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长明带兵从吴州撤退后,很快就遇到了庆川军的骑兵。
  庆川军的骑兵人数并不多,只有几千人,但这些人速度快,射术又极佳,老远放一波箭就跑。
  西北军大部分都是步兵,还带着辎重,根本就追不上,只能忍了这口气。
  但等他们上路,要不了一天,庆川军的骑兵又来了,烦不胜烦。
  贾长明也想过设陷阱埋伏对方,无奈庆川军骑兵不上套。
  这么折腾了五六天,本来该抵达阳宁河的,可硬是被拖得只走了一半的路程,而且队伍中将士们的神经随时都紧绷着,导致大家的精神状态极差。
  这么耗下去,他们西北军没牺牲在战场上,反而要被庆川军的骑兵给恶心死。
  贾长明只得命西北军的两千骑兵断后,狙击庆川军骑兵,以便让大军能够安心赶路。
  从这后,庆川军骑兵才渐渐没追上来,也让贾长明松了口气。
  三天后,大军抵达阳宁河畔,过河之后,就将进入禄州,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西北军上下都为之一振,就连贾长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稍作休息,第二日上午,贾长明大军渡过跨河大桥。
  河对岸是大片的水田,再往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就能到最近的集镇了。
  因为人多又带了很多辎重,行军速度并不快,所以贾长明打算今晚去集镇中休息,明天再继续启程。
  中午大军踏入了树林,就在这时,最前方忽然传来轰隆一声,打头的将士像下饺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摔进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中,被下面的尖刺给戳穿了身体。
  陷阱虽然宽,但掉下去的也不过几十百来人,对还有三万余人的西北军来说,损失并不大。
  但这却打乱了西北军的队形,而且导致后面装载大量辎重的车子没法通行。
  就在这动乱发生的那一刻,林子前后左右羽箭飞驰,密密麻麻,宛如蚊虫般向西北军飞来。
  贾长明连忙下令:“撤退,往后撤,盾牌掩护!”
  前面没有路,只有往后撤退到河边,这样敌军没了树林做掩护,就没法像这样放冷箭了。
  西北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有人很快都动了起来,持有护盾的连忙拿着盾牌挡在身前,其他人赶紧往林子外撤,弓箭手试图还击,往林子中射击。
  两刻钟后,西北军撤出了林子,减员数千。其中一部分是被敌军的箭射死的,但更多的是慌乱之下踩踏而亡。
  这个结果,让贾长明气急败坏。
  他看着绿油油,在烈日下显得清幽凉爽的树林,恨得牙痒痒的:“庆川军,林钦怀,我贾长明与你不共戴天!”
  不用想也知道,这时候能在这伏击他的除了林钦怀还能有谁?
  陈云州真是好算计,一边故意派骑兵偷袭骚扰,拖延他们的行程,一边派人通知林钦怀,让林钦怀提前布置陷阱伏击他们。
  因为这一出埋伏,本就身心疲惫的西北军士气越发低落。
  周勤压低声音问:“将军,追吗?他们藏头露尾的,咱们出了林子,他们也不敢出来正面迎敌,人应该不多。”
  贾长明看着树林中那条两丈宽的马路,幽深不见底,仿佛一个无底大洞,要将他们这些人都给吞没了。
  但这是回禄州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一条,不走这条路,那就得从东边绕七八十里,这样又要多拖两天才能回禄州,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贾长明最终派了一队步兵和弓箭手进林子边缘探查,步兵都穿着厚重的铠甲,还带了盾牌在前面开路,虽然笨重了点,但可以提防敌军的冷箭。
  不一会儿,开路的人回来报告:“将军,林子中有很多凌乱的脚步和十几具尸体,初步判断,敌人已往禄州的方向撤离,他们人数并不多,估计就一两千人。但我们的人在林子往前的道路又发现了陷阱,那泥土路地面几乎都被他们给挖空了,林中隔几十米就一个陷阱,如果要通过,得先将陷阱填了。”
  到镇上还有十来里,要清理陷阱,他们今天肯定要在外露宿,搞不好就还是在这林子里。
  经过这一茬,贾长明都快对林子产生阴影了。
  而且挖了那么多坑,即便填满,松软的泥土也容易下陷,车子很难通过,他们后面还有这么多的辎重,包括了粮食、武器和攻城器械,总不能全不要了吧?
