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棠脸上的血色尽失,后退了一步:“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简一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只觉得有的人虽然明面上年岁见长,但脑子是一点不长:“而且是人家亲口告诉我的,你呢?你只会在高考前几天忽然发癫来和我告白,自己不想上大学就算了,还想让我一起落榜?”
  “不是的,我没有想让你和我一起落榜,我只是,只是......”
  宋嘉棠又后悔又愤恨,险些把牙咬碎。
  “为什么他是同性恋你就和他一起玩,我是同性恋你就不理我?”他几乎被嫉妒烧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向简一寻质问道,“这不公平,明明我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
  “人家又没和我表白。”
  简一寻冷冷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别总把自己和别人比,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说完,转身和邢柏道:“你送他回去吧,我等师兄一起回。”
  邢柏刚刚虽然在结账,但也留了只耳朵听他们两个的声音,自然知道宋嘉棠又犯蠢惹了简一寻,连忙应了一声。
  简一寻瞥了宋嘉棠一眼,推门出去了。
  许书澈去完卫生间回来,只在餐厅的大门前看见了邢柏和宋嘉棠。
  “许哥,简一寻在外面等你,”邢柏说,“我们家不在一个方向,你和他回去吧。”
  许书澈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和他道:“谢谢款待,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邢柏习惯了其他朋友动辄互损开玩笑的相处方式,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感谢,倒是有点适应不能,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朋友嘛,互相请吃饭很正常。等你们开学我去b大,到时候你们还得请我吃饭呢。”
  许书澈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他知道以邢柏的家庭不可能真的缺这回礼性质的一顿饭,但应该是看出来许书澈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为了他好过才这么说的。
  至于另一位......
  许书澈不动声色地瞥了宋嘉棠一眼。
  简一寻没在餐厅里面等他,或许已说明了问题。只是许书澈不知道简一寻和宋嘉棠说了什么,现在只能看着宋嘉棠绿得发青的脸暗自揣测。
  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道:“再见,宋嘉棠。”
  宋嘉棠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双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邢柏拍了下他的肩:“人家和你说再见呢。”
  “再见,许哥。”
  宋嘉棠沉默半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许哥,路上小心。”
  说的是“路上小心”,听着却像宋嘉棠在咒他似的。
  许书澈点到为止,说完后匆匆离开了餐厅。
  简一寻正蹲在餐厅外面玩手机,听见玻璃门转动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撒娇还是埋怨:“师兄,你怎么那么慢啊?”
  “刚在和你朋友说话,”许书澈说,“走之前要打个招呼嘛。”
  “......你不用给他打招呼。”
  兴许是蹲的时间太长了,简一寻腿有些麻,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他不欢迎你,看不出来?”
  这会儿周围没别人,两人终于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小声密谋了。
  “不欢迎我?”
  许书澈扬起眉,思索半晌后道:“我只是觉得他对我态度很怪,也没到不欢迎的程度吧,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有些社恐害羞,才不太愿意在我面前说话。”
  “你把他想得也太好了。”
  简一寻喊了辆出租车,闻言看了他一眼:“师兄,你这样会被骗得很惨的。”
  许书澈听了他这话,有点不高兴:“谁说的,我可不好骗了呢。”
  他说话时尾音拉长,似乎在埋怨简一寻。
  简一寻听在耳朵里,心情还挺不错的,打开车门让许书澈进去,顺便哄道:“嗯对,师兄最聪明了,可不好骗呢。”
  “他为什么不欢迎我啊。”
  许书澈还在纠结宋嘉棠的事,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觉得反感了吗?可我没觉得我有说什么不对劲的话呀。”
  “那倒不是。”
  简一寻钻进车里坐到他身边,轻描淡写:“他觉得我喜欢你罢了。”
  “啊?”
  许书澈瞪大了眼睛,好像觉得他说的话特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啊?”
  简一寻耸了耸肩:“这我哪知道。”
  他说完,顿了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啊,”许书澈拧着眉,“你在问什么?”
