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是舞姬和刀的cp > 第12章3下行,下行
  ——他很会解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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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位于一座绝壁下的平原。可城里的玉商店,却能买到雪山顶的白鹤翅羽。实际上,商店还出售荒漠中的甘草、火山边的黑曜石、还有异国他乡、不知名艺人造出的琉璃水杯。城市没有通往雪域、荒漠、火山的路,可玉商店里,这些奇异而货真价实的商品却源源不断涌现在人们面前。
  无人知晓缘由。玉商店,也被称为“与世界相连”的商店。
  有一天,玉商店店长似乎遇到了麻烦。
  店里的账房先生百百,急急奔去店铺外一家窄门的客栈。客栈里住着传说中的仙子,百百捎来口信,请他即刻去商店里救人水火。
  银色仙子轻轻沉下眉头。
  不久前,百百和小工阿宽才来过,也是有难忍的烦扰要他解开。
  ——怎么突然间,大家都齐齐感觉到异样?
  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危机,触发了这些征兆呢。
  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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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发人离开客栈,幽幽地向玉商店飘去。
  装着花瓣的罐子,随之在衣下飘拂。此时,若是花瓣化作刀,化作人形站在他身边,大概会拉住他,蓦地轻声说:
  “你今天遇到了很多人。来自客栈和玉商店里。”
  他会微微笑道:
  “不回溯一下吗?
  “玉商店,已知的有四个人。你见过了百百,阿细和阿宽。
  “还有一个,就是请你前去的店长了。
  “不过,也许不止四人。阿细和阿宽是装配橱窗的工匠。他们提过,要按照图样,装饰橱窗的展板。这个图样,也可能并非他们亲自设计的。
  “如果图纸也不是出自店长,那么,就还存在额外的设计师了。
  “也就是,你接触到的玉商店的信息,至少包含了五个人。
  “去往商店之前,这些概况,会不会有用呢。”
  说到这里,黑发男子大概会微微歪过头。
  “再看旅店这边。首先是那位老人家,对玉商店似乎颇有嫌隙。还有她的小孙子。——”他指的是客栈的店主奶奶。老人被百百和阿宽搅扰,像是夸大其词对整个玉商店都生出了芥蒂。“商店的人叫您过去?别了!”她曾对银发人说,“那个乱糟糟的地方,去了怕不是有危险!”老奶奶的小孙子,放心不下银发人,偷偷地追出去一路紧跟着。“是要陪我吗?”银发人回过头轻柔地问。小孙子仰起脸看他:“对,你这么美的舞姬,外出危险,要有人保护才行。”
  小孙子和奶奶平常就住在客栈。也是个特别的地方,像一处隐居之所,门很窄,可穿过窄窄的门却进入一片仙境。每一个角落都是精心打理的。外墙上,藤条经过修剪,疏落而简练地一条条绾过墙面。屋里亦遵循着严苛的美感。地面铺着水波图案的石砖。灯罩上刻着浮雕,灯火透过,会投下空中楼阁般的倒映。走廊一侧若有镜子,则对侧必有花架,让住客在对镜时瞥见身后的镜中花。
  可是,这些美感,都是心很静时才体会得到的。
  住客们,大多旅途匆匆,没有闲情停下来品鉴。
  而这些细节,不显眼,维护起来却很费力。价格也不低的;旅客花同样的钱,倒更喜欢奢华的、第一眼便美轮美奂的住处。客栈生意因此并不好。老奶奶的心愿就是开一家古雅含蓄的店,开了二十年,店面从十五间客房,缩减到现在的三间。
  并且时常住不满。老奶奶也以店寻友,遇见称心的人,便会以低廉的价格邀对方入住。
  “就比如你。”
  若黑发男子在,会对银色仙子如是说。
  银发人是没钱付房费的。能住进来,是因为驻足眺望客栈的藤花,被老奶奶看见了。
  “不过,其他两位客人,就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其中一位,看见了你帮助阿宽和百百。
  “他为什么会那样体贴呢,替你避开了客栈主人。而在你动用法力、不便被外人看到时,他也没有强行留下来围观。
  “胸口系着红绸领结。论财力,是能主动住进来的人。
  “而另一个住客,就是披着斗篷、突然离店,一路嘀嘀咕咕的那位了。”
  黑发男子略微眯起眼睛。
  “真是有趣,又怪异的人啊。”
  可他并不在身边。这些话没有说出来。
  银色仙子也未在意,很快,便轻飘飘行至玉商店面前。店铺的橱窗装了一半,到处散落着还未拼好的木柜子。小孙子跑着跑着被木柜绊倒了,银发人接住他,摸摸男孩的头笑着说:
  “谢谢你陪着我。这里太乱了,你不要跟进来。
  “回去吧。”
  男孩的手抓着他的衣服。银发人轻轻掰开,在里面放上一小袋软糖。
  “这个送给你。我回客栈,再找你玩。”
  说罢,身形一飘,忽的不见了。
  只是他没有发现,方才男孩揪着他的衣襟,也无意间揪住了系罐子的布带。手一扯,把布带的绳结扯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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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长伏在镶贝壳的花梨桌子前,听见屋外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自言自语道:
  “新的商品又送到了。治烫伤的獾油,煲汤专用的百里香。还有几个据说用泥土烧成的硬枕头……哪一种更受欢迎呢,位置最好的货架该摆上什么呢?——百百?是你在门外?”