  贾长明最终决定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不要进林子,绕路!”
  他们往东边绕路,第二天再次北上,又一次受挫,因为北上的路被人炸开了,然后还将旁边的一条小河水引了过来,导致路成了小河的一段,四周的泥土也因河水变得潮湿松软。
  如果他们想要从这走,必须得将这条小河给填平了,不然没法通过。
  贾长明气急败坏,恨不得手撕林钦怀,他就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
  更糟糕的是,下午他发现了两名西北军的逃兵。
  下面的人将他们抓了起来审问后,贾长明听到了一个噩耗:禄州失守,城中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量士兵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对贾长明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其他的西北军将士也惶惶不安,不知该何去何从。
  本来他们还可以回禄州,以禄州为据点,休养生息,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但现在禄州没了,还有宛如幽灵一样盯着他们的庆川军,众将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无比的沮丧和不安。
  不少将领找到贾长明,询问该怎么办。
  如果任这种氛围持续下去,西北军必乱,要不了几天就会出现逃兵。
  贾长明到底老练,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如今我们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去投奔甄卫,但这要穿过禄州,林钦怀很可能在前面设了埋伏,第二便是往东边去到田州与楚家军汇合,与他们一道攻打田州,尽快拿下田州,将功折罪!”
  “将军,去田州吧。”
  “对,田州更近一些,而且庆川军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我们跟楚将军汇合,兵力大增,应该可以拿下田州,消灭龚鑫,这样朝廷应该不会太怪罪吴州战事失利一事。”
  众将领都赞成去田州。
  贾长明点头:“那传令下去,急速东进,林钦怀肯定猜不到我们会往东去,路上应该没陷阱,但还是要安排斥候在前方探路。”
  果然,往东之后再也没遇到陷阱、偷袭,一切都非常顺利。
  只是两天后,贾长明大军进入田州边缘却听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楚家军不敌,已退守汝州。
  估计是因为葛家军的增援,导致楚家军战败,不得已只能退兵。
  贾长明面如死灰,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往东,去汝州跟楚弢和西北军的另一支汇合,商量接下来该怎么拿下田州。
  禄州,林钦怀看着贾长明大军东去,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总算是将贾长明这东西撵去了江南。
  龚鑫多了葛镇江相助,楚弢也该添点员才是,不然双方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葛镇江希望他们能跟西北军打个你死我活,他们又何尝不希望龚鑫和朝廷军两败俱伤。
  可惜他的人太少,而且属于异地作战,不然非得留下贾长明不可。
  不过贾长明去了江南也不算坏事。
  “林将军,干脆咱们将禄州也拿下吧,贾长明都跑了,禄州城内空虚,兵力肯定不多。”一个营指挥使兴冲冲地说道。
  林钦怀轻轻摇头:“不,贾长明是走了,甄卫还在,咱们兵力有限,不宜将防线拉得太长,而且几千人也拿不下禄州。若我所料不错,甄卫应该很快就会进驻禄州。”
  不过甄卫的禁军并不多,也不可能派太多到禄州,顶多也就守住禄州,没有余力来攻打定州或是吴州。
  对于这个结果,林钦怀很满意。
  他下令撤军,退回山平县,然后给陈云州写了一封信去说明了情况。
  陈云州收到信后,心中大定。
  林钦怀这个法子好,将贾长明逼去了江南祸祸龚鑫,西北军再也没能力对付他们了,他们庆川又可以好好休养一阵,积蓄力量了。
  如今已是七月,九月初一就要举行交流会,既然吴州事已了,陈云州打算回庆川。
  但他将童敬留在了吴州,大军也一个都没带走,甚至还让童敬在吴州征召了一批士兵训练,弥补上次战争的损失。
  因为吴州现在是庆川的最前线,北边有朝廷的大军,东边有龚鑫,面临着两只军队的威胁,必须囤重兵,现在像仪州、兴远、庆川这种大后方,反倒是不用囤多少兵力了,每个州府保证有一万左右的驻军能够守城一段时间就够了。
  南方两场战事失利一事,很快就传入了京城。
