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古月工作安排的不合理性,而疑惑其工作效率的唐宁完全没有注意到古月甩在自己身上的锅。
朱设听闻了古月的说辞，再次强调不要把未完成的图片贴上展板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整个设计部都在加班,那么他这个主设也不可能提前下班。
打印机自布置展板的工作开始后就没有停歇过，设计部的三个设计组以及版房的工人、手工师傅同样也是如此。
按照正常的订货会前的工作进程，今天本不用赶着进度，往日总公司那边的检查也不会安排在订货会前的这个时间。
古月见朱设回了办公室,她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将被朱设从展板上撕下的图片放在了唐宁桌上，似乎是为了继续完成先前的“表演”,古月又补充道：“下次给我看过之后再贴板子。”
这会儿的唐宁终于意识到了古月一番言论的目的,看向古月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庞，唐宁再一次感受到刚刚学习解读他人面部表情时的艰难。
为什么这样的笑容表达的感情却根本与之无法匹配？
古月不够了解唐宁,只是见识过唐宁有着些许超越常人的天赋,但是并不知晓唐宁社交方式也不同于常人。
还在想着唐宁作为一个职场新人不会敢反驳自己，会默默承受这样的黑锅的时候,唐宁开了口。
“给你看过了,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图片的导出时间。”
唐宁根本不在乎这样直接拆台自己的直系上司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在乎为了维护职场氛围而配合古月的任务分配,在他看来古月的行为只是在耽误工作效率。
一开始唐宁还不熟悉整套工作流程，一直按照古月的规矩处理工作，数日下来清楚了流程后,他现在非常确认古月的工作效率之低的原因就在于她不断地让助理干着重复、没有价值的工作。
现在他明白了刘蕊之前告知他小心古月的话语的真实意义。
比起助理在工作上给予古月的帮助,古月更想从助理身上得到情绪价值,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满足自己处于上位者的控制欲。
越是看到助理为完不成工作、完成重复却一直过不了关的工作而痛苦,古月越是笑得开心。
不过，唐宁并没有在丝申长期发展的想法，他也不惦记丝申小设、主设的位置，他目的明确，自然也不受这些隐性职场规则的控制。
“‘未完成的图片’，问题不在颜色，在整体画面的完成度。”
唐宁每说一句，古月脸上那如同程序所设定好的完美笑容就僵硬一分。
“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完成‘有完成度的图样’。”
另外两位与古月面和心不和的小设躲在工位的电脑屏幕后，捂着嘴偷笑，头一次见古月手底下的设计助理这样直白开怼，她们自然乐于看戏。
唐宁虽然身份上是朱设的设计助理，但是为了熟悉工作流程，目前跟在古月身边，古月原本就有一个设计助理刘蕊，加上唐宁后，现在带着两个设计助理，但是工作效率仍旧慢其他只有一个设计助理的小设，这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古月靠增加设计助理的重复性工作去做着她自认为打磨助理的行为，如果被朱设怪罪工作效率低，也可以直接将脏水顺利泼在自己的助理身上。
“我合理安排了工作，但是助理实在是完成得太慢了。”
“这么一点儿事，助理得做好几遍才达标，我也很头疼。”
“厂商对接有问题那就是助理的问题，是她联系的厂商。”
刘蕊从进入公司到现在一直默默承受着古月的各种黑锅与脏水，她想要在丝申的设计部继续干下去，只能忍下，从来没有抱怨过古月的那些行为，比起古月手底下曾经带过的设计助理，刘蕊的坚强与坚韧整个设计部有目共睹。
但古月现在碰上的是唐宁，唐宁可没有像刘蕊一般有那么多顾忌。
“你来不及过稿，可以让朱设审。”
被唐宁的话搞得有几分不爽的古月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跟唐宁吵起来，一来那不是她的风格，二来，若是让别人觉得她连一个助理都降不住，她古月也可以别干了。
不过古月没想到唐宁还真是一点儿职场规矩都不顾，原本唐宁以朱设的设计助理的身份加入设计部，她还摸不清唐宁是不是有着什么背景，试探着指使了唐宁几天，发现朱设那边没有表明任何态度后，她便放心“打磨”起唐宁，没想到现在这小子倒是搬出了朱设。
他到底哪里有资本搬出朱设？
古月不觉得唐宁真与朱设有着什么关系，能被扔到设计部与他们一同赶订货会前的繁杂工作，肯定也就没什么来头，真要有背景，哪会赶在最苦最累的时候把人塞进来。
就算是要锻炼人才，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一个没有接触过订货会前期工序的菜鸟，在这个时间段进入设计部，只会被嫌弃碍手碍脚，高效率的工作需求也会让菜鸟完全无法在短期内适应工作，真要是为了锻炼人才，应该在订货会结束之后，加入设计部，这样就能够完整走一遍上新季度工作流程。
