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婆家。
  
  “师傅
  四郎拉着二郎站院门处,抬手砰砰砰地用力拍打着门板,嘴里还不停地叫唤著。
  
  叫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四郎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师傅!我特意给你熬了鸡汤!你再不开门,我就带回去了!”
  
  喊完这句,四郎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等著。
  
  二郎看了眼紧闭的院门,又看了眼身边脸色沉重的四郎,面上的困惑更多了。
  
  “四郎,到底怎么回事?”
  
  他觉得这个四弟奇奇怪怪的,出什么大事了?还人命相关的大事?
  
  还有鸡汤呢?他们空手来的,哪里有上面鸡汤呀?
  
  哒哒哒
  就在二郎困惑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啪!
  
  院门打开,宋神婆那披头散发的身影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把站在门口的兄弟两个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宋神婆低头,发现兄弟俩都两手空空,便质问四郎,“不是说熬了鸡汤吗?鸡汤呢?”
  
  四郎眼神飘忽,嘴里支支吾吾的,然后趁着宋神婆没注意,拉着二郎就快速地溜进了院子里。
  
  “师傅呀,我没开玩笑,我过来真的有事!”
  
  就冲他这番表现,宋神婆就知道自己的鸡汤是不存在的!
  
  一大清早地被吵醒,还是被谎言给骗醒的。
  
  宋神婆表示太过分了。
  
  她转身回了院子,也不关院门,径直就走进了堂屋。
  
  宋神婆的堂屋即正屋,里面几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地上摆放了个草席。
  
  四郎和二郎早在堂屋等著了。
  
  看到他们俩,宋神婆的脚尖一转,又出去了。
  
  四郎见状,赶忙起身追出去,把她给生拉硬拽回来了。
  
  “哎呀,师傅,你别生气,徒弟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实在是人命关天啊!”四郎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宋神婆完全不为所动,只想走人。
  
  四郎自然不愿意让她走,为了把人留下,甚至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怎么都不肯撒手。
  
  宋神婆烦了,挣扎间露出半截清丽逼人的脸。
  
  二郎原本还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调解眼下的局面,但是在看到宋神婆的脸后,就觉得调解不调解的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神婆的脸看,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二哥,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呀!”
  
  四郎最终吃亏在自身体重不够,被宋神婆给拖着走,他赶忙招呼二郎帮忙。
  
  二郎原本要拒绝的,可想到帮忙的话就能更近距离看宋神婆的脸,便又同意了。
  
  宋神婆见二郎也凑过来拽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瞪向二郎要发火,却在看到二郎的脸的瞬间,表情都愣住了。
  
  二郎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怎么帮忙,抬着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啥站在那里,眼睛四处飘着,似乎是在寻找下手的地方。
  
  四郎死死地抱着宋神婆的腿,不让她走人,抱着抱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师傅好像不坚持要走了。
  
  意识到这点,四郎手劲松了松,抬起头,就见宋神婆正眯着眼睛盯着二郎的脸。
  
  四郎立即来了精神,赶紧说道,“师傅!师傅,你也看到了吧?我二哥这脸不对劲呀!”
  
  二郎见他们师徒不对着干了,还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消停了,冷不丁就听到了四郎的话。
  
  那话他就不乐意听了。
  
  当即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说道,“四郎,你胡说什么呢?我的脸怎么了?老天疼爱,爹娘爷奶给力,我才长这么张脸,从小到大都长这样,哪里不对劲了!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好看。”
  
  四郎听得嘴角直抽抽。
  
  早就知道自家这二哥空长一副好相貌,但是脑子不太聪明。
  
  可是吧,哪怕早就知道,也还是时不时地很想揍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看着二郎那张脸,四郎又忍不住地啧出声,满脸嫌弃。
  
  唉,二哥这张脸,光看脸,长得确实是挺好,其实面相也挺好的,是个好面相。
  
  但糟心的是,这还是张非常独特的“好面相”——即变数多呀,幼年命运波折多,有逢凶化吉的概率,但那概率也不是十成十的呀!
  
  四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不时地就遭一劫,真是让人操心。
  
  四郎懒得跟糟心的二郎多解释,仰头对宋神婆说道,“师傅呀,徒弟我学艺不精,看得出来我二哥有劫,却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劫,你帮帮忙,给仔细看看,分析分析吧!”
  
  “分析什么分析,怕遭难,那就好好在家里窝著少出门!真是个倒霉鬼!”
  
  宋神婆说着话,趁着四郎这会儿松了力道,赶紧地抽腿走人了。
  
  隔壁的屋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四郎后知后觉追过去的时候,差点没被碰歪了鼻子。
  
  二郎跟了出来。
  
  他总算是从四郎和宋神婆的对话中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了,赶忙问道,“四郎,我又要遭难了?”
  
  四郎拍了拍门,见宋神婆没反应,站在门口直叹气。
  
  二郎见他不说话,追问道,“四郎,我问你话呢!”
  
  开始没反应过来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他就没办法淡定了。
  
  脑海里浮现出了之前在镇上黄家的遭遇,想到那黄卓云要扒拉他衣服,后面还气愤交加冲他甩鞭子的情形,二郎就浑身打了个哆嗦。
  
  自从回到家里后,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常常做噩梦外,其他时候二郎的状况都还蛮好的。
  
  乍看之下,好像那个事情已经影响不了他了。
  
  但实际上,当时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不去触及便可以忽略,一旦回想起来,简直犹如再临其境。
  
  四郎看着二郎的脸色渐渐地惨白,赶紧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说道,“二哥,你别怕!这次跟上次可不一样,我们都在你身边呢,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二少爷又……”
  
  “不会的!”
  