  嘉衡帝雷霆震怒,表示要追责到底。
  而导致这两场战争失利的非贾长明莫属。
  吴州惨败就不用说了,田州战事之所以会失败,也是因为贾长明放跑了葛家军,让他们加入到龚鑫那边,增加了龚鑫的战力,最终导致楚家军不敌,损失惨重,只能退回汝州。
  这样严重的失误,哪怕是收了贾长明不少好处的戈箫都不敢在朝廷上公然替他说话,就更别提其他大臣了。
  最后嘉衡帝下令,派人去江南,将贾长明押送入京审查,其麾下的西北军,全部编入楚家军,加入江南战场,并勒令楚家军必须在今年平定江南的动乱。
  七月下旬,陈云州顺利返回庆川。
  一进城,他就发现庆川街道上比以前热闹了许多,回到衙门,他询问郑深。
  郑深表示:“很多都是很远的商旅赶到庆川参加第一届交流会的。现在总共有四十六家商贾表示要参加技术交流会,他们拿了一些技术出来分享,有医术、有农学、还有漆艺等等,我和乔昆审查过,都是人家压箱底的东西,大人这主意还真是好。”
  陈云州很满意,为什么古代很多传统工艺、技术、医学等等会失传?很大原因就是固步自封,许多家族都有什么不外传的秘方,还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一旦发生动乱或是意外,这些东西就可能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如今这样分享出来,庆川官府会登记在册,制成官方名录,得到官方的承认和支持,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而且技术医术公布出来后,后人还可在前人的基础上研究,改进相关技艺,从而推动社会整体生产力往前发展。
  “别人拿出了看家本领,咱们可不能落后。工坊那边的工艺有没有进展?”陈云州最关心这个。
  郑深笑呵呵地说:“大人放心,前几日我去工坊看过,工坊已经制造出了一次能纺线八根的蒸汽纺纱机,而且估计到交流会的时候,这个数字还会增加。此外,工坊还制造出了一艘蒸汽船,不用帆,哪怕是逆风也能行驶,而且速度比人划还快不少,就是煤炭消耗有点大……”
  听着郑深细数最近工坊的各项进展,陈云州满意极了。
  他抽空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一下,随着庆川辖下的区域越广,他获得的拥护值就越高,现在每天什么都不做,也有五位数的拥护值进账,像在吴州发粮那天,拥护值一天就增加了六位数。
  大半年下来,他的拥护值已经逼近了八百万大关了。
  这是他在刚到庐阳时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如今这拥护值却没了用武之地,干躺在系统里,陈云州每每看到都很惋惜。
  按照系统的规律,每上一层东西越好,第四层肯定有更多的好东西,但知宝山却不能入,实在是让人扼腕。
  要是能在交流会之前开启第四层,又弄出个好玩意儿,在交流会上大放异彩就好了。
  陈云州呼唤小助手:【小助手,你不是说我今年应该就会开启第四层的吗?今年都过去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开?】
  小助手慢吞吞地冒了出来:【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宿主,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磨蹭的人。】
  啥意思,还怪他头上了。
  陈云州叫住它:【你说清楚,什么叫我磨蹭?我可是马上就要攒够一千万拥护值了,还不符合开启第四层的条件吗?】
  小助手:【不能哦,请宿主自行摸索。】
  丢下这话,小助手就再也不冒泡了。
  陈云州喊了好几声,它都没再回应。
  陈云州盯着不断变化的拥护值,冥思苦想,这第四层到底要什么条件?听小助手的意思,应该是很容易开启才是,那这个开启的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陈云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破解这个问题的关键点,正好胡潜找他谈事,只能先放下了。
  陈云州回到庆川之后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虽然还挂着庆川知府的名头,实际上庆川府的具体事务都交给了下面的人,他更多的是负责统筹事宜。
  而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秋收,二是交流会。
  好在进入八月后,天气不错,没有经常下雨,田里的稻谷黄了,各地百姓开始收割。今年庆川地区的粮食整体有保障。
  更可喜的是陈云州去年从仁州带回来的杨家稻,单株产量明显比其他水稻更高,稻穗要长两成左右,谷穗饱满多粒,还没收获,郑深预计试验田中杨家稻会比以前的稻中多收三成左右。