  叫门的是百百的声音吧?店长坐在自己的小书房,抬高嗓门朝外喊道:“百百!刚去找你,你怎么不在?新货来了,清单在你桌上,你今天能把价格算出来吗?哦不对——”他说了一大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你已经有的忙了,橱窗的账还没折腾完呢!——那个橱窗!图纸又改了!来来回回是要做什么啊??!”店长叹了一声,压住怒火向门外人说道:
  “你快回屋记账吧。多记一点算一点,我也抽不出空再招一个帮手。”店长是很务实的人,不多抱怨,事情做完最要紧。可当他调整呼吸,刚拿起手边一沓图纸,门却开了,将他的思绪再次打断。
  站在门口的人,不是百百。
  “他按你的吩咐去记账了。我擅自推门,抱歉。
  “可你刚才去找百百,他不在房间,你很惊讶的样子。”那人浅浅走进来。店长看到他淡色的皮肤和眼睛,很清丽,可忙碌中却唤不起他半点的注意。“他不在房间,是去找人了,”银发人说,“是你嘱咐他,
  “去客栈,找我过来。
  “不记得了吗?”
  店长愣了愣。直到盯住那人的头发,这才“哦”地一声反应道:“银色头发的人?哦,对,是说去请您来着。——稍等啊,我现在有点忙。您先坐,坐。”店长低下头去,翻开手里的图纸继续读。可读着读着,余光里忽的蒙上一片银白,店长一顿,停下来再次侧过了头。
  “您,很着急吗?……”
  银发人站在桌子旁,不知何时从门口走过来。“我……不着急。”他低头看着店长:“你呢?不着急吗?”——不是这个人叫他过来的?不是遇到麻烦了吗?——“我?急啊,急得很:看看这些图样——橱窗的布置图,又改了!”店长显然还沉在工作里,火急攻心,竟抓着图纸一下站起来:“净画些不知所云的东西,这次我非得问清楚,不能再三两句被敷衍了!”说罢大步走出了书房,银发人跟上去,看着图纸询问道:“是阿细和阿宽吗?他们是布置橱窗的人。”他不禁很困惑:为什么说“敷衍”,阿细和阿宽都是很认真的。
  然而店长回答:
  “不。
  “他们负责布置橱窗,但图样是别人画的。某位‘造诣高深’的设计师。
  “简直能把人逼疯。屋里隐居了三天,今天披着被单出门,又给我改了一版图样。这已经是第七版了。”
  银发人一愣。
  “‘别人’?
  “披被单出行的隐者?”
