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稍作沉默，带着重音试探性地问道：“从‘未来’过来的？”
陶珍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相信吗？”
李十马上警觉起来：自己暴露了？
“大王一定是从未来过来的孩子。”陶珍儿又强调了一下。李十见陶珍儿并没有把话题往自己身上转移的意思，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陶珍儿知道自己也是个未来人。跨越时间虽然代价不低，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特权了，这种事，越少人知道约好。
李十得假装不明白：“‘未来’，是个地名吗？”
“不，我的意思是，大王她不属于这个时空。”陶珍儿说完盯着李十看，很在乎他的反应和态度。她将决定她能吐露多少东西。
李十作了一个吃惊的表情，眼睛睁大，下巴微张，又迅速收掉，这样显得更真一些。在山上修炼的时候，有些师兄弟姐妹就喜欢练习情绪法术，第一步就是苦练面部表情。常常是八人人围个圈子，随机练习高兴、悲伤、恐惧、厌恶等表情，站在圈子外面看滑稽得很。
李十转头看着大王，或许是陶珍儿的话给了心暗示，他感觉大王身上多了一道光环。这也勾起了李十的好奇，他悄悄动用灵探了探，可惜并没有在大王身上找到任何能量的共鸣。至少他能确认大王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如果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可能是自愿来到这的。
李十回过头问陶珍儿：“那你是怎遇到大王的？”
“大概是前年的暑假吧，我为了一份社会实践就自己留在了学校。7月底的一天我在宿舍休息，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呼呼大睡的孩子。”陶珍儿继续说道：“我当时吓了一跳，还好是个小孩儿。回过神来，想着是谁家的娃儿走丢了，就轻轻叫醒了她想问问情况。”
“突然，就出现在床上了？”李十问道。
“是呀！”陶珍儿补充道：“门还是锁著的，大王就这凭空出现了。”
李十感慨，送大王过来的人，能力可不低呢！
“叫醒了大王，我还没没来得及问，就被她一口一个‘妈妈’整懵了。”陶珍儿说着看了看了大王。
“妈妈，妈妈。”大王很“配合”地表演起来，逗得李十一乐。
“她缠了我两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带着她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警察没帮你找到大王的父母吗？”
“找了，但是最后把大王领走的还是我。”陶珍儿想到这，显出一份无奈，但是又笑了起来：“现在也挺好的，不用自己生就多了个女儿。”
李十听完了倒是佩服陶珍儿的心态，一个大学女生在校做了单亲妈妈，劳心费力不说，必定也有好事之人意淫出流言蜚语四处散播中伤。但看陶珍儿活泼开朗，独行特立，满不在乎外人眼光，倒是比自己这个修士活的更潇洒些。
“后来怎样了呢？”
陶珍儿讲道：“第一回带着大王进派出所的接待室，没想到面还挺热闹。”
“怎个热闹法儿？”李十问道。
“进门时候我扫了一圈，面像个小剧场。有几个打酒架被留了一夜的，第二天上午清醒了红著脸正协商赔偿的事儿。有离异夫妻因为财产纠纷闹动静太大，邻居劝不住就报了警，被带过来了。还有个黄毛小混混，身前站个穿夹克带银箱子的男警察。小黄毛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嬉皮笑脸的，不停地说自己没吸、没吸，直到男警察坚持要给他做尿检，才老实起来。对了，中间还有个在街上兜卖文物的，被人举报诈骗，巡防队员连人带货给拉了过来……反正是热热闹闹的。”
“看来，你们在那呆的时间不短啊？”
“是啊，民警太少，我就和大王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排队了。”陶珍儿继续讲道：“鱼龙混杂的，我确实不喜欢，但大王就好个热闹，到处跑，主动往黄毛面前靠，要揪他的头发。”
听到这，李十转过头对大王郑重地说：“大王记住，以后可一定要远离黄毛！”
大王马上回应道：“好的，爸爸。”李十已经放弃解释权了。
陶珍儿说：“这孩子，听你话，我当时都拽不回来。”
“妈妈是紫毛！”大王指著陶珍儿的头发说道。
陶珍儿立马生气了，带着气场就要压过去。李十慌忙拦住，对大王说：“妈妈是紫霞仙子，可不能和黄毛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是什意思？”大王问。
“等你上学了就知道了，总之，远离黄毛，不能把妈妈和这类人一块提。”
“知道了，爸爸。”
李十抿了抿嘴，对陶珍儿继续说道：“这一点上，她听话就好。那后来你们的事处理的怎样？”
“处理啊？”陶珍儿意味深长地说：“哎，合理不合情吧。”
李十略加思索，说：“嗯，很正常，无非是认人不认理或者是认理不认人，警察也是人，也是上班工作。”
“社会上的事儿，你好像很了解嘛！”陶珍儿奇怪一个高中生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吗？
“哈哈，听家人唠叨，就知道了。”李十心想的是，自己中学当过黄毛，大学创过业，毕业下过乡，也算是个社会人了。他又说道：“我猜那个卖假文物的，是不是丢下家当尿遁了？”
陶珍儿一惊，问道：“你怎知道的？”
“骗子嘛！对警察也是要骗的。”
“还真是，当时信息还没登记呢，人就跑了。警察还说，听口音是外地的，估计不会在本地再出现了。”
“我要是那骗子，我也不会回来了，反正没几个监控，跑远点，还能重操旧业。”
