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过后,村民怒火彻底爆发。
  
  
  领头之人,居然是吴管家。
  
  
  这厮一扫猥琐油腻,浑身焕发着无限激情。
  
  
  他挽起衣袖,手中长剑直指庞通,嘶声吼道:“列位父老乡亲,贼人凶残,咱们并肩子上啊!”
  
  
  这声苍老的怒吼,犹如平静的湖水丢入一颗石子,瞬间荡起层层波澜。
  
  
  “杀啊!”
  
  
  “冲啊!”
  
  
  “报仇!”
  
  
  众家丁齐声响应,纷纷取出随身藏好的兵刃。
  
  
  原本木讷的村民们,此刻不消多说,男人自发站到外围,将妇人小孩护在中间。
  
  
  青壮们则和家丁们并肩站立,与土蛮形成对峙。
  
  
  突然,集市入口处传来一阵轰隆的巨响,却是一辆马车狂奔而至。
  
  
  把守入口的土蛮试图拦截,这拉车的黑马,却不知中了什邪,不仅力大无比,而且癫狂之极。
  
  
  当先几名土蛮,直接被撞飞出去。
  
  
  嘶鸣声中,黑马奋力扬蹄,片刻功夫,便冲到人群面前。
  
  
  若是任由马车冲撞,后果将不堪设想。
  
  
  庞通站在台上看着,却仍是一言不发。
  
  
  大寨主向虎,则一直闭目养神,连眉毛都未动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两位村民不慌不忙拉开一张白布,迎著黑色马头便罩了上去。
  
  
  说来也怪,这疯马被白布蒙头,冲刺一段距离后,竟奇迹般停下脚步,乖乖地站在人群中。
  
  
  长生曾听师父讲过,熊山之中有种疯草,人若食之,会腹泄不止。
  
  
  可若牲畜马匹食之,则会陷入癫狂状态,狂奔到死。
  
  
  唯一解药,就是还魂草。
  
  
  以眼前情形看来,这黑马多半就是吃了疯草。
  
  
  那白布上,则是抹了还魂草的药汁。
  
  
  马车停在集市中间,吴管家几剑划破车厢,露出满车兵刃。
  
  
  转眼功夫,在场的青壮们近乎人手一刀,甚至还有几把黑漆弓。
  
  
  场上形势瞬间逆转。
  
  
  可长生却明白,村民必输。
  
  
  因为由始至终,庞通脸上的笑容,都未消失。
  
  
  当村民获得兵刃后,他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反而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这只说明一件事,土蛮还有后手。
  
  
  突然,庞通看着吴青山,笑嘻嘻道:“吴家主,好手段!”
  
  
  吴青山自进场后就未作声。
  
  
  这时听到庞通之言,才淡淡回道:“承蒙夸奖,吴家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吴家主以为能赢?”
  
  
  “无论输赢,筹码都是我大宋百姓的命。”
  
  
  向虎猛地睁开双眼,冷喝道:“妇人之仁!”
  
  
  说完再次走到台上,冲着台下众人喊道:“十息,不弃刀者,死!”
  
  
  吴管家见势不对,朝着村民大声吼道:“家主有令,杀一贼,赏钱十贯,粮五石。列位乡亲损失,皆由吴家一力承担。”
  
  
  此言一出,村民们顿时热情高涨。
  
  
  青壮汉子更是嗷嗷直叫。
  
  
  庞通一脸不屑,见大寨主点头示意,当即开始计数:“一,二,三,四.......”
  
  
  便在这时,集市两侧的屋脊上,突然冒出数十名土蛮。
  
  
  吴管家只瞧了一眼,立刻呼道:“弓手?”
  
  
  “不,这是军中才有的踏张弩。”
  
  
  吴青山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弩手分列在两边屋顶,每边约二十人。
  
  
  这二十人却不是随意而站,而是又分作两排,前后交错。
  
  
  第一排射完箭后,便后移张弓上箭,此时第二排再上前发射。
  
  
  如此交替,保证火力覆盖。
  
  
  吴青山淡淡道:“投降吧!”
  
  
  “家主这是作甚?咱们还未打过.....”
  