  这可是个极好的消息,陈云州准备写一封信询问兴远、定州的收成,如果同样增收,那明年就可以在庆川地区全面推广杨家稻,以增加水稻收成。
  秋收过后,交流会逼近,进入庆川的商贾也越来越多,导致城中的客栈几乎人满为患,但还有源源不断的商旅从各地赶来,一是想见识这个所谓的神奇交流会有什么稀罕之物,二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和赚钱的门路。
  商人们的消息其实是最灵通的,因为他们走南闯北,结交的人也多,见的也多。
  所以这段时间,庆川城里也流传出了许多小道消息,比如京城哪位贵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爱舔小妾的脚趾头啊,又有谁家的夫人给谁戴了顶绿帽子,还有谁家的公媳扒灰之类的。
  坊间传闻大多以各种夸张的桃色绯闻居多,不过偶尔也有一些有用的信息,像是某地今年丰收,哪里的粮食和棉花都比较便宜,还有今年哪种茶叶减产了,估计要涨价等等。
  陈云州专门派了人去搜集这些信息。
  不要小看这些消息,说不定某一条中就有能用得上的。
  这些消息大多是下面的人整理好,剔除掉各种离谱的传闻还有男女之事,再将剩下比较有用的送到陈云州这。
  陈云州忙完后,每天晚上睡觉前会点灯看一会儿,就当是看后世的报纸了,了解时事新闻,同时也是一种放松和消遣。
  八月中旬这天,陈云州忽地留意到了一条消息:西北地龙翻身,陕州、洛州、贺州等地都有比较明显的震感,很多百姓感觉到床在动,房子也在动。
  这一条只是一笔带过,陈云州却凝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叫来柯九:“明天你派人悄悄打听打听西北地动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柯九点头,笑着说:“大人不用担心,西北离咱们这远着呢,就算发生地龙翻身,那也波及不到我们庆川地区,陕州、洛州应该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陈云州瞥了他一眼,神色凝重:“这可未必。”
  柯九意识到这事可能比较大,连忙说:“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下午,柯九带回来了具体的信息:“回大人,这条消息是从一个北方来的商贾口中传出来的,他常年活动在贺州、洛州一带,但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他并没有去西北,只是在洛州感觉到了地动,后来又听一些商人在议论这事。”
  “小的后来又问了一些北地来的商旅,不少人说感到了地动,估计这次地龙翻身动静不小,不过受影响最严重的应该是高昌人,对朝廷影响不大。”
  陈云州蹙眉问道:“就没有从西北地区,甚至是高昌人控制的地方来的商旅吗?”
  柯九摇头:“没有,那边现在属于高昌人的地盘,寻常商旅都不敢轻易涉足。小的派人在城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从西北来的商旅,但西北发生了大地动应该确认无疑。”
  陈云州沉思片刻后说道:“你速派人去请郑先生、陶大人、胡大人……他们过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小半个时辰后,庆川主要的官员都汇聚到了官府。
  陶建华看着人全到齐了,不解地望着陈云州:“陈大人,今天突然将咱们叫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深也是一脸疑惑,他住在陈云州隔壁,两人都是光棍,没事的时候几乎天天一起吃饭,今早两人吃饭时,陈云州都还表现得很平静,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陈云州将记载着地龙翻身的消息递给旁边的郑深。
  郑深粗略扫了一眼,递给旁边的陶建华。
  依次递下去,很快大家都看完了。
  陶建华满不在乎地说:“西北如今都是高昌人的地盘了,发生地龙翻身又有什么关系?肯定是高昌人作恶多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高昌人跟大燕是世仇,屡屡侵犯大燕边境,双方没少打仗。
  哪怕已经脱离了朝廷,在场的人,也没一个忘记了对高昌人的仇恨,所以对这事甚至是喜闻乐见的。在外面传这事的商贾也是将这事当成了乐子在讲。
  就连胡潜也笑呵呵地说:“陈大人,这是好事啊。高昌人作恶多端,没少南下抢劫杀害平民百姓,如今被天罚,也是他们罪有应得,真是老天开眼了。”
  戴志明也高兴地说:“是啊,老天爷这回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大人您应该高兴才对。”
  陈云州很无语,在座诸位,你们可都是有文化有阅历的人,是这个时代的精英,怎会如此迷信?
