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泼水,凭什么!”
  陆玲玲指责完梁芷,很是心疼的看着程穆,“程穆,你没事吧?”
  从跟程穆第一次见面起,对方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很完美,这还是第一次见程穆如此狼狈。
  要不是因为她还挺着肚子,非要扑上去,把梁芷狠狠揍一顿不可。
  梁芷对她的反应不痛不痒,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程穆。
  “程穆,要不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程穆脸色微僵,“我没事玲玲,她肯定没看准,泼错地方了。”
  他心里其实憋了一肚子气,却不敢撒出来。
  梁芷肯定在气头上,就怕两人互相撕扯,把不应该说的,全都抖落出来,陆玲玲可什么都不知情。他还要迁户口,还要让梁芷帮忙照顾妈。
  总之,还不到和梁芷闹掰的时候。
  陆玲玲当然不信,可程穆不愿意计较,她也没法子。
  梁芷看了一场好戏,拍着手要进屋,孙桂花拎着母鸡从屋里出来了。
  “……小芷,我刚好像听见门口有动静……”
  孙桂花扭头,看见程穆两人,手里的母鸡差点飞出去。
  “……程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身泥一身水是怎么回事?”
  梁芷面无表情。
  陆玲玲动了动嘴唇刚要说,程穆狠拽她一下,“妈,没事,误会,都是误会,我回来看你来了。咱们要不进屋说话?”
  他们家的位置不算很偏,左右都有邻居。
  站在门口不是活生生叫别人看笑话么?
  孙桂花把母鸡捆好递给梁芷,这才注意到程穆边上还站着个姑娘,最主要是这姑娘挺着大肚子,怎么看都好几个月了。
  她脸呱唧一下落了下来:“程穆,你和这位什么关系?”
  陆玲玲连忙把手上的泥甩了,理了理头发。
  “妈,我是玲玲,是程穆媳妇。”
  她语气还有些娇羞,但料想中的亲切和笑脸一个也没有,孙桂花没搭理她。
  陆玲玲抬头就见孙桂花挽着梁芷说话。
  “小芷,你先回去,这事婶子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对着孙桂花,梁芷表情微缓,“婶子,我去把鸡汤炖上,回头给你送只大鸡腿。”
  “不用,真不用,你们留着吃。再说,我也没心情。”
  孙桂花吸吸鼻子,粗糙的手紧紧拉着梁芷。
  梁芷多好的姑娘呀,长得周正,心思也正,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这几年,要不是梁芷在这里照应着,老头子死不瞑目,她能不能活下来都另说!
  她生的孽障,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梁芷腾出一只手,笑着给她擦眼泪:“婶子,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咱俩的情分别人可比不着。”
  “好,好!”孙桂花抹抹眼睛,“院里还有好几只鸡呢,这只吃完了,再来逮。你回吧,婶子这里有事,就不留你了。”
  梁芷轻轻点头,拎着母鸡走了。
  “妈,你对外人可真大方。家里的母鸡,说送人就送人啊?”
  陆玲玲不高兴孙桂花落了她的脸,故意阴阳怪气。
  不过,她心里不舒服也是真的。
  缺吃少肉的年代,有必要对别人这么大方吗?要是家里的鸡真多的塞也塞不下,不如等他们回城,叫他们带上两只,没见她大着肚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吗?
  孙桂花只一眼就不喜欢陆玲玲,再听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对她的印象顿时落入谷底。
  “小芷自己养大的鸡,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哪怕一天全吃光,也轮不到别人说话。”
  陆玲玲顿时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话落,孙桂花也懒得看陆玲玲,只跟程穆道。
  “程穆,你去把自己洗刷干净,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
  梁芷想趁着家里人下工前,把鸡处理好炖上。
  哪知一推门,厨房门口杵着一个人。
  “姐……”梁蓉看着姐姐,欲言又止。
  梁芷扫她一眼,笑,“把手洗洗干净,来帮我杀鸡褪毛。”
  梁蓉一低头,自己指甲缝里全都是黄泥,不怪姐姐嫌弃。
  洗手的时候,她整个人一顿。
  姐姐全知道了,她顿时有些紧张。
  姐妹俩都是手脚麻利的,干活的时候没人说话。
  梁芷是专心手上的事,梁蓉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不时紧张的扫梁芷一眼。
  很快,鸡处理好了,又被利索的剁成块,焯过水。
  梁芷在大锅里放了香菇、葱蒜,然后盖上锅盖,姐妹俩才算有了说话的空档。
  “想问什么就问,支支吾吾做什么?”
  “姐,你知道是我砸的?”
  梁蓉年纪小,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你是我妹妹,我能不知道你?”
  梁芷揉揉妹妹的头发,“干得漂亮!不过姐的事,自己会处理,下回不许这样了。”
  她这辈子,就希望妹妹好好的,找个可心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梁芷眼神很柔软,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可梁蓉却难过的不行,她觉得姐姐肯定心里不舒坦,也是,谁碰上这样的事,都得不舒坦。
  可姐姐为了不叫他们担心,硬憋呢。
  要不然,怎么连养在孙婶子家的芦花都宰了?
  孙婶子家的小鸡仔全都是姐姐养的,当初说好了,等程穆回来,办酒席的时候用,也算是添个肉菜……眼下程穆回来了,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梁蓉光是想想都想哭,她姐这些年的真心全都喂狗了。
  她闷闷点头,心里却想下一回还要扔程穆泥巴,砸死他!