  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两人走出店长的小屋,从过道进入了店铺里。玉商店惯常下午进货,此时没有顾客,只在一排货架旁,静立着一个宽宽的、像是鸟儿篷开翅膀的身影。
  之所以宽,是因为那人披着一件斗篷。有些像被单。
  ——正是从客栈出来的那人。
  有些事一下子连上了。——银发人眼中微光闪动:高深的设计师,居住于安静清雅的旅店。想必是出于喜欢,那些精微的陈设,那些藏而不露的细节,一如他本人,苛刻地将画稿改了七遍。
  披斗篷的设计师,肃穆地一动不动凝视着货架。
  架子上有一个展柜。水晶柜子里放着一只白瓶子。他伸出手去,渴求地不觉开口:“水一样的光泽。温润冰冷,也许能从中找到橱窗的灵感呢。”
  在他身后,店长冷冷打断道:“够了。
  “别想再改图纸了。你的工作到此结束。”
  设计师没有回头。透过展柜,眼神似有似无看向他的倒映:
  “够了?这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否结束;可我知道,橱窗的设计还远远没有完成。
  “它没能点石成金,我亦不能停歇。
  “仅此而已。”
  说到这儿,他将目光转回瓶子,像重新踏上征程似的轻声说:
  “我突然觉得,我知道方向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清俊的瓶子,若不将它融入橱窗,一整个设计,都可谓缺憾难填——
  “该以何种方式将它放进去呢?”
  设计师彷徨地环顾四周。恰巧这时候,货架旁有一个女孩子探出脑袋。小女孩怯怯地朝这边看着,莹亮亮的眼睛像是星星那般纯净。设计师一愣,当即惊喜地向她走去:“哎呀、哎呀,就让她手持瓶子站在橱窗里吧。晶莹的瓶子,晶莹的眼睛,两相对视,多美好——”
  “够了!!”盛怒中,店长忍无可忍地喝道。
  “让一个孩子站在橱窗里?满眼空白,盯着一个白瓶子——这就是你的设计?这就是你可笑的‘点石成金’?!”设计师想要辩驳,店长却一把夺过了话头:“翻来覆去地改图样,你到底想改什么?
  “你以为你在朝圣?在完成某种壮举?
  “但你图纸上画的什么?我看不懂,我看不出来!!——”他“哗”一下将手里的图纸扬起来:
  “你自己看一看,寥寥几根线,剩下全是空白!这就是你想展示的?想让工人们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东西??”
  图样在半空揉皱了。是一张不太好看的图,甚而算得上吓人——可它唯独不空,连一点空白都没有:整张纸,从头到尾,画满了密不透风的线条。
  店长狠狠甩了甩图纸:“一张白纸!这就是你美丽的杰作?!”
  设计师在他对面,眼含怜悯地看着他:“看来,你是无法领略了。它已经趋于完美了——你看不见吗,图纸上的一个个半圆,即将圆满,像被点醒的石头,已经展露一丝翠色。”
  “最后一步,就是在橱窗添上那只瓶子。”
  他抬起手,几乎眼露圣光地抚向柜门。
  可是,那张图纸上,并没有什么半圆。
  有许多线,许多许多。像血管或者颅内的神经,带着几近蠕动的张力。
  可是没有圆。
  并且是黑白两色,没有半点的青翠。
  设计师打开展柜,握住里面的瓶子。
  他也是拿到瓶子的人了。设计师说:“让作品归于完整。这是我的使命。”
  听闻此话,店长扭头走开了。
  没什么好再交流的。
  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回首向店里说了句:
  “还有你,别在店里瞎逛。回屋去做你的事。”
  他看向的是货架旁的小女孩。
  “听父亲的话。绣球。”
  女孩子没有移动。眼神空洞得像是不曾看见他。银发人低下头,面对女孩露出淡淡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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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长推开门,进入一座有下行甬道的房间。
  “现在要做什么?”银发人问,跟随他来到甬道口。是一段长长的、尽头像被吞噬的楼梯,细密阶梯旁,有平整的斜坡并行。
  店长跨过道口,朝楼梯走下几步。“这是商店进货的地方。——玉商店的货物,您大致了解的吧?”“嗯,听说过。”银发人点头,“来自异乡的百货。顾客争相购买,却不知其来源。”“那些异乡之物,都是这里运上来的。每月月末,从通道尽头涌出,沿坡道运送上行。
  “就连运输用的小车,也同货物一样,风格与构造各异。
  “几乎从不重复。就连顷刻脱销、城民们哭求补货的东西,也很少再出现。
  “这就是玉商店的规则吧。”
