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对墨宴的说辞存疑,但见他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未再细想,同他一道回了庄陶庄瑜他们的院子。
  他们回去时,正巧庄陶庄瑜就在院子内。
  庄瑜见到白琅,神情欢喜不少:“白琅哥哥你回来啦?”
  白琅“嗯”一声:“你找我吗?”
  庄瑜瞥一眼墨宴方向,声音放小了些:“我们现下准备去见顾叔叔,一起去吧?”
  白琅抬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于才蹲回来的小孩又要被拐走这件事感到不悦,但这本就属于白琅今日行程中的一项,亦是他之前让白琅这么做的,不好再让白琅拒绝。
  他姑且同意:“你去吧,尽量午膳前回来便好。”
  白琅乖乖点头,走向庄陶庄瑜的方向。
  庄瑜小小地松了口气,向墨宴行礼致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墨公子再见。”
  墨宴随意摆摆手,没再管他们,庄陶庄瑜便同白琅一道离开院子。
  顾舒术每次与他们相约的地点都位于庄府附近的树林间,不易被人察觉,亦合适隐匿。
  庄陶庄瑜对于过去的路已格外熟悉,路上庄瑜还很开心地同白琅说了不少顾舒术的好话。
  白琅基本没细听,过耳便忘。
  半晌,他们终于行至树林中的一处小空地。
  小空地内有一套石桌石椅,石桌上已摆着温好的茶水,一名蓝衣男子独坐于石桌前。
  男子气质沉稳,头戴白玉流苏发冠,衣着不凡,样貌亦是俊逸,虽被喊作“顾叔叔”,但模样更似及冠之龄,一点都不显大,看着还是沉静从容之人。
  唯一令白琅感到诧异的是,这名男子眼睛前蒙着一层白纱,似是眼盲,但偏生端壶倒茶的动作格外精确流畅。
  “顾叔叔。”庄陶庄瑜主动喊人。
  顾舒术手间动作停滞,亦是微讶:“今日还有旁人?”
  白琅好奇地看着他:“你看得到我吗?”
  他声音轻,少年般的清润嗓音听起来很干净,语气亦是纯粹的疑惑,听不出分毫恶意。
  顾舒术敛了神情,莞尔:“我亦是修仙者,虽目盲……但可以神识大致感知四周。”
  他用了“亦是”,显然是看出白琅修仙者的身份,便将白琅最需要探听的消息直接告诉了他。
  白琅不太懂修炼事宜,目前只从墨宴那儿学会了神识传音,不知这神识竟还能探查四周。
  他惊叹:“好厉害。”
  乖乖软软的声音很轻易便能得他人喜爱。
  顾舒术对他态度温和,轻摇头:“算不得厉害。这是修士的基本功,小公子应当亦是懂的。”
  白琅茫然:“可是我不会啊。”
  “……嗯?”顾舒术语气间同样带上疑惑。
  庄瑜在旁侧解释:“白琅哥哥记忆残缺,很多事宜不记得了。”
  “如此……”顾舒术声音放轻,“抱歉。”
  白琅最近听道歉都听习惯了,摇头:“没关系。”
  顾舒术招呼他们:“都先坐下罢,莫要站着了,尤其是小瑜,你昨日才昏倒过,注意身体。”
  “知道了。”庄瑜乖乖应声,拉上白琅一同去桌边坐下。
  顾舒术先替庄瑜把脉,关心一番庄瑜的身体。
  白琅安静坐在旁侧,目光仍放在顾舒术身上。
  他记得庄瑜说过,顾舒术此前想过带庄陶走,但这样的话并不能同时带上庄瑜,原来是因为他本人亦算是个“病患”么?
  这人倒是比他预料中的要文弱些。
  白琅又忆起庄府中他见到过两次的女鬼面容,那女鬼生前应当亦是眼睛受损,被人挖走了眼球。
  这人眼睛同样有问题,会有何关联么?
  白琅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事情,便坐在一旁听庄陶同他聊了会儿。
  待顾舒术检查完庄瑜身体,确认他暂无大碍,他才重新问及白琅事宜:“这位嗯……白琅小公子?是小瑜小陶你们新交的好友么?”
  顾舒术只听到庄瑜提过“白琅”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些不确定。
  庄瑜应了下来:“嗯,白琅哥哥是同他师尊一道来庄府驱鬼的。”
  顾舒术疑惑:“师尊?”
  庄瑜拿捏不住关于墨宴的具体事宜能不能说,便没替白琅继续回答。
  白琅自己接了话题,强调:“嗯。一个自称我师尊的人。”
  顾舒术并非庄家人,庄陶庄瑜亦知此事,白琅就不考虑什么给墨宴留面子的事情了。
  顾舒术大致明白:“是你失忆后认识的人么?”
  白琅点头,见顾舒术没反应,意识到他看不见,补充一个“嗯”。
  顾舒术又问:“那关于庄家的事宜,你们如今调查得如何了?”
  白琅想了想,回答:“墨宴说,庄陶庄瑜娘亲的死,和庄致季应该也有点关系。”
  旁侧的庄陶皱眉:“和他也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娘亲?”
