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看看这个名单,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签了。”
  宣传部来的学妹很敬业,和林修认真地讨论了该选择哪家赞助商,将符合要求的一家家都列了出来。林修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刚要签字,却听见隔壁更衣室里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林修眼皮一跳,拿着笔的手却十分稳健地在赞助商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学妹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更衣室:“学长,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林修十分和气地笑了下,面不改色地继续确认和签字:“可能是你听错了吧,我们这儿的更衣室隔音一贯很好。”
  学妹眨了眨眼,似乎很好奇,但碍于在人家的更衣室里,于是也没再继续细问。
  林修将签好字的表单递给她:“那以后就劳烦学妹费心了,我们队长的要求实在有点太多。”
  “没事没事,不费心,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学妹抱着那一摞表单起身,向更衣室的方向望去:“简学长还没和曲部长谈好吗?”
  林修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准备支吾着说两句话打圆场,更衣室却被人打开了。
  曲超被简一寻扶着走了出来,脸上青紫了一块,紧紧地捂着肚子,似乎被人揍了。
  学妹大惊:“部长你这是怎么了?”
  曲超呜咽了一声,摇摇头。
  “刚刚我和学长聊天的时候,学长在更衣室里脚滑摔了一跤。”
  简一寻撒起谎来简直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给脸摔着了,肚子好像也撞到了柜子,所以现在很疼,但我简单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没大碍就好。”
  学妹松了口气,埋怨道:“部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更衣室平地都能摔一跤?”
  曲超愤恨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没事,多谢学弟扶我出来。”
  简一寻扬了扬眉,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情真意切:“学长如果需要我帮忙送去医院,我也一定会送的,学长不必担心。”
  “你......”
  曲超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给自己憋死。
  “那就谢谢学长了。”
  学妹不知道个中暗流涌动,扶着曲超和林修简一寻鞠了一躬:“那我们三月开学的时候再碰一下。”
  目送走了两人,林修用胳膊肘怼了下简一寻:“哎,他不是摔的吧?”
  “当然不是摔的,我揍的。”
  简一寻说话时表情淡淡的,就好像谈论明天什么天气一样自然:“怎么?这都看不出来?”
  “不是,你......”
  林修话说了一半,哽在喉咙里,半晌后才恢复了理智:“你怎么打人啊?我们法治社会,不能干什么都动手的。”
  “他造别人谣,我还不能打他了?”简一寻冷笑,“说人家和这个有一腿和那个有一腿,我给过他机会了还死不悔改,这不就是欠揍吗?”
  林修刚想问他曲超造谁的谣,看见简一寻满是怒火的眼睛就明白了。
  八成是许书澈。
  林修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简一寻的肩:“兄弟,我觉得你是陷进去了。”
  “陷进去?什么陷进去?”
  简一寻顶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向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林修在说什么。
  这种事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修觉得自己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很不错了,于是十分聪明地三缄其口,没再继续。
  ***
  b大的期末考在一月十日左右就考完了,一些学生干部可能会等到十四五日老师放假的时候才离校。
  许书澈早早就给导师交了论文,答应了几个师弟师妹帮看论文的要求,在宿舍里支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脑。
  篮球队的人一半都买票回家了,简一寻一身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散,办了□□身房的卡,每天去疯跑两三个小时,然后带着一身汗回宿舍就往许书澈身边贴。
  许书澈原本正在逐字逐句地给师妹的论文纠错,被他贴得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嗯?”
  简一寻抬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我歇会儿,累了。”
  “别往我身上蹭,”许书澈说,“一身汗味儿,脏。”
  简一寻是个很听劝的人,许书澈说他脏他就站起身,拿了毛巾准备去洗个澡。
  他刚把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一半,却忽地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对许书澈道:“你往后不用担心住对面的那个傻逼造谣了。”
  许书澈抬眸,眼神有些迷茫:“什么?”
