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裴贺行”
  “为什么大半夜撬这位先生的门?”
  楼道里灯光昏暗,一大群警察围在楼梯口朝里看着,其中一个用英语冷声问着。
  因为是欧洲人,这群警察个子都很高,而被他们围住的青年的身量竟然和他们一般高。青年额发微散搭在眉间,一只手被一截绳子捆在了门把手上,脚边还斜放着一个小行李箱。
  “警官,我今晚是第一天来这里,不小心走错了门。而且我也并没有撬门,只是在拿钥匙开门。”
  他英语流利口音听着完全不像是外国人,咬字相当清楚,音色听起来有一丝冷调。
  灯光昏暗,照着他的周身。他的骨相立体,东方式的高眉挺鼻,面部线条英挺俊美。眉眼间色彩对比浓烈,线条锐利眼皮窄薄的凤眼并不挑,眼尾反而下垂,有种冷感。
  他的脸颊旁有一块吓人的淤青,但神情镇定自若。处境有些狼狈,却依旧保持着风度,他腰背挺直,没有随意靠在墙上,看得出来仪态很好。
  为首的警察还想再问,身后有个警察认出了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小声说了两句。再开口时他们客气多了。
  “那有证件吗?护照,还有你说的开门钥匙。”
  裴贺行无奈一笑,他指指被绑住的那只手。“我想这么多人,我应该也跑不掉吧?可以先给我解开吗?钥匙掉在地上了,证件就在我的裤子口袋里。”
  警察们交流后点点头,但解开前又转头看向靠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青年。
  “周,解开了?”
  被问到的青年闻言笑了一声,他整个人靠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身材清瘦匀称,四肢纤长,露出的手臂白的发光,他走过来宽松的t恤遮挡不住优越的腰臀比。
  “这就给他解开?万一他暴起还我一拳怎么办。哪个口袋?不如我帮你拿。”青年嗓音懒洋洋的,还略微有些沙哑,让人耳朵一麻。
  他抱着手臂走过来,上半身凑近了被绑住的裴贺行,随手一拍他的手臂似乎是警告他老实点。
  裴贺行这才看清他这位的邻居的长相,毕竟他刚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砸了过来。对方听都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拿着绳子把他和门把捆个结结实实,干脆地报了警。
  他比裴贺行矮了一头,凑近了正好到他的肩膀那。他温热的气息绕过他的脖颈,裴贺行后背一麻,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混着威士忌味道的冷香,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攒动了一下。
  “右边口袋。”
  裴贺行垂头看向他的脸,从他这个角度仅能看到他睫毛细密纤长半遮浅淡的眼瞳和一点挺翘的鼻尖。
  睫毛好长,裴贺行不自觉地走了个神。
  而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手指从他的口袋里夹出了护照,一抬眼和他对上视线。眉眼轮廓精致秀气,皮肤白皙,只有脸颊上有颗小痣,过长过密的睫毛如笔墨晕开的浓黑,有种说不出的气韵。
  他勾唇一笑,眼睛弯弯挑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只是水红色的唇微勾,露出讥讽的意味。
  “周,看来真的只是个误会,刚刚证实了钥匙能打开旁边那户的门。”警察走过来轻声解释。
  “啊,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我这个人神经比较敏感,不好意思哦。”他拖长了声音,懒散地说着,显然没什么诚意。
  裴贺行没有回话,站在原地耐心等着警察过来把他的手解开。他微微皱眉,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邻居有点眼熟,似乎还对他似乎有些微妙的敌意。
  没等他再和他多说两句,青年和警察打了两声招呼后就开了门,然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啪一声关上了门。
  周卓然留神站在玄关听了一会动静,确认人都散了之后才放心下来。屋里窗帘拉的死死的,连一丝月光都照不进来,他也并不急着先开灯,径自地摸黑往窗边走去。
  一路上他只踢到几个圆滚滚的药瓶,熟练地避开了所有的家具。
  唰一声,窗帘大开,窗外的海浪声和月光顷刻倾泻而来充盈了整个空间,这才看清了整个杂乱的客厅。
  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板上散落着药瓶、酒瓶还有形态各异的奖杯。周卓然一点也没有收拾的意思,随意地把沙发上的东西都堆在地上先躺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
  “今日16点服药,2点前不能喝酒。”
  他皱着眉头放下顺手捞起的一个小型金质奖杯,本来他都准备顺手把威士忌倒进去了。然而周卓然正准备放下就摸到了上面一个小小的缺口,又拿起对着窗外的月光细细地查看。
  这是他19岁那一年英锦赛的冠军奖杯,也就是这场比赛,他打出职业生涯第一杆147满分杆,成为斯诺克史上加入147满分俱乐部球员中最年轻的一位。
  但对他而言,印象最深还是这一年,他拿着满分杆的奖金买了这套属于他的公寓。
  可惜就像这个奖杯上缺损了一块一样,曾经的辉煌终究是只是曾经,他环顾了一圈,每个奖杯他都能认出是哪一年的哪一场比赛。
  从16岁获得职业资格以来,到22岁那一年戛然而止。
