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过苏志荣后,墨宴与白琅并未于院落内逗留太久,又一同回了方慕雅的院子内。
  凤鸣跑去找方慕雅玩,白琅便回了房间去练字,墨宴寻了个空隙,到外边无人角落去把钟馗找了过来。
  这次钟馗刚来,墨宴不等他问,便先主动开口:“近日冥界内情况如何了?”
  钟馗还反应了会儿才回答:“重新整顿得差不多了,目前正在核实镇压厉鬼的名号,只是暂时还未查出究竟是哪只厉鬼出逃。不确定是否为名单缺数。”
  回答完,他又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可是人间界出何事了?”
  墨宴神情严肃:“尚未能完全确定,但目前有个猜测,冥界规则可能泄露到人间界来了。”
  钟馗皱眉:“泄露到人间界了?不可能啊,冥界规则只有死后入冥界者才有可能知晓,这如何能被泄露?”
  墨宴此前只同慕箐芍知会过相关可能性,尚未同钟馗细说,便将有关庄府庄陶庄瑜他们娘亲慕欣叶所化作的恶鬼之事,详细再同钟馗说了一遍。
  庄致季会守着慕欣叶尸骨,很大可能便是知晓这能增强“恶鬼”怨气,能让它更加肆无忌惮去作祟。
  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罕见,墨宴便并未同太多人提及,只报备给慕箐芍了解一下。
  钟馗听着,亦是皱眉:“会不会只是巧合?民间邪术众多,此前亦出现过这样类似的巧合,后续将那邪术封禁了便是。”
  墨宴:“我之前亦是这么考量的,只是近日我又遇到了与凡间历练的司命星君,冥界动乱已传至天界,司命星君亦测算出冥界规则很有可能被泄露了。”
  天冥两界素来各司其职,无任何纠纷瓜葛,三界动乱时更是有过合作解决的前例,照理来说天界之人不会无缘无故给冥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司明熙会这么说,至少有□□成把握可以确定,他所言非虚。
  钟馗眉头皱得更深。
  若真是牵扯到冥界规则之事,那可就是有可能引起又一次三界动乱的大事了。
  天冥两界人员较少,又受天界神格冥界魂体约束,不会利用规则来做扰乱凡界秩序之事。
  但凡尘人间的“人”则不同,人有七情六欲,便是有自生而成的规则,都有人因种种私念而肆意枉顾,更何况是能颠覆三界的特定规则。
  目前为止冥界出过最大的乱子便是前阵中元日的冥界动乱,厉鬼亦是在那时才出逃的,慕欣叶化作恶鬼却是更早两月左右的时间。
  既然不是那厉鬼泄露的规则,又究竟会是何“人”?
  钟馗想不明白,他还未曾处理过这类的事宜。
  墨宴也没指望他能得出答案,拍拍他的肩膀:“总之,你再帮我喊一下孟婆吧,今夜我想我还是需要再同她详细聊聊,顺便再问问关于我体内怨气的事宜。”
  钟馗叹口气,应下来:“那行。你这几日身体如何了?应当没再做什么对你身体不利之事吧?”
  他本是随口补充着一问,墨宴却没回答。
  钟馗直觉不对:“你别告诉我那又用那个阵法了?”
  墨宴:“那倒没有,也就是用了点我自己的魂力去找我自己的记忆。”
  “不是,你体内怨气都积聚这么多了你还用你的魂力?你是真不要命了啊?!”钟馗这次没被他轻松似的语气糊弄过去,“你就不怕孟婆那边找不到其余方法么?你以前明明不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性格!”
  受到生前遭遇的影响,化作魂体后墨宴便成了利己主义,只在乎自己,不在乎旁人,钟馗真没见过他这么不管不顾的模样。
  以至于等“恨铁不成钢”之后,钟馗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话中的另一个重点:“找寻你的记忆?你有什么记忆可找的?”
  墨宴回答:“那司命星君说,此事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便是我与小白琅共同缺失过的一段记忆。但我并不知我究竟何时失忆过。”
  钟馗亦感奇怪:“你身为黑无常并不需要历练,亦不曾喝过孟婆的汤药,不应该会有失忆啊。这话保真么?”
  墨宴点头:“嗯。虽然那司命星君看着也不是太靠谱,但正事当头,应当还不至于信口胡诌。”
  钟馗陷入深思。
  思着思着又察觉自己被墨宴给绕进去了:“不对不对,现下最紧要的不是这个。所以你就为了这段不知是什么的记忆,在孟婆那边还没有反馈的情况下直接动用你的魂力了?”
  墨宴吊儿郎当似的:“那不然?这可是我和小白琅的共同经历诶,我怎么能忘。”
  钟馗:“?”