  不过想想古代发生地震,皇帝都要下罪己诏说是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以至于招来了老天爷的愤怒,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陈云州打算以后要编一本地理书,详细讲解地震、火山喷发等原理,还要描绘这天底下的江河湖海,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高昌人。
  陈云州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诸位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郑深敛了笑,看向陈云州:“大人觉得这事不妥?”
  陈云州说道:“地龙翻身,威力之大,乃至山河颠倒,城墙房屋倒塌,死伤无数,损失惨重。就目前我们接到的消息来看,连陕州、洛州、贺州等地都有很明显的震感,这场地震绝对不小,震级至少也是在六级以上,甚至可能有七八级,这样严重的地震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
  众人有几个词没搞清楚,但总体意思明白了。
  戴志明狐疑地看着陈云州:“大人,高昌人损失惨重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也是坏事。”陈云州目光穿过厚重的墙壁,看向遥远的北方,“高昌人损失惨重,他们会怎么办?抢劫打仗,以往每到冬天,大雪漫天,他们在草原上缺衣少食时都会组织骑兵南下劫掠,你们说这次能幸免吗?”
  陶建华连忙说道:“那得在陕州和洛州多囤积一些兵力。现在两州有五万兵力,恐还不够,再增援三万吧,两州保持八万兵力,若遇高昌人突袭,两州离得近可随时支援。”
  陈云州点头:“两州增兵是必须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高昌人会继续东进,攻打井州。西北军大部分都派往了江南平乱,井州现在只有四五万驻军,不会是高昌人的对手。”
  柿子专门挑软的捏,换他也一样。
  现在高昌人南下和东进的概率各占一半。
  戴志明兴奋地说:“要是高昌人东进跟西北军打起来那就更好了。”
  他们岂不是可坐山观虎斗。
  陈云州却皱眉说:“如果西北军守不住,高昌人继续东进,朝廷肯定会召回楚家军和甄卫的禁军,到时候再也没人可以遏制龚鑫了,甚至连葛镇江都会趁机死灰复燃,这将打乱我们的布局。”
  他原本的计划是龚鑫和楚家军两败俱伤,最好葛镇江再跟龚鑫起内讧,他们庆川军继续壮大一两年,一举拿下江南,彻底掌握南方地区。
  但现在一场西北地动,让这未来充满了变数,相应的他们的计划也得调整。
  郑深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大人,还要继续往吴州屯兵吗?”
  陈云州想了一会儿说道:“吴州现在有八、九万兵力,暂时够用,如果不够会调附近州府的军队过去。胡大人、陶大人,你们安排,速向洛州陕州增兵,再在庆川附近几个州府征一次兵吧,战争可能提前,咱们这点兵力还是少了些。”
  “庆川事务就交给你们了,我得去一趟吴州。郑叔,交流会的事由你和乔昆负责,不能出了岔子。”
  郑深连忙点头:“是,交流会的各项事宜都已经安排好,大人不必担心。”
  陈云州站了起来:“我一会儿就出发,诸位有事先行商议,若你们拿不定主意的,派人去吴州即可。”
  几人都知道陈云州时间匆忙,连忙拱手道别。
  陈云州留下了陶建华:“陶大人,你派一些探子去陕州、洛州打听打听,如果能混入西北是最好,有消息让他们立即送到吴州。”
  “好,下官这就派人启程。”陶建华知事情紧急,连忙去办这事。
  随后,陈云州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就启程出发去了吴州。
  八月末,童敬再次见到了陈云州。
  他惊呆了:“少主,庆川的交流会还没开始吧?您怎么回来了?”
