰了。”
  裴贺行适时出现打断了莱利的进一步动作,笑着和错愕的莱利握了一下手,然后看向挑眉看过来的周卓然。
  “有些事情想和周先生聊一聊。”
  莱利有些不耐烦地想打发他走,周卓然却一推莱利,让他快走人,对他满脸委屈的样子毫不留情,不客气的催他走人。
  莱利走开了后裴贺行才开口:“我算不算帮了前辈一个小忙?”
  周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裴贺行倒是会看眼色,知道他烦着,主动把人支开了,但……
  “不算,你比他更烦。”
  周卓然轻咬香烟嘴,低头点燃了,眉目冷淡。
  “那也算我的荣幸了。我知道前辈不喜欢我,但是我是真心想和前辈讨教的。”
  裴贺行话说的漂亮,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擦着刚刚和莱利接触的那只手。
  周卓然垂眼看了他的动作,嗤笑一声,冲他吐了一口烟。浅色的眼睛含着恶意的笑,眼尾微醺着红,嘴唇艳的很。
  “伪君子。”
  裴贺行听了只是一挑眉,漫不经心地揉皱了纸巾随意一扔,也不反驳他的说法。
  “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家伙,你明明很讨厌我吧,小周卓然。”周卓然见他这副不装模作样的样子倒是心气顺了点。
  “还不得不忍着恶心接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贺行下意识以为他已经看到了媒体的报道,心里一颤,但想来有人在那边拖着不会那么快。
  “言重了,前辈。”
  裴贺行走近了两步,脸上那种客套的笑容早都没了,只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轻挑的笑着。
  两人都没意识到这样情形是多么暧昧。周卓然本能地觉得他烦,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碰上他原本不多的耐心时常被耗尽。
  周卓然一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神,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裴贺行看着他却笑起来,妥协一样地往后退了半步。
  “滚。”
  周卓然确定了他跟这个伪君子气场完全不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夹着烟的手威胁一样朝裴贺行的胸膛靠近。
  裴贺行却浑不在意一样,仍他拿烟就要烫到他的衣服。周卓然眉头一跳,先撤回手,下一秒却被裴贺行一把抓住了手腕。
  “让你烫一下是不是就愿意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周卓然猛地掐灭了烟,倒是烫了自己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看走眼了,不是伪君子,就是个疯子。
  他转身就朝外走,看也不看裴贺行,脸上莫名有点烧,感觉自己好像输了一筹。他烦躁地踢着石子,又抽出一根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这时旁边却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他递了个火。
  周卓然深吸一口气,直接把烟揉皱了扔垃圾桶里,这回换他额角青筋跳起来。
  一抬头就看见裴贺行笑眯眯地看着他。“又不抽了?”
  “你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你忘了?我们顺路。”
  就住隔壁,可不是顺路……周卓然被噎住了,蒙头大步向前走去。裴贺行就双手插兜,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走回公寓。直到上了电梯,裴贺行才迈着长腿多跑两步硬生生挤进了快要合上的电梯。周卓然遗憾地看了一眼门,在反光的镜像里正对上裴贺行似笑非笑的眼神。
  周卓然恨不得立刻瞬移回家,开了电梯门看也不看就向走。
  但还没走出拐弯的地方,就被身后一双手拉了回来。
  周卓然皱眉正要说话,就被一只手压在他的嘴唇上。他整个人都被裴贺行困在怀里,动弹不得,他立刻曲起手臂正要给他来两下肘击,就听到裴贺行压着含冷意的低沉声音。
  “别动,看门口。”
  周卓然错愕了一瞬,一抬眼就看到他的门前有个人在蹲着,用什么东西撬他的门。
  “还真的有人撬门啊,看来我那一拳挨的不冤。”
  裴贺行带着笑意的声音和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夹着一股木质香被周卓然捕捉到,他立刻感觉到耳朵烫了起来。
  “怎么办?要我冲上去揍他一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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