陶珍儿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应该从一个高中学生口讲出来，表情立马变得凝重起来。李十则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我有个叔叔就是警察，给我讲过不少，社会上的人形形色色，什角色都要有人扮演。”
陶珍儿略微沉默后把话题转了回去。
“当时那个老警察注意到了孩子，就抽出一个年轻警察给先给我们做了登记。”陶珍儿说：“即便是小混混，对小孩子的宽容度也很高，大王把他揪疼了也不反抗；打架的人一直着急走，和解书签的都爽快，但看到我们能插队，反而没什吵闹声了。接待室的人都盯着我和大王，但我记得他们的眼神，都是好奇。”
“哈哈，这点大家都一样，三教九流都是人，绕不过阴阳八卦。”李十笑着说道。
“我和警察说明来意之后，一开始他们也以为是孩子走失了。他们问大王家在哪，爸爸妈妈叫什，没有家的联系方式。可大王一口一个地叫我妈妈，就让警察把矛头转向了我。”
“菜来咯。”老板娘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幅拿出得意之作的神情将菜送到桌面上，热情的强调著：“趁热快吃，味道刚刚好，晚半分钟可就不香了。”
李十说了声谢谢，陶珍儿继续讲道：“我记得那警察反复问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我是极力否认，可大王却不停点头。”陶珍儿说到这，看了看大王，果然大王正点着头，刚端上的菜已经塞了满口，还哈哈地笑着。
“后来老警察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道：‘看你年纪也是个学生，这要是你的孩子，就要负起责任，其实也不是什大事，可以和家沟通，要是害怕，我们帮你一块儿沟通……’。”
“我当时脸刷的一下红了，可真的是无语死了，接待室的其他人也跟着开始劝我。特别是那对吵架的夫妻，也一起劝我快把孩子带回去……”
李十哈哈一笑，说道：“这热闹看得忘我，也算是种境界了。”
“是啊，那对夫妻也太情绪化了，估计平时也是一点就著，我倒让他们合作了。”陶珍儿叹了一声气又说：“大王咬死了我就是她妈吗，警察也偏袒小孩子，我当时的感受就跟被讹了一样，又百口莫辩。”
“那后来怎办了？”李十继续问道。
“最后我着急了，喊出一句，她真的不是我的小孩，查dna也不是！”
陶珍儿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继续说：“当时接待室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老警察皱了皱眉，回头对那个穿夹克的警察问道：‘张支队，你们市局能做dna吗？’”
“我记得那便衣警察也怔了一下，问道：‘老廖，你想？’那老警察突然很郑重地说了一句‘我们必须对孩子负责！’”
“那警察真给你和大王做了亲子鉴定？”李十问道。
“是啊，就是碰巧了，那个叫张支队的就是公安局做技术工作的，有门路，现场给我俩采了血样带走了。那老警察姓廖，先让我把大王先带回去了，说鉴定结果出来就通知我。”
“后来怎样了？”李十追问道。
“大王折腾了我一个星期，白天不醒，晚上不睡，总想拉着我出去吃吃耍耍，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她一星期就给我造完了。”
“养孩子就是这样吧！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差不多。”李十看了看大王，正狼吞虎咽，两盘菜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一个星期后，廖警官给我表演了变脸绝活。”
“变脸？”
“是啊，是一个周天上午，我接到电话就带着大王过去了。进派出所的时候看见那个老廖正和其他人说话，眉开眼笑的。”陶珍儿态度一转说道：“可他看见我的时候，脸一下子就阴了，我当时转头看了一下大王，能感受到我的余光李都是老廖的阴沉。”
“有这夸张吗？”李十问道。
“那可不，一旁和他说话的人马上说了一句‘廖警官，那您有事先忙！’就匆匆离开了。”
“来，打扰一下，团团圆圆的秘制小汤圆到了。”老板娘从后厨走了出来，把四碗汤圆送到了三个人面前，老板娘总是高高兴兴的。
“谢谢。”大王学着李十刚才的样子说道。
“小朋友真乖！”老板娘夸小孩的时候还专门俯低了身子。
李十问道：“老板娘，在这吃饭这多次了，你是怎总能保持高高兴兴的？”
老板娘哈哈一笑：“情绪可是我的风水。”
“我要吃风水。”大王说道。李十和陶珍儿正要去给大王解释，老板娘却对着大王说：“等你下回来，我做一道风水菜给你好不好？”
“好~”大王还拖长了音调。陶珍儿见大王很少有这乖的时候，不免反思了一下自己带孩子的方式，想着要变一变，但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怎变，可能这就是新手妈妈自我纠结吧。
“快喝汤圆吧！”李十提议。
“爸爸喂我~”大王抬头看着李十。
李十微笑着端起了汤圆，一勺一勺仔细吹凉了送到大王嘴边，耐心地一直喂了两碗，大王才摸摸肚子说“吃饱了，爸爸。”
陶珍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催著李十说：“你可真宠着她，快吃吧。”
“好。”李十端起自己那碗，有意加快了速度，和陶珍儿一块吃完。
李十想去结账的时候从口袋摸索一番，结果只掏出来一块橡皮。陶珍儿想着他是忘记带钱了，马上起身往柜台去，一边说道：“怎能让你付钱呢，大王吃得很开心，我应该谢谢你。”
这东拼西凑的“一家人”，就这样过了个“偷天换日”的团圆节。代价自然是不低了，陶珍儿当然没什，几个小钱儿而已。李十就不同了，多年修炼积攒的元耗费过半。不过他也没觉得十分可惜。想来俗人无非空空而已，不是肚子空就是精神空，不同的人填补方式不动罢了。自己外出修炼多年，今晚算是回家团圆了，不似个修士，倒像个农民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