  他可是记得陈云州特意为了交流会赶回庆川的,这还没到九月呢。
  陈云州轻轻摇头说:“别提了,出了点事,咱们进屋说。”
  进了院子,他将西北发生地龙翻身的事告诉了童敬。
  童敬点头道:“最近这段时间,来吴州的商旅也有提这事的,不过不多,很多人也没太在意。”
  大家都把这当成了谈资,甚至还幸灾乐祸,高昌人老祸害大燕百姓,如今遭天罚了吧,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到这事引起的连锁反应。
  陈云州一听吴州都有消息传出,顿时来了精神:“童叔,具体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童敬摇头:“你要想知道,我派人去打听打听吧。”
  陈云州笑着说:“那有劳童叔了。”
  吴州到底是离北方更近,传过来的消息比较多,甚至连地龙翻身的具体日期都有。
  这事发生在八月初一的半夜,听说西北那边有城墙塌了,高昌人死了不少,而且牲畜受损也很严重。
  高昌人是游牧民族,主要以畜牧业为生,而且西北冬季严寒,现在囤积的牲畜、肉食、粮食等等,都是他们过冬的必备物品。
  现在遭遇地龙翻身,牲畜死的死,跑的跑,损失必然很严重。
  这更加确定了陈云州的猜测,高昌人今年的冬天难熬,他们日子不好过就会抢劫打仗,就是不知他们会选择攻打陕州、洛州还是井州了。
  为防高昌人南下,陈云州写信让林钦怀去了洛州坐镇。
  而且他还颁布了一条命令,让陕州、洛州以北,跟高昌人土地接壤的百姓全部往南迁徙,退居到陕州城以南,不然高昌人南下,他们将是第一批受害者。
  他们如果舍不得家园故土的,可只带走粮食和牲畜,来年春天想回家乡也可。
  两州北地的百姓大多都知道高昌人的凶残,现在官府帮忙搬迁,每人还贴钱一贯,很多百姓都居家往南迁徙,当然也有少部分不愿意搬的。
  但到九月底,两州北方很多村子都空了,只有极少的人家选择了留下。
  这让高昌人南下劫掠时受阻不小,因为他们都是骑兵,出发时并没有带太多东西,都是边走边抢,走到哪儿抢到哪儿,以战养战。
  可如今他们从塞州南下几十里都找不到吃的,这些散兵只能饿肚子。
  更糟糕的是,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九月初气温就降了下来,偶有小雪,一进十月就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有一尺多厚。
  严寒加剧了灾情,缺衣少食的高昌人再一次发动了战争。
  因为少股的散兵南下劫掠没抢到多少食物,担心往南会很长一段都找不到食物,于是高昌人大军决定往东,攻打井州。
  林钦怀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了陈云州。
  但消息传回吴州已是七八日后了。
  陈云州拿着信看了许久,这场战争果然还是来了。
  他把信递给旁边的童敬:“童叔,你说井州能守多久?”
  童敬撇嘴:“就陈天恩那贪生怕死的玩意儿,估计这会儿井州已经陷落了。”
  陈云州的目光落到舆图上:“高昌人拿下了井州,下一个目标应该是长州。长州与京城中间就只隔了一个宣州,京城岌岌可危,朝廷势必会派重兵布防在长州和宣州,将无暇南顾。我估计,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将楚弢和甄卫召回京。”
  童敬眉头紧锁:“这……他们不管江南了?”
  “不是不管,是顾不上了。对皇帝而言,哪里恐怕都不如京城重要吧。”陈云州嘲讽道。
  历朝历代,都会在京城囤积重兵,有些甚至会过半的兵力都囤积在京师,就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
  当初江南动乱,楚家军不敌,庆川、兴远、桥州等数州上书朝廷,恳请朝廷支援,皇帝也没舍得派禁军南下平乱。
  现在高昌人都快要打到京城了,他能不急吗?
  童敬看着舆图,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楚弢大军一走,那龚鑫他们岂不是可以尽情地往北扩,这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壮大龚鑫的实力。”
  陈云州深深吐了口气:“没错,我之所以一直留在吴州就是因为这个。童叔,咱们不能给龚鑫壮大的机会,趁着楚弢还没接到朝廷的调令,在全力进攻田州,我们也出兵,从西攻打田州,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龚鑫,吞了他的地盘。”
  本来陈云州也不想这样急的,没办法,形势所迫,再不动手就迟了。
  童敬沉默片刻,用力点头道:“不能便宜了龚鑫,如今也只能动手了。少主,我这就去准备,后日带五万大军前往田州。”
  陈云州说:“带八万吧,吴州留一万大军即可。我会再从怀州、桥州等地调两万兵力过来,到时候咱们还要跟朝廷大军争夺田州,人数太少不行。”
  童敬很乐观:“说不定等打败龚鑫后,朝廷就下令将楚弢调走了,最后全便宜了咱们。”
  陈云州也笑了:“如此最好,但事情不一定会这么赶巧,多做准备总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