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穿过缭绕的云雾,映照在绝壁之上,长生缓缓睁开双眼。
  
  
  他赤著双足,跑出山洞,径直推开观门。
  
  
  门前延伸的几丈平地,在晨辉的照耀下,宛如披上金色绸缎,熠熠生辉。
  
  
  平地尽头,原本幽深的悬崖和连绵的山峦,尽被云海遮蔽,此刻在霞光的晕染下,仿佛绚丽的画卷。
  
  
  阿花当先跃出,欢快地晃动着尾巴,奔到悬崖边上。
  
  
  无论寒暑、昼夜,这总是挺立着一棵苍松。
  
  
  长生挨着阿花盘膝坐下,双眼微闭,两手相叠放于脐下。
  
  
  阿花越发来劲,蹭蹭后背,舔舔手掌,尽情撩拨著小主人。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舒适。
  
  
  山林间,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捉虫。
  
  
  泉水顺着岩缝缓缓淌过,叮咚叮咚......
  
  
  恍惚间,长生似乎进入一种奇妙的境地。
  
  
  万物入耳,心中却是万籁俱寂。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自鼻中吸气。
  
  
  一呼一吸间,小腹时收时鼓。
  
  
  如此反复数次,周身顿时充满融融之意。
  
  
  师父曾说,这门吐纳之法,除了强身健体,并无它用。
  
  
  长生五岁开始练习,至今已练了两年。
  
  
  每次练习过后,除了神清目明,记忆力也提升不少。
  
  
  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因为穿越,灵魂产生了变异,前世经历之事,看过的书本,学过的知识,本应随着重生穿越,渐渐淡忘,如今却感觉越发清晰。
  
  
  练完早功,望着云海发了会呆,长生这才开始做生火做饭。
  
  
  一碗糙米,半碗小米,几把野菜,再加上山泉水。
  
  
  不到半个时辰,便熬出一锅香气浓郁的野菜粥。
  
  
  长生先给阿花盛上一碗,放在地上凉起来。
  
  
  再给自己盛一碗,吹散热气,然后就著咸菜,慢慢吃完。
  
  
  剩下还有小半锅,全部用食盒装好。
  
  
  想了想,又取出煮熟的腊肉,切了几片放进去,最后盖上盖子。
  
  
  长生提着食盒,走进道观的大厅,在北侧角落,轻轻往墙上一推。
  
  
  “嘎吱”一声,墙壁向后滑开,露出一条曲折、幽暗的通道。
  
  
  通道极小,仅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少许功夫,便走到尽头,仍是一扇墙壁。
  
  
  长生推墙而出,眼前竟是一片松林。
  
  
  不远的大树下,一个灰衣老者,正在练拳。
  
  
  这人身材极为高大,手长脚长,确是练武的好架子。
  
  
  可他出招却极缓慢,一招一式,似乎要想很久。
  
  
  长生每日要送两顿饭,早知道这人的脾气。
  
  
  若是这时他敢出声,定会被对方臭骂一顿。
  
  
  他拿出前世陪女友逛街的耐心,既不出声,也不离开,就在一旁静静候着。
  
  
  过了盏茶功夫,老头一拳击出,想想不对,中途又突然撤回,不想却狠狠击到自己脸上。
  
  
  这下,老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蠢材,练了这久,都找不到诀窍,你还自诩为武学天才?”
  
  
  “对,我是蠢材,我是废物!”
  
  
  “桀桀桀,等我破掉这招,我要杀光你们......”
  
  
  老头时而暴怒,时而安静,脑袋拍得啪啪作响。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直到肚子传出咕咕声,他才颓然收手,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他火气消散殆尽,才冲着长生方向,招了招手。
  
  
  长生咬紧牙关,乖乖走近去。
  
  
  这人双目凹陷,面容似乎比昨日更为苍老。
  
  
  眉宇间更是透著一股阴鸷,令人心悸。
  
  
  长生不敢多看,放下食盒,便要离开。
  
  
  没想到,老头打开食盒后,竟微微一愣,突然叫住他:“你想习武?”
  
  
  长生认真想了想,然后狠狠点了点头。
  
  
  “可有家人?”
  
  
  长生沉默片刻,答道:“只有师父。”
  
  
  这短暂的沉默间,他忆起刚来这世界时,尚是𫄶褓之中的婴儿。
  
  
  那个雨夜,“母亲”将不足满月的他,丢弃到荒山之中。
  
  
  哪怕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那会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婴儿绝望而洪亮的哭声,穿透了风雨,将一位路人吸引过来。
  
  
  老道抱起他,从此成为他的师父,也成为他唯一的亲人。
  
  
  老头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米粥,呼哧呼哧几大口,就吃得精光。
  
  
  眉间的戾气也渐渐散开。
  
  
  他放下碗筷,轻叹道:“因为学武,我的父母、妻子、孩子、兄弟,满门上下一百多人,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长生心中一个咯。他似乎有些明白老人平日的愤怒从何而来。
  
  
  “一入江湖,恩怨难逃。小子,老夫奉劝一句,学什,都不要学武!”
  
  
  长生心,嘴上却道:“前辈,如果重来一次,您还会习武吗?”
  
  
  轻轻柔柔一句话,却似闪电击中了老人。
  
  
  那间,这张枯藤般的老脸上,掠过无数表情。
  
  
  老头沉默良久,才缓缓张开嘴巴。
  
  
  “元丰五年,老夫中的状元。政和元年,任福州知府。皇帝搜罗天下道家之书,计五千四百八十一卷,合称为《万寿道藏》,令我在福州主持雕版印行一事。”
  
  
  对于老头的来历,师父总是讳莫如深。
  
  
  今日这人竟破天荒的讲起往事,长生自然求之不得。
  
  
  “彼时老夫已近古稀之年,仕途之路也到尽头。便只想着好好完成皇帝的差事,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长生听到这,心中倏然一惊。
  
  
  他曾听师父提过,宋室早已南渡,如今应是绍兴二**。
  
  
  从政和元年,到绍兴二**,以他粗浅的历史知识算来,中间约莫有四十年。
  
  
  也就是说,此人如果没老糊涂,他的实际年纪,应该早过百岁。
  
  
  这......这是祥瑞啊!
  
  
  “老夫花了四年时间,将所有书册,逐字逐句校对。没想到,竟将所有道经融汇贯通。天下之理,一法通,万法通。唉,我由道经之中,悟得武学之理,从此走上一条歧路......”
  
  
  老头充满痛苦的表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凡尔赛之味。
  
  
  其实听到这,面前老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如无意外,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黄裳。
  
  
  射雕世界妥妥的第一高手。
  
  
  “宣和二年,波斯明教在中土作乱,皇帝命我领军剿灭。不料明教之中,高手着实不少,竟杀得我军连连溃败。眼看就要大败而回,老夫担心被皇帝问罪。无奈之下,只得亲自上阵。没想到,明教那些所谓的护教法王、光明使者,皆是土鸡瓦狗,被老夫一连斩杀几人。”
  
  
  长生真想怼一句,不吹牛会死吗?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战绩是真的。
  
  
  想想一名八十老翁,提刀追杀一群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画面着实有些辣眼睛。
  
  
  “老夫首战告捷,信心大涨。过得几日,这些人又来约战,老夫自然不惧......没想到,他们竟暗中埋伏了大批好手。这一战,我单人匹马,拼死冲杀,侥幸逃得性命。可我的家眷族人,却成了他们泄恨的对象......”
  
  
  讲到这,黄裳的眼睛又变得通红。
  
  
  长生想到自身遭遇,忍不住安慰道:“前辈,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黄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