  
  “大宋之弩,冠绝天下。百步之内,弩箭尽可覆盖。再打,只是让乡亲们徒丢性命。”
  
  
  两人说话间,台上庞通已经数到“十”,这厮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就要下令。
  
  
  吴管家急声阻止,并令吴家众人丢掉兵刃。
  
  
  村民们虽不甘心,可见领头的吴家都投了降,气势瞬间消解,陆陆续续有人放下兵刃。
  
  
  庞通得意之极,“和鹰嘴岩斗,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吴管家扬著脖子,呸了一口,却不敢反驳。
  
  
  “吴家坳众人听令,尔等乖乖交出凶手,大军自会离去,否则一炷香到,定要杀得尔等屁滚尿流.......”
  
  
  未等庞通说完,向虎拧著眉毛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吴家主爽快,某家也不玩虚的。此来只为一位老相识,他若乖乖现身,一切好说。否则,今日此地,怕是要血流成河。”
  
  
  吴青山双手负立,决然道:“无论是谁得罪了大寨主,皆由在下一人承担,要杀要剐随便。只请大寨主放了众乡亲。”
  
  
  向虎笑道:“千面玉狐,变幻莫测,这位老朋友,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在场任何一人,说实话,某家也分辨不清。”
  
  
  “为了一个藏头露尾的无用之人,你便要屠掉整个村子?”
  
  
  “大义当前,不得不为。”
  
  
  这一次,向虎高高举起大手,只等他挥下之时,两边箭矢便会倾泻而下。
  
  
  长生潜身阁楼之上,眼前情形让他心急如焚。
  
  
  别人他不管,可老道与林月儿俱在人群中。
  
  
  莫说就此丢了性命,便是两人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也是不能接受的。
  
  
  “只能拼了!”
  
  
  长生打定主意,正要冲下集市,只见东面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身法极快,手中两把短剑上下翻飞,只几息功夫,便砍翻三名弩手。
  
  
  剩下弩手纷纷调转武器,对准蒙面人。
  
  
  这人反应极快。
  
  
  不等弩箭射出,便用双脚在屋顶连踢,顿时扬起大片碎瓦。
  
  
  当先几名弩手立时被瓦片砸中,箭矢虽然射出,却已失去准头。
  
  
  蒙面人也趁机一跃而下,就似一只轻巧的燕子,直往向虎扑去。
  
  
  庞通口中骂着“大胆”,脚下却溜得贼快,迅速脱离战场,往台下跳去。
  
  
  面对杀手突袭,向虎不但不惧,眼中反倒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来得好!”
  
  
  他右手握紧斧柄,轻轻往上一撩。
  
  
  斧背正好出现在短剑的必攻之路上,发出锵锵两声。
  
  
  随即右手握紧斧柄一旋,斧头立时由背转为刃。
  
  
  瞬息之间,由守到攻。
  
  
  向虎运足气力,右臂往下猛拽,重达几十斤的大斧,籍著下坠之力,不断加速,又挟著风雷之势,直往对手砍去。
  
  
  蒙面人没料到向虎如此难缠。
  
  
  只是一个照面,攻守之势便调转,自己也落入下风。
  
  
  这一斧,他若不接,便只能退。
  
  
  到时,不用向虎出手,两边屋顶的弩手,瞬间便能将他射成筛子。
  
  
  可若硬接这一斧,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接不住的后果,非死即残。
  
  
  这些念头电闪即逝。
  
  
  蒙面人不退反进,手中短剑划作流星,直往向虎胸膛刺去。
  
  
  这是彻底放弃抵挡,与敌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要!”
  
  
  两声“不要”同时响起。
  
  
  一声是吴青山所唤。
  
  
  一声是长生所唤。
  
  
  眼前这蒙面人,便是他夜探吴府时所遇之人。
  
  
  亦是给他留书示警之人。
  
  
  亦是老道的结拜义妹,林月儿的母亲,唐思兰。
  
  
  以长生的过人感知,其实早已认出蒙面人的身份。
  
  
  台下,吴青山发声之时,便一跃而起。
  
  
  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谁能想到,年过半百、养尊处优的吴员外,竟有如此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