  钟馗:“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墨宴终于不再闹他:“好了我不开玩笑了。主要还是因为司明熙说那段经历同规则泄露相关,既然我们现下并无其他线索,我便想试着从这段记忆着手。只是我不论怎么搜查,都找不出我究竟失去过哪段记忆。
  “当然,其次还是因为这与小白琅亦有关。”
  他多补充了一句,但好歹还是那个分得清主次的墨宴。
  记忆相关的事宜钟馗了解不多,最后只道:“具体的我再汇报给孟婆吧,失忆的事宜还得是孟婆专业些,我就不陪你瞎纠结扰乱思绪了。”
  墨宴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比较有自知之明。”
  钟馗给了他一个白眼,挥掉他的手,接着问:“白琅现下的历练进度如何了?”
  “玉珠的黑雾淡了一些,应当算是有进展了。”涉及白琅事宜,墨宴态度稍微端正些,“目前已知是小白琅的怕打雷心结被解开了,我不知黑雾变淡是否与这个相关,还需有个机会多验证一下。”
  钟馗听说过白琅害怕的那些事宜,问:“那你打算如何验证,带白琅克服一下畏高畏黑?”
  墨宴:“嗯。有这个打算,只是尚不知该如何做。”
  钟馗帮着思索片刻:“那要不你试试将白琅带去高阁,让他直面所惧之事?”
  “不行。”墨宴反驳了这个方案,“我不会去做让小白琅畏惧之事,他会不开心的。”
  钟馗还想再劝:“只是试一下罢了,不都说直面所惧之事,是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么?”
  墨宴还是不同意:“不行。小白琅生前过得已经够痛苦了,这些都是他生前的遭遇给他留下的阴影,我不能让他遭遇一次这样的痛苦。”
  墨宴见过白琅面对畏惧之事时的状态,这绝对不是“直面恐惧”便能解决的。
  若是不找出他真正症结所在,直面只会加重他心底的畏惧。他决不愿看见白琅被逼到那一步。
  墨宴黑眸间情绪淡淡,显然钟馗的这个提议已经惹了他的不快。
  钟馗无奈:“行吧行吧。反正你与白琅相处最多,如何处理看你自己吧。我不掺和到你这个痴情人的计划之中了。”
  “还有事没?没事我走了,省得看你单相思得我都牙酸。”钟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似是被墨宴这无意识护短的举动腻歪到了。
  这都还只是单相思呢都这么护着了,若日后真成了,冥界又得多他一个怨魂。
  墨宴总算敛了神色,朝他挥手:“慢走不送啊,记得知会孟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钟馗随口应一声,紧接着便在原地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点声音轻飘飘落在地上,速度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快。
  墨宴转身要走,结果刚出一个拐角便撞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白琅,差点吓一跳:“呼,原来是小白琅,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白琅身上的气息墨宴已经很熟悉了,在正常清醒的状态下,他一般不会太注意白琅在他附近一段距离的状态。今日这般不能被白琅知晓的对话,只要不是凑得太近他亦不会在意。
  白琅站在原处,看着拍胸口的墨宴,还很好奇:“你也会被吓到吗?”
  墨宴无奈一笑:“当然了。我对你不设防,我只会关注旁人过来的动静,不关注你。也就只有你还能吓到我了。”
  白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接上他方才的问题:“我出来找你,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了。你在和谁说话吗?”
  他刚走到这边来,并未听到方才墨宴同钟馗的交谈,只单纯地疑惑着。
  墨宴没隐瞒太多:“就你上次见过的那个,钟馗。”
  白琅了然,又问:“那他人呢?”
  墨宴面不改色:“他有事,先走了。”
  钟馗确实还得忙着去继续他的捉鬼事务,这不算说谎。
  白琅亦无其余表示,只觉得这钟馗走得还真快。
  墨宴继续问:“你特意出来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琅想起自己的事,把自己揣出来的宣纸展开给墨宴看:“给你看这个。”
  宣纸上写的是白琅方才对着墨宴写的临帖所练的字,他练的是比较端正的那一版,相较于墨宴而言还显得格外稚嫩,但看得出来白琅在下笔前有过思虑与考量。
  整页字迹隐约间已能看出几分白琅自己这多日练字来的书写习惯,和几分墨宴的笔锋习惯。
  就好似在借着墨宴的字迹,于反复的斟酌揣摩间,亦在逐渐了解着墨宴。
  白琅看着墨宴,灰眸间浸入几分浅浅的期盼。
  只是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兴致勃勃的分享欲意味着什么。
  墨宴的神色不由得柔和下来,夸赞他:“你今日练字进度进步很大,真厉害。”
  得到夸赞,白琅才满意,将宣纸直接塞给了墨宴。
  墨宴:“这是……要送给我吗?”
  白琅点点头:“嗯,给你的。”
  墨宴到这会儿才仔细注意到宣纸上写的内容。
  ——平安健康,自在如意。
  很普通寻常的八个字,却如一根轻羽,轻轻落入墨宴心湖,泛起涟漪。
  这是白琅赠予他的又一份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