  “......啧,没事。”
  不知为什么,简一寻听见许书澈说“不喜欢”时心里蓦地漏跳了一拍,继而被无法言喻的不爽填满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是直男,是不会和喜欢自己的男同性恋做朋友的。
  如果许书澈喜欢他,那他才觉得难办呢。
  简一寻这么安慰自己,可心底总会冒出一道小小的声音。
  真的吗?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简一寻家的阿姨休息得早,这会儿被开门声惊醒,匆匆忙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我姥来了吗?”简一寻问。
  “来了,六点多来的,说你要带同学看狗。”
  阿姨小声给他讲:“但是你不在,老太太有点生气,带狗出去散步后回来就睡了。”
  “哎,邢柏真是讨厌。”
  简一寻恨得咬牙切齿:“早晚揍他一顿。”
  “你们是在外面吃完了吗?”阿姨问道,“用不用我再去煮点什么?”
  “不用了,王姨。”
  简一寻对她笑了笑:“我们吃过了,你休息去吧。”
  许书澈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简一寻的房间不算很大,和电影电视剧里那种少爷房间相比差了不少,但宽敞舒服,尤其是那张床,看上去睡两个人不是问题。
  但许书澈却不太想和他睡一张床。
  上次睡在一起纯属意外,现在简一寻也知道他的取向不一样,估计不会愿意再和他睡一张床了。
  直到他看见简一寻往床上丢了两套被子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简一寻,我在地上打个地铺吧。”
  许书澈看着简一寻忙忙碌碌,忍不住说:“你家地上这边也挺宽敞的,地方足够大了。”
  简一寻将被子铺完,这才开口,声音里却满是调笑的意味:“师兄,你说你要睡地上啊?”
  许书澈还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对啊,我睡地上。”
  “师兄,我光轻轻掐你一下,你手腕就能发青,”简一寻叹了口气,“睡个学校的硬床板,手腕脚腕也都硌青过,你要是睡地板,明天早上还能起得来吗?”
  许书澈脸颊发烫,小声说:“那也不一定呀......”
  还不一定呢。
  就许书澈这个豌豆公主体质,简一寻可不太舍得他明早睡得一身青。
  “睡床,就这么定了。”
  简一寻拍了拍手,又给许书澈找了个枕头:“又软又宽敞啊师兄,怎么看都睡得下两个人。”
  看起来简一寻好像真的不是很在意。
  既然简一寻不在意,那他也不在意了。
  恐同的人都没说介意,他多想个什么劲。
  “师兄你先去洗澡吧,”简一寻说,“我屋里没有淋浴间,你出门然后左拐,门上装磨砂玻璃的就是浴室。”
  许书澈拗不过他,只能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依着他的说法去了浴室。
  简一寻到底是不是直男啊......
  许书澈上大学的四年里也真遇见过那种恐同的直男,属于是看见同性恋就会昏倒的程度。
  可简一寻一面说着自己恐同,一面又是和他求和好,又是邀请他来家里过寒假,甚至连睡在一张床上都不介意。
  那他在恐什么?
  许书澈想不明白简一寻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心思重重地脱了衣服,抬手就打开了水龙头,忽略了水温。
  冰凉的水从喷头浇到了他身上,幸好他躲得快,不然这兜头一捧凉水,就算b市有暖气,依照他那个容易发烧的体质他明天也绝对不好过。
  许书澈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调水的大小和温度,可眼镜被他放在外面了,现在他看什么都模糊一片,根本摸不准那个水龙头该往哪边调。
  浴室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万般无奈之下,他开口喊人:“简一寻。”
  水流“哗哗”地砸在浴室地面的瓷砖上,盖过了他的声音。
  许书澈微微提高了音调:“简一寻!”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许书澈这才想起来要给自己找什么东西遮一下,急得随手抓起放在旁边的一条大浴巾,却围得乱七八糟的。
  “师兄,怎么了?”
  简一寻打开门,声音里裹着担心:“我刚刚听见你喊我,我——”
  他话说到一半,倏地顿住了。
  许书澈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围一半露一半,好看的锁骨就这么直白地撞进他的眼中。
  不知是冷着了还是着急,许书澈的眼眶微微泛红,轻声说:“水太凉了,你家的水龙头我不会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