  店长说着,走过十余级台阶,来到阶梯间的一座平台。
  “货物就送到此处。静静放置着,没有人看守或解释。车上附带一张清单,说明各类货物的用途和进价。
  “我从这里将货物运至店铺。此后,就是给商品定价,确定放在商店的哪个区域。
  “进货的钱,预先留在这座平台上。在我离开甬道时,钱自会被取走。”
  银发人站在他旁边,一并从平台向下望去。
  甬道是深紫色的。墙上的油灯呈橘红。
  “也就是说,即便是你,也不了解货物从何而来。”
  店长摇头。“不了解。我只是店长,受命管理和经营这家商店。真正拥有它、了解个中缘由的,便是雇佣我的人——玉商店的创造者了。”
  ——“玉商店的创造者”。银发人微微一顿:又多了一个人呢。除了设计师,还有创造者,现在已经是六个人与商店相连了。整个事件,比他想象的复杂了许多。
  店长说:“对我而言,这条甬道是我保守的最大秘密。顾客们不知,百百和工人们也不知。”
  银发人立刻听出了所指:“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了。”“对,我得到命令,带您进入这座房间里。是创造者的命令,让我在今晚前将您带来,送您走下台阶。”
  银发人静静看着他:“所以,你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让百百来找我的。没有遇到麻烦,是吗?”店长一顿:“麻烦?我没有遇上麻烦,只是受命请您过来。我因为商店的事脱不开身,叫百百替我跑腿,大概语气紧急,让他误解了吧。”
  也是,毕竟在百百看来,想见银发人,就是为了请他消灾呢。
  银发人问:“那么,创造者又有什么用意呢。他是怎么对你说的?”店长再次摇头:“他没有‘说’。只在送货的车上留了一张字条——今天刚有几车新货物送来。创造者从来不露面的。我不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只通过车上的字条与我交流,每月月末一次。
  “哦,不。”他改正道,“这个月是两次。昨晚他还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我说,去找商店附近的一处猫窝。并且给我讲了一条关于白瓶子的传闻。
  “奇奇怪怪的,像小孩子的童话。
  “我在猫窝旁看见了那只瓶子。还有一只小白狗,是阿宽的。在一群野猫之间,叼着瓶子瑟瑟发抖。
  “我把瓶子捡回来了。按创造者的意思,放在商店里展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店长顿了顿。中断之后,沿紫色楼梯继续下行。“需要说明的都已经说了。现在,就是陪您一起走下去了。”
  银发人问:“再往下,是什么呢。”店长答:“我也不知道。”他抬头看向甬道,两旁有一扇扇门,无声禁闭着,在橘色灯火下影影绰绰。“我在这座房间,向来只是取货,脚步就到平台为止。超越平台往下,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我想,这下面,是创造者的地盘吧。”店长说,带着作为下属的恭敬与谨慎。他经过一扇木门,身形渐渐镶进门的轮廓里。“他一定居于玉商店的深处,指引着四方货物汇聚于此。看似无为,却暗中统领和观察着它。
  “创造者,对商店细节了如指掌。
  “想来是不动声色,喜欢静观和密谋之人吧。”
  银发人心里一怔:“‘喜静观’?”他想问些什么,可回过头,店长的身影却忽然不见了。身后只有一扇门,他们刚走过的那扇,就仿佛店长被吸入了门后的房间里。银发人睁大眼睛,下意识握住了衣襟下的小罐子;可这时他才发现,小罐的带子松开,摇摇欲坠,只气若游丝地还连在衣服上。
  就在这一刻,脚下阶梯开始剧烈地震颤。
  “啊!”银发人向前一倾。一级级阶梯竟如波浪般攒动,仿佛厚重的海面在起伏。银发人被楼梯绊住,脚踝一痛如火焰喷出来。跳舞之人,腿上已有磨损与旧伤。他吃不住力地跌下去,恰在此时,面前一扇门打开,像捕兽的深渊,堪堪将银发人吞没。
  那只小罐子磕在门框上,冲击之下绷断了布带。
  银发人趴伏在地上。喘气之间,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背后。
  “把你骗来了呢。苍茫的‘银色仙子’。
  “传说中,以神力排忧解难之人。
  “这么美,仰慕许久了,
  “现在,终于可以近观,或者,亵玩了吧?”
  话音并不陌生。银发人微微转头,在暗紫的门后,看见那人深红的领结。
  房间越来越暗,门就要合上了。
  可是,装着刀的小罐子——破解迷局的武器,却失落于门外,沿坡道骨碌碌地滚下去。
  第四卷“滥用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