  白琅摇摇头:“不知道。墨宴只说应该有关系,但不确定是生前有关,还是死后有关。”
  庄陶与庄瑜听不懂这些专业事项,迷茫地看着白琅。
  白琅并没有理解他们的眼神,回答过后就沉默下来。
  顾舒术在这时温好一杯新的茶水,递向他的方向:“来,喝杯茶罢。此茶是自修仙界带来的,长于浓郁灵气间,比之人界茶水,应当更适宜你。”
  白琅还记得庄陶第一次给他沏的茶,问:“是苦茶吗?”
  顾舒术浅笑:“放心,不是苦茶。听你语气声音,我大抵能猜出你应是喜甜厌苦的小孩。”
  白琅不明觉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吗?”
  “嗯。”顾达居应一声,“你的语气声线单纯,听着便不似爱吃苦的小孩。你那位……自称是你师尊之人,待你应当也很好。”
  白琅不太懂如何算“待他好”,便没回答,端起茶杯抿一口,与那日庄陶给他的甜茶口感相似,应当差不多就是这种茶。
  他喝了小半,还挺喜欢这种茶的口感与味道。
  顾舒术轻笑着问:“如何?此茶长于灵气间,对修仙者而言会更有益处,亦更适宜修仙者的口味。”
  白琅回答:“嗯,好喝。”
  他说得朴实无华,听着好似还有些敷衍,只是因他偏轻的语气稍显真诚。
  着实是名不通世故的单纯小孩。
  顾舒术亦抿口茶水,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同三名小孩闲聊起来。
  期间大部分时候是庄瑜与顾舒术在聊,庄陶性子会沉闷些,时不时给庄瑜添点茶水,偶尔在庄瑜提及他时回答几句。
  白琅不擅交谈,对他们聊的话题亦不感兴趣,基本在放空自己的思绪或是喝茶。
  每当他茶杯见底时,庄陶也会给他倒满,白琅就继续喝。
  顾舒术和庄瑜那边话题换了几轮下来,白琅喝茶都快喝饱了。
  庄瑜又把话题聊回庄府事宜,提及此前他们院子中有恶鬼,墨宴为驱赶恶鬼,他们娘亲生前留下的屏风被损毁了。
  顾舒术微滞,片刻后轻蹙眉,担忧地问:“那你与小陶可有受到何影响?继续在那院中住,可会太过危险?”
  庄瑜回答:“您放心,白琅哥哥说了,我们没有受影响。那院子亦被墨公子加了结界,恶鬼进不来。”
  “未受影响便好。”顾舒术稍松口气,关注起话中里一个重点,“白小公子还知晓你们是否收到影响了么?”
  此前的聊天中,庄瑜偶尔有提及白琅,说过他与墨宴应当是很专业很厉害的捉鬼师。
  白琅只听到顾舒术喊他,灰眸重新聚焦,抬眸看向顾舒术与庄瑜的方向,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顾舒术在问什么。
  他坦诚回答:“嗯。我能看到怨气。一个人的周围若有怨气,那便是被恶鬼缠上了。”
  白琅说完,庄瑜又补充:“白琅哥哥可厉害了,那日他还看到过我们院中那恶鬼的样貌。”
  他话间带了些小小的崇敬,眼睛亮亮地看着白琅。
  白琅神情未变,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厉害技能。
  那恶鬼长得真的好丑,他宁可看不见。
  顾舒术听着庄瑜的话,轻轻摩挲瓷杯,状似不经意地问:“白小公子还能看到那恶鬼容貌么?我可否问问你看到的那恶鬼是何模样?”
  白琅回答:“是名女鬼,但是没有眼睛,应该生前被挖掉了,眼眶下有血痕,是死后无法出现的痕迹。”
  顾舒术停滞片刻。
  白琅歪头问他:“怎么了吗?”
  顾舒术这才回神,歉然道:“无事。那白小公子可知,什么样的人,死后才会变为恶鬼?”
  这题白琅会,他听墨宴科普过:“首先必然是死于非命,临死之际怨气足够重,便会在死后成为恶鬼。
  “大部分恶鬼都因生前为人所害,心存强烈怨恨而化。作祟范围亦停留于生前害死他的那些人及其周围。”
  “原来如此。”顾舒术将手中瓷杯放下,轻声应答一句,便不再停留于这种话题当中,转回些寻常家常,仿佛真的只是随意问问。
  白琅心性单纯,并未多想,话题移开后便继续放空自己。
  良久,茶尽水凉,顾舒术及时收了话题:“今日时辰不早了,小瑜你身子虚,莫要在外边待太长时间,差不多便回去吧。”
  庄瑜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点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顾叔叔您记得回去路上小心些。”
  顾舒术轻笑:“嗯,我知道的。”
  他又将一个包裹交给庄陶:“这是我近日为小瑜新配的药方,旧的便停了罢,时辰仍同之前一样。”
  庄陶认真点头:“好,我记住了。”
  俩小孩一道起身同顾舒术道过别,白琅便跟着他们一道回庄府。
  等他们的脚步声渐远,顾舒术才收拾此处的茶具,起身亦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顾公子且留步。”
  墨宴不知何时自一棵粗壮大树后绕出,双手抱胸,单肩倚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男子。
  “套了我家小白琅这么多讯息,就这么佯装无事地离开,顾公子是否有些太欺负小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