  周卓然及时止住思绪,可那种浓烈的不甘还是随着刚刚在楼梯间看到的“小周卓然”汹涌袭来。其实当时警察到了之后,他就认出了裴贺行的身份。
  但这个人前几天还在几公里外的菲尔德参赛,突然就莫名出现在从不举办斯诺克赛事的斯伯顿,还那么巧的就住在隔壁,又那么巧的走错到他的门前。
  周卓然下意识就警觉起来,虽然有几分确实是因为这家伙偏偏叫什么“小周卓然”恶心他,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并不觉得裴贺行有什么好意。
  他要是这几天安分点还行,要不是……他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叮咚一声,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卓然本来不想管,但一瞥看见了id:“free-ball”眉头立刻不自觉一松,顺手划开了对话框。
  【free-ball:晚上好,近来还好吗?我最近来了b国,这次应该不会有时差了:)】
  月光柔柔地照进来,周卓然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长睫上搭着手机发出的白光,他慢慢坐起来回消息。
  【snookered:晚上好,怎么来b国了?不是还没答辩结束?】
  【free-ball:手里有项目,导师说可以免答辩。最近是来b国参加比赛,不过输的挺惨。但是上次我们说的瞄准问题,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snookered:好了很多还输的很惨?】
  周卓然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放松了脊背手指轻触调侃他。
  他跟free-ball已经认识4年了。
  四年前世锦赛半场休息时突然封场进行药检,之后周卓然如同坠入一场错乱的噩梦,他的血液里竟然检出了神经阻断药。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他这样备受关注的球员,谩骂和恶意的揣测如潮水包围住他。在世台联的裁定结果没有下来之前,周卓然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他出来先道歉,平息众怒。
  他不愿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为莫须有的罪名受罚。可这样的态度在他人看来就是死鸭子嘴硬,甚至有人在微博上煞有介事地拿出他每一场赢了的比赛出来分析他的状态。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周卓然每一场胜利的比赛都是因为吃了神经阻断药。
  就算有理性的人都应该觉得离谱,但在那样的气氛下,竟然全都在赞同他的说法。可是有一个人偏偏在底下很认真地逐条反驳原博主的逻辑漏洞。
  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引起周卓然的兴趣。
  紧接着这个叫“free-ball”的人自然受到了所有人的围攻,嘲讽他被周卓然这个“斯诺克狐狸精”迷住了,粉丝出来无脑护主了……
  而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他始终心平气和,甚至条理清晰,还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他的十佳球,连他的全局观和对斯诺克的理解都猜的大差不差。
  周卓然怎么也想不到,连他身边最信任的老师都在怀疑他,没一个人愿意为他说一句话,怀疑一下真实性。竟是一个嘴上说着“我个人不喜欢周卓然”的网友在维护他。
  【free-ball:别取笑我了……对了,你最近忙吗?我正好来b国了,我们见一面?】
  周卓然笑容一滞,叹了一口气,在输入框里打:算了吧,又觉得有些冷漠慢慢删掉,纠结了半天决定先不回了。
  然而手机一震,又弹出一条消息。
  【free-ball:抱歉,可能我有些唐突了。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谈谈,在网上说太不正式了。】
  周卓然按灭了屏幕,有些烦恼地看向窗外,没有回复。
  一墙之隔,裴贺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是谁,有些失望但还是接了电话:“不是让我休假?还有什么事?”
  “裴贺行!你小子在媒体面前说什么了?!裴大少爷,这可不像你啊,这次怎么没沉住气?”
  裴贺行疲惫地一揉眉心,没有说自己刚输了比赛出门就被媒体围堵,每个问题不离“小周卓然”这个称号故意恶心他,淡声回答:“抱歉,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吧。”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电话里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原本打算让你把周卓然请到我们俱乐部。”
  裴贺行一挑眉,明白经纪人在打什么算盘了:“你是打算让他帮我度过瓶颈期?不用了,我说了,我有更好的人选。”
  裴贺行随手拿起一边平板,登录账号。
  叮一声,提示“free-ball”登录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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