  灶膛里的柴禾“哔啵”作响,浓郁的鸡汤味儿飘的满屋子都是。
  就算梁蓉此刻哭丧着脸,也忍不住抽抽鼻子。
  真香啊!
  梁芷霎时间被她逗笑,揉揉妹妹脑袋,起身揭开锅盖。
  顿时被白雾扑了满脸,也被香气扑了满脸。
  她拿筷子扎下来两个鸡腿,分别放在两个饭盒里,再浇上浓郁金黄的鸡汤。
  “小蓉,你看一下火,姐出去一下。鸡腿咱们这回不吃了,下一回再宰一只红烧,鸡腿专门留给你和小辉,成不?”
  梁蓉乖乖点头,没问姐姐要去做什么,她对梁芷有着天然的信赖。
  ……
  梁芷家在村子的最边上,再往那里走,就是大队上的猪圈、牛棚,然后就是山了。
  牛棚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妻,听说是从很远地方下放过来的。
  夫妻俩原来是做什么的,从哪儿来,梁芷一概不知。
  她只记得,弟弟上辈子被人打断腿,是住在牛棚的冯叔出手治的。
  原本医院说要截肢,在冯叔的治疗下,弟弟好歹保住了腿,只是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跛。
  梁芷这人记仇也记恩。
  家里条件不好,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报答,就送一碗鸡汤吧。
  听说冯叔妻子身体不好,希望鸡汤能略微帮着调养调养。
  其实两边都不熟悉,乍然把东西送上门,就怕人家以为她别有所图。
  梁芷早有预备,把热乎乎的鸡汤,放在牛棚附近的干净石头上,留下一张纸条,扭头走了。
  她不知道的事,自己刚离开,就有人站在那石头前,远远望着她。
  ……
  梁芷再回家,妹妹已经把晚饭张罗好摆上桌了。
  不止有鸡汤,还有两个小菜和一盘子蒸花馍。
  “我们小蓉真是勤快又能干,都愣着干啥,赶紧趁热吃。”
  一家子人端端正正坐着,看着梁芷欲言又止。
  梁辉拳头都捏紧了,只要姐姐一声令下,他立马跑到程家,把王八蛋程穆揪出来,揍成猪头。
  哪知梁芷心平气和的很,一人给盛了一碗鸡汤,配一个花馍。
  “都看着我干什么?赶紧吃!妈,你们忙活一天了,就不饿?明天,我跟弟弟妹妹一起下地。”
  钱淑芬最心疼女儿,见她没事人一眼,心里反而难受的紧。
  “小芷,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场,咱是一家人,在我们跟前,你可以不要强。”
  梁芷端起鸡汤美滋滋喝一口,又缓缓放下。
  “妈,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想听我哭吗?我偏不如他们的意。程穆算个屁,他不配让我为他掉一滴泪!”
  上辈子的她真傻啊,借着难受劲儿狠狠闹了一场,又是哭又是喊的。
  有人真心可怜她,有人为她鸣不平,也有人只是当个热闹看。
  这回,梁芷不想再叫别人瞧热闹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该被瞧热闹的人也不是她。
  钱淑芬心想,女儿果然被伤透了心。
  她对另外两个挤挤眼睛,叫他们不要拆穿梁芷。
  梁蓉:“姐姐说的对!这种人不配我们为他哭,来,喝鸡汤!今天的鸡汤真香!”
  梁辉一碗干了:“我还想喝一碗!”
  梁芷笑眯眯瞧着他们,慢慢咬一口花馍。
  鸡汤可不香么,正宗的老母鸡,亲手喂大的。
  另一头,程穆嘴皮子都说破了,该下跪也跪了。
  不知道为什么,孙桂花不止没消气,还抄起了棍子。
  “妈,妈,我是你儿子!你怎么忍心对我下手的!”
  程穆满屋子乱窜,又不敢开门出去。
  陆玲玲可在堂屋坐着呢,叫陆玲玲看见,问东问西怎么办?
  他脑子都快烧干了,什么瞎话都编不出来了,这时候叫他解释,跟要他死也差不多。
  儿子又是跪又是求,赌咒发誓,各种服软,还保证会给梁芷介绍工作。
  孙桂花刚有点心软,扭头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饭盒,心就跟被针扎了一样。
  老头子身体不好的时候,梁芷没少拿这饭盒给他们送饭送菜。
  这回,就是炖只鸡也没忘了她。
  这样的好姑娘,终究跟他们老程家没缘分。
  孙桂花恨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她这回铁了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手里抄的棍子又粗又硬,抽的程穆整个人在地上打滚。
  外面陆玲玲听见嚎叫声,愈发坐立不安了。
  这到底是怎么个事!不就没回来给公公送终么?至于这么生气?!
  她一边拍门一边喊:“妈!妈,你别打了,程穆知道错了,我也知道错了!”
  ……
  梁芷洗漱好,躺到了炕上。
  吃太饱了,有些昏昏欲睡。
  屋子外头忽然闹哄起来,梁蓉凑过来高兴道:“姐,队员们都说程穆叫亲妈给打了!还说,孙婶子是真动了怒,抽人的棍子都有三个手指粗!”
  “嗯,不错。”
  梁芷点评了一句,就闭上了眼。
  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