想到此，古月也有了些许底气，稍稍缓了缓因为唐宁拆台的话语而僵硬的脸色，想要喝口水打断一下之前被唐宁牵着走的节奏，这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
“刘蕊。”
刘蕊认命般站起，拿着古月的杯子走向公司的茶水间，离开前还给了唐宁一个眼神，希望他不要再与古月对着干了。
可惜唐宁此刻已经拒绝解读外人的情绪了，他觉得办公室的这些人的神情都太难解读，看上去是一个意思，但感觉上却有着另一重意思。
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好，就算因为他个人原因造成了误会，至少对方反映出的负面情绪都是容易理解的。
不像眼前的古月，一张和煦的面容，但不论对待人的态度还是说出口的话语都没有一点儿与和煦对等的温度。
古月说着什么，唐宁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想起来以前在寝室和秦施彰几人谈天说地的时候，提到的‘笑面虎’。
之前秦施彰在了解到唐宁小时候的行为与心理矫正有过教导如何认知外人情绪的课程的时候，说起过表里不一的人会干扰唐宁的判断，当时唐宁还没有完全理解是怎样的表里不一，秦施彰与贾奕他们仨就以‘笑面虎’为例，给唐宁做出了解释。
唐宁碰上过以笑容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人，但那种情况根本比不上古月的一根手指。
古月强悍就强悍在，除了一个人看着电脑、喝水、吃饭等情况，只要和人构成交谈、社交的状态，她的脸上就会出现那模板一般的笑容。
甩锅的时候也好、泼脏水的时候也好、收到朱设批评的时候也好，包括她批评教育刘蕊和唐宁的时候，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唐宁悟了，这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想着还不自觉点了点头。
“听明白了是吗？好的，去把款式各色都排好版打出来吧，早点干完早点下班。”
古月看着唐宁脸上的表情，没有得到让她满意的结果。
她之前以同样的话术教育刚入职的刘蕊的时候，可是看到对方红了眼，眼底闪着泪光又无法真正放任情绪爆发，最后抽着鼻子回工位完成工作的模样，这唐宁不说真落个泪，至少得有点儿生气或者不满吧？
古月就像是一套连招打在了棉花上，棉花底部还垫上了消音棉。
刘蕊端着新给古月泡好的咖啡回到了办公室，坐在古月后侧的小设，低声对自己工位旁的设计助理嘀咕道：“看看，还是我对你好吧，这么忙，我可没让你去帮我端茶倒水。”
“好好好，谢谢水水姐。”
“再这么叫试试？”
“错了错了，秦淼这套图你审一下呗，没问题我就去做我们组新企划了。”
“你也学刚入职那一套是吧？还需要让我审？”
“开个玩笑嘛，你看古月那边多享受‘审核’的过程，人家刘蕊入职这么久了，不算替古月背的黑锅，工作出错率几乎为零，还要‘审核’呢。”
“这么心疼，你和刘蕊换换？你去给古月当助理。”
“还是算了，还是跟着水水姐有前途，你当上了主设，我就可以做小设了，水水姐努努力啊。”
“你咋不努努力直接当主设，让我跟着你吃香喝辣？”
“那不行，水水姐没坐过的位置，我坐着水土不服。”
“行了行了，闹够了解乏了就赶紧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太晚了下班，你一个小女生回去也不安全。”
“好嘞，水水姐。”
二人笑闹的声音不大，氛围和古月那一组完全不同。
设计部的设计组这边的办公区域分了三组，古月所带的刘蕊、唐宁这一组，再就是另外的两个小设和她们各自的设计助理。
另外两位小设和她们的助理关系都很融洽，开开玩笑聊聊天，说说工作以外的话题是常有的事，只有古月这一组的气氛永远压抑得吓人，和古月成日脸上的笑容完全成反比。
晚上十点半，朱设交代完工作后，先一步离开了公司，本想带唐宁一程，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对唐宁的“特殊化”。
童丽交代了要让唐宁快一点接触设计部的工作流程，他搞这个特殊化耽误了唐宁熟悉丝申设计部的工作，他到时候也不好跟童丽那边交差。
过了半个小时，古月也准备下班，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刘蕊和唐宁后，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背着包离开了办公室。
另外两个组的工作也差不多快完成了，唐宁手上的工作还有不少，因为硬生生在工作流程中加了一道工序，这也使得唐宁的工作效率低了不少，也不知古月是怎么想出这招的，其他组根本没有这道工序。
见古月离开，刘蕊这才觉得心理压力稍稍缓解了些许，对着唐宁开口道：“感觉怎么样？这样的强度还适应吗？比起在学校的时候，应该长见识了吧？”
刘蕊并不知晓唐宁熬夜赶工成衣设计作品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更耗费精力。
唐宁裁剪着过会儿要贴在展板上的图片，回复刘蕊道：“见识到了。”
“什么？什么见识到了。”
刘蕊觉得唐宁的回答有些奇怪。
“见识到了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