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襟上铭 > 第44章初雪(一)
  虽然,不知母亲为何封我做了世子,也不知瞿姜为何那般中意我为大将军。但是我既然没法推辞,也没有选择逃避,那为世子,为大将军,我都应当去做该做到的事情。
  亲手屠我永翼国城池的是陆吾国,冤有头债有主。
  于是,我再一次回到了战场上。
  这次了了,我便全了做世子的使命,也尽了为大将军的职责。
  但是我没有想到,边境的驻军虽然没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而懈怠,却还是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也怪我没有思虑周全,陆吾国在交战这么多日、递交了降书之后,竟然还能选派出了五千精锐,这还不包括皇室的护卫军在内。抄山道入境的,锐不可当,满腔恨意全数化作战力。而直闯边境中军大营的,抱定死志,冲着玉石俱焚而来。
  饶是我带着几位经验颇丰的将军及时赶到,也应对得颇为吃力。
  续昼又告诉我:“陆吾国是再次下调了征兵年限的,十二岁及以上的男丁,悉数入伍。”
  若是我早知道此事,必然不会收下那封降书。
  虽然那一把火烧了大帐,也大挫他们的锐气,但是他们仍然至少有半数的将士活了下来。而活下来的这半数将士中,又至少有半数仍然具有战力。
  先是十四岁,现在又时十二岁,在这及以上皆兵的国家,怎么会轻易言败?使臣过来,大概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陆吾国可能意识到灭亡当扈国没有那么容易,甚至明白近十年内都很难做到,但是他们不介意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当扈国的边城,也燃起一把火。
  这种丝毫不讲道理,又且自信到癫狂的无赖打法。
  是陆珷玞没错了。
  我让续昼和宋将军继续盯着大营这边的态势,自己则赶赴山道,去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
  我难得骑着冀望出征,它走了这么久山道,有些累。我正低着头安抚着它因为血腥气而躁动的情绪,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也不收本公主的书信?”
  我抬眼,正对上陆珷玞歪头看着我的目光。
  她用打趣情人的口吻,道:“大将军。”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看来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个人似乎还是不懂你的心。你没和她说过,你不喜欢打仗吗?”我的回应并不重要,陆珷玞一个人继续喋喋不休说着她想说的。
  “还是你和她说过,只是她不体谅你?”
  “又或者,她已经知道,却没有能拦住你?”
  我还是没理她。
  其实我至今都觉得去陆吾国大营那件事做得很糊涂。
  对,不是荒唐,而是糊涂。
  我是为查师父的事而去,见到保亲王也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这不糊涂。
  我对军中借口是探听情报,虽然被打了好多顿,还被拖在马后至今伤痛未消、疤痕犹在,但是最终画出了大部分营区的分布图、也为战胜陆吾国添了把柴,这也不糊涂。
  糊涂就糊涂在,我被陆珷玞从牢中带了出来。
  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和陆珷玞的相遇,这件事很糊涂。
  她摆出一副一见钟情的样子,而我确实在无意间因为她的好意,做成了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总是对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这愧疚,更是一笔糊涂账。
  陆珷玞笑着问我:“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怎么这副眼神?是觉得本公主方才说的都不对,还是觉得对不起本公主?”
  我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想要摇头,但是却又觉得此时不该谈这事,便继续不予作答。
  “不管你怎么想,本公主丝毫都不怪你。”陆珷玞生怕我不信,拿出十二分的认真道:“是真的。”
  “害你差点丢了半条命,搞得那谁有借口亲自来要人,是本公主疏忽。送了书信给你,但是你似乎没有收到,是本公主不察。放你回去,还让你带着人在大帐内放了火,是本公主失误。”
  她这逻辑乍一听确实没问题,但是我心中暗自觉得不对。
  第一,她丝毫不显愧疚,不像是在做检讨,更像是单纯地想要说话。第二,这场面不对,陆珷玞现在应该是急于要准备带人越过我的防守线,去和其他部队会和,怎么有时间叙旧?
  除非……
  “大将军,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陆珷玞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除非她是在拖时间!
  我强行镇定心神,面上不露破绽。粗略数了数她带的人马,发现不过百余人。刚刚大营那边传来消息,说虽然陆吾士兵一个个都像不要命一样,可是来的人也不过两千。
  那还有至少一半的人去哪了?
  我的心猛然一跳,只觉得办了件天大的错事。
  棘手的问题不在这个山道上,而在边城。
  军中人皆知我为取得有用信息、深入敌营,落了一身伤回来,我也曾提起见到了陆珷玞的事。陆珷玞带来的人,想必比我更清楚他们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所以,双方都暂时没有主动出击,等待主帅号令。
  兵不厌诈。
  我也在等,等最后确认陆珷玞这不是在作戏引我离开后,再让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其余部众一举冲上山道来。
  我再次看向陆珷玞时,她笑得十分灿烂,不过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夏。”她拿出之前压在我身上时那副势必让我服软的神情来,“本公主,从不输给一个人两次。”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长矛。
  陆珷玞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她既然仍旧还有想要继续拖延的意思,那便是有别的目的。
  如果我和钱老将军陷在这,续昼和宋将军在我军大帐处,那边城告急,必然不能及时援救。
  陆珷玞见我迟迟没有动作,轻笑着挥了下手,身后所带部众竟然全都收剑回鞘,一副不欲开战的架势。
  不是不战而降,而是胜券在握。
  这次是我想错了。
  我冷静地思索了一下对策,当即决断让一直驻守在此的钱老将军全权负责这边的情况。
  钱老将军行军多年,因为他本就是负责在山道上拦截敌军,所以也没有多想。但是见我眼神中难以压制住的慌乱,也瞬间就明白过来,陆吾国主帅来此,也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危险的,乃是边城。
  他冲我点了下头,无声地做出了承诺。
  我也颔首示意,无声地道了谢。
  随即调转马头,往边城飞奔而去。
  没走多远,与疾驰而来的传信兵擦身而过。
  “报!边城告急!”
  果不其然。
  将近一个时辰后,等我骑马赶到边城的时候,城门已破。
  听城内阵仗,守城的将士似乎正在和陆吾国的士兵搏杀。
  我万分自责。
  这次停战,本就不是因为压倒性的胜利,而是双方惨痛损失后的暂时调解。
  因为我心不专也不定,很多事情没能想明白,才有今日。
  陆珷玞很多事情都没料错,除了一点,那就是我身上的伤。
  我的伤很重,和“好得差不多”完全相反。
  我虽非孤身而来,但是所带部众却不多。中途本也派了传令兵持我军令去大营处调动军队,但是援兵却迟迟未到。
  眼下情况,实在是不容我再想着太医的嘱托了。
  “众将士听令!”
  “是!”
  我挽起缰绳,将长矛一横,“进城!”
  有时候,一个人不仅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甚至会输一辈子。
  这个道理,既然没有人教给过陆珷玞,那便由我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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