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屏风重重磕到四方桌上，倪漾的耳朵嗡嗡地响，脑海中有一刹那的空白。她下意识扭动身体，却发现四肢被禁锢，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短暂性失去的记忆一下子回笼，倪漾突然想起，意外来袭的时候，是许闻洲冲了过来。
此刻，她就在许闻洲的怀抱之中，全身安然无恙，只是有一滴血顺着胳膊滴落、流淌，越来越红，越来越多。
周围一片混乱，好像有很多人朝她走来，直到屏风被众人抬起，倪漾的视线才恢复明亮。
血不是她的，而是刚才挡在她背后的许闻洲，肩膀被砸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漾漾，你没事吧？”
熟悉的关切声在耳边响起，倪漾抬头，看见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兰心。她没有搭理，膝盖擦过地板，转身看向身后的许闻洲。
少年捂着流血的肩膀，牙关紧咬，眉头微皱。
“许闻洲，你还好吗？”这大概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对许闻洲说过最真心的一句话。
许闻洲被送到附近的医院处理伤口，倪漾跟他同行。周兰心为了显示自己的慈母心，自然也跟着去了医院。
屏风砸下来的时候划破衣服，鲜血染红了一条手臂，伤口位置在肩膀靠后，医生只能拿剪刀把衣服剪碎再对伤口进行处理。
医生动手前，许闻洲还抽出精力跟倪漾对话：“你，先出去。”
“为什么？”倪漾冷静地看着他，好像刚才那场亲身经历的危险并没有带给她多大心理伤害。
许闻洲呼吸声略重：“伤口，不好看。”
光是这条被染红的胳膊就已经够难看了，待会儿剪破衣服，恐怕会吓到她。
“我不怕。”倪漾这样告诉她。
医生没有耽搁，消毒后就开始动手，校服很快变成几片，被扔进垃圾桶。
倪漾还有心思同他开玩笑：“许闻洲，你的衣服又被扔了。”
这下子，她欠许闻洲的不只是一件衣服，如果当时许闻洲没有冲过来，或许屏风砸下来的瞬间，她会丢掉一条命。
肩膀鲜血淋漓，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许闻洲疼得满头大汗，愣是没有吭声。
倪漾静静地看着，盯着那道残忍的伤口出神。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那是她最温柔的妈妈。
妈妈离开这个世界后，倪漾以为不会再有人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所以她竖起尖锐的盔甲，刺伤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和物。
没想到今天许闻洲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护她，那种危险的瞬间，连衡量利弊的时间都没有。
为什么呢？
倪漾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在许闻洲包扎好伤口之后，弯腰对着他眼睛说：“你真傻。”
明明她的态度那么差，还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她。
许闻洲也盯着她，听见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苍白的嘴唇微微扬起弧度。
她才傻，连关心人都不会。
或许对倪漾来说，他是陌生的；但对他来说，倪漾是他认识了近七年的人。
因为成长过程中缺失关爱，所以她变得叛逆。许闻洲曾在初中的某一场家长会结束后听见倪漾跟父亲吵架，她觉得倪岳明最看重工作，对她的事情不上心。倪岳明却责备她无理取闹，性格刁钻，脾气越来越差。
那是倪岳明多年来第一次参加倪漾的家长会，也是最后一次。之后的家长会，倪岳明再也没现身。
起初，倪漾看到自己的座位缺席，还会找借口说父亲工作繁忙，佯装不在意。到后来，她真的变得无所谓。
成长环境对她的性格形成带来巨大影响，大家直到她是倪岳明的女儿，有的恭维她，有的怕她。
其实倪漾很聪明，分得清那些人的虚情假意，但她又很迟钝，觉得谁都没有真心。
哪怕是从开始就一起玩程瑞雪和孙煜，在倪漾看来也都只是表面朋友，一旦产生利益冲突，他们就会一拍两散。
从餐厅到医院，倪漾一直守在他身边，这何尝不是一种关心。
但是她不懂，甚至要用别扭的语言来找他说话。
处理完伤口，医生坐在电脑前开单子，嘱咐两人关于伤口的注意事项：“这两天不能活动，要注意伤口不能沾水，防止感染。平时多多观察，如果伤口没有渗血，可以两天换一次药，但如果有明显的局部感染等情况，一定要及时来医院处理。”
“影响，写字吗？”
看校服就知道他们还是学生，每天动笔量大，医生只能说：“这两天尽量不要，可能会牵动伤口。”
倪漾真是服了这个书呆子，肩膀都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惦记作业：“少上两天课又不是怎样。”
“要，做笔记。”
“你不是学霸吗？记在脑子里不就行了。”
许闻洲沉默了。
原本是可以的，但如果要给倪漾补习，没笔记不方便。
这话他没说出口，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个家教老师会当到什么时候。
两人的对话实在有趣，医生听惯了各类病人和家属的争吵，这种“小学生”吵架模式还是头一次：“咳，单子开好了，拿去柜台缴费再领药。”
刚刚才包扎用药，周兰心就缴过一次费，现在拿药，许闻洲本想自己去排队缴费，结果倪漾站在后面拿手机一扫，直接在网上缴费成功：“好了，可以去领药了。”
许闻洲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还没穿衣服。
“明叔也太慢了。”倪漾正要打电话，就见明叔拎着新买的衣服跑进来，“来了来了，特意买大了些，不知道合不合适。”
为了方便穿脱，明叔买了一件纽扣式的短袖衬衫，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布料质感也是许闻洲从没穿过的柔软。挂在上面的吊牌还没来得及剪，许闻洲勾起来一看，接近三位数。
宽松的黑色衬衫穿在少年身上有种别样的时髦感，许闻洲一只手不方便整理领口，倪漾用眼神示意明叔帮忙。
明叔挠头，没理解到自家小姐的意思。
倪漾无语撇嘴，上前一步把衬衣领子立起来。
黑色衣领不偏不倚，正好滴在那颗性感的小痣下沿。
“啧。”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许闻洲现在走出去，谁能看出他家境贫困。
明叔乐呵呵地：“许同学这样打扮，跟我孙女喜欢的那个明星还挺像的。”
如果这里不是医院，那气氛会挺不错，但是现在许闻洲还是个病患，没精力同他闲聊。
倪漾把单子递给明叔让他跑腿领养，许闻洲盯着后面的金额看了几秒：“可以找，找餐厅，赔偿。”
“这件事有人处理，你少操心。”倪岳明的女儿在酒店差点受伤，她那个爱表现的后妈一定积极地把事情处理妥当。
该索赔的，该道歉的一样不能少。
“倪漾。”许闻洲忽然喊她。
“嗯？”
其实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这么说话。
许闻洲心里这样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他没资格对倪漾的行为指手画脚。
拿完药，周兰心也过来关心了几句，倪漾懒得看她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拉着许闻洲就走：“走吧，送你回家。”
周兰心把人叫住：“漾漾，你要送他回家？”
倪漾语气不善：“有问题？”
周兰心苦口婆心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今天也受了惊吓，先跟明叔一起回去吧。许闻洲这边我来安排。”
“不用。”倪漾不肯接受她的“好意”。
周兰心无奈，对许闻洲打了个眼色。
许闻洲接收到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一双带着清香的手伸过来，遮住他的眼睛，故作凶巴巴的语气：“不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