  “我教训了他一顿,他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简一寻掩唇轻咳一声,别过眼睛:“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霸道,但是他每次都在我面前和我说你的坏话,我听了很不舒服。”
  许书澈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如果我现在责怪你,你会生气吗?”
  “这倒不会。”
  简一寻摸了摸鼻子:“因为我本来就是自作主张替你伸张正义,我又没问过你需不需要伸张正义,啊就......你要是怪我,我也没关系。”
  “所以我不会怪你。”
  许书澈轻声道:“你是为了我才这样,我如果反而责怪你,是不是太圣母了?”
  “我......”
  简一寻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嘴边。
  他没想到许书澈居然会这么想,本来以为以他的性子和遭过霸凌的经历,会先批评他欺负同学不对。
  “本来就是这样么。”
  许书澈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惯来清澈的眸中掠过一丝厌恶:“是他先来招惹我们的,又不是我们主动去找他麻烦,如果说霸凌的话,那也是他霸凌我们。”
  简一寻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道:“你说的,‘我们’是......”
  “我和你啊。”
  许书澈歪了下头,似乎很疑惑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然还能是谁?”
  “没什么,我就问问。”
  简一寻抓起椅子上放着的换洗衣服和毛巾,飞速地冲进了浴室:“那什么,我去洗澡了!”
  他忽然之间觉得有几丝呼吸不畅,就好像许书澈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缠绕着自己的脖颈,让他愈发燥热得喘不过气来。
  可被许书澈划进“我们”的行列里,简一寻又是高兴的。
  这让他觉得之前一直在被许书澈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但好像经过这件事,那个许书澈用来防范别人的无形罩子被打开了一点。
  是不是再努努力,他就可以钻进去了呢?
  简一寻拿着毛巾,对着浴室的瓷砖墙壁傻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为什么要钻进许书澈心里啊?
  好兄弟......是这么做的吗?
  浴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关上后,许书澈才收回目光,拿起放在电脑边的手机。
  刚才和简一寻说话的时候,手机一直“嗡嗡”地震个不停,微.信消息一条条地弹出来,霸占了他的整个手机屏幕。
  许书澈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微微阖眼,点击了解锁键。
  微.信界面上明晃晃地亮着一个“10”的红点,发消息的人没有备注,头像是一张山水画。
  就是中年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头像。
  许书澈蹙着眉,点开了对话框,只看见了满屏的质问。
  “你今年还不回家?”
  “他妈的,老子把你养到大,你说跑就跑了,你让我脸往哪搁?”
  “老子不管,你今年要是他妈的再不回来,老子就找到你们学校去!”
  “我没钱花了,你给我卡上打点钱,你有钱吧?”
  “我卡号是238xxxxxxxx,快点,别他妈让我催,你本来就应该给我养老。”
  许书澈一条条看下去,近乎窒息。
  他颤抖着指尖在对话框中写道:“我不会给你打钱,也不会回家过年,别再想从我这里要到一分钱。”
  这句话发过去,许书澈就迅速将对方拉黑了。
  对面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是那个酗酒家暴和母亲离婚的父亲,也是那个从来没尽过监护人意义的人。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男生的事被王世美捅了出去,老师觉得他心理变态,把他父亲找来了学校。他父亲一身酒味,听说老许家这棵独苗香火长歪了,气得当场脱下鞋打他,破口大骂。
  然后许书澈就成了全校的笑柄。
  很多时候他在想,高中那一年他几乎遭遇了一生中毁灭性的打击,却仍活了下来,也算是一种命大。
  等上了大学之后,他过年的时候就再也没回过家。学校如果赶人走,他就在什么平价旅店里凑合住一段时间,等开学前半个月再回来。
  而今年也不例外。
  许书澈垂眸,将手机锁屏放在桌面上,正要继续给师妹看论文,浴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沐浴露的味道席卷了半个寝室。
  “真无语,我们篮球队的队员几乎都走干净了,明天去见赞助商也没人和我一起。”
  简一寻擦着头发出来,拧着眉头回完消息后随口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家啊?票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