  四郎才不知道会不会又是那个死变态,就是看着二郎这副恐惧的模样,就算怀疑是对方要作妖,他也必须得矢口否认啊!
  
  不能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先把自家这傻二哥给吓死了吧?!
  
  四郎不禁有些懊悔。
  
  还是太冲动了,一心想着把二哥拉过来让师傅给看看,却忘了要避免让二哥知道了。
  
  师傅也真是的,她本事那么大,肯定看出来的东西比他多,怎么那么吝啬,不多提示点……
  
  四郎心里面腹诽着呢,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到宋神婆进屋前说的话——
  
  “分析什么分析,怕遭难,那就好好在家里窝著少出门!真是个倒霉鬼!”
  
  那句话,乍听很是刻薄,仔细想想的话,那不就是师傅的提示嘛?!
  
  四郎越想越觉得是。
  
  他当下等不及了,拉着二郎的手就往外跑。
  
  二郎现在完全没了主心骨,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四郎牵着跑也没有任何的抗拒。
  
  兄弟俩一路疯狂奔跑,回到了粟家。
  
  粟家大部分人都已经出去了,只有单野、公孙苗和六郎在家。
  
  单野带着六郎在正屋上课,公孙苗刚开始听说单野竟然当起了小先生,还给别人启蒙上课的时候,还饶有兴致地表示要旁听一下。
  
  听着听着的,那新鲜劲就过去了,在目睹完六郎的手掌心第五次挨板子后,便坐不住了。
  
  他也不管单野他们,自顾自地就起身出来了。
  
  原本是打算去村子里转悠转悠的,没想到还没出院子,就看到四郎拉着二郎跑回来了,看到后面被拉着跑的二郎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样子,公孙苗还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被狼豺虎豹追着吗?跑成这模样?”
  
  倒不是公孙苗夸张,实在是他们跑的太快了,公孙苗只觉得上一瞬人还在院门口,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自己跟前了。
  
  真的,要不是亲眼看见四郎拉着二郎跑过来的样子,他险些以为四郎是会轻功的。
  
  没错是四郎,不是四郎和二郎,因为同样是跑过来的,二郎已经是喘得一副要死去的模样,四郎却跟没事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
  
  啧啧,这孩子,是真挺能跑啊。
  
  本想夸一句农家的孩子身体素质就是好,目光扫到后面二郎的脸色,公孙苗默默地把那话给咽回去了。
  
  咳咳,也不是所有农家的孩子身体素质都跟四郎这么好的。
  
  四郎摆摆手,“没有,追我们的不是豺狼虎豹。”
  
  公孙苗本来也就是一句调侃,没想到四郎竟然这么认真回答自己,不由得笑了,顺着他的话又问道,“既然追你们的不是豺狼虎豹,那是什么?”
  
  四郎立刻凑近了他,抬手掩嘴,严肃地说道,“是命劫。”
  
  “啥?”
  
  什么命劫?
  
  公孙苗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二哥的命……”
  
  四郎还没有说完话,二郎却呛了两声,然后呜咽著哭了起来。
  
  “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怎么的还有……”
  
  二郎是真的在哭,眼泪都已经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声音里饱含委屈。
  
  然而,他的哭诉才说到一半,一只手忽然托住了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了头来。
  
  二郎热泪盈眶的桃花眼中就映入了张不断放大的眉清目秀的脸。
  
  “呜呜……”
  
  二郎都懵了,他很想问这位才来到自家的宋叔这是要做什么,奈何哭得有些太过,一时间收不住。
  
  张嘴想问的话语,也就全都变成了不成语的哭声。
  
  四郎也觉得公孙苗的举动古怪,正要开口询问,就发现公孙苗在仔细端详二郎的脸。
  
  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冒出了一个猜测。
  
  这位,该不会也懂得相面吧?
  
  有了这个猜测,四郎就来了精神,眼睛里还闪烁著雀跃的光芒。
  
  要真是这样可太好了。
  
  整个村子里除了师傅,就他会看相这种本事。
  
  师傅对他还爱答不理的,甚至都不认他这个徒弟,这让四郎一直苦于没有可交流心得体会的人。
  
  这个宋叔若是会,那他以后在相面一途不就有伴了?!
  
  公孙苗这会儿压根没留意到四郎的眼神,他还在端详二郎的脸。
  
  别看小少年哭得泪流满面,还是很好看的。
  
  公孙苗在仔细看完二郎的脸后,松开了手,眉头微微拧著,摇头。
  
  四郎忙问道,“宋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二哥的这张脸生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公孙苗听到这话,这才看向了被忽略掉好一会儿的四郎。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小子,会看相?”
  
  四郎笑眯眯的,抬手挠了挠脑袋,“还好还好,只会些皮毛而已。”
  
  公孙苗却想起了昨天晚上,四郎看到自己的脸后的表现,甚至还想到了后来米宝没来由捏弄自己脸的突兀举动。
  
  他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这小子若是会看相,那么一切也就都解释的通了。
  
  只是,要真是那样的话,这四郎相面的本事倒是不错啊。
  
  这孩子,没记错的话,好像还不到九岁吧?
  
  公孙苗看着四郎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审视,有后生可畏的欣赏。
  
  他笑了,“哼,你小子谦虚了啊,就冲你昨晚的那番表现,可看不出来是个只会些皮毛的。”
  
  四郎眼神一亮,紧接着问道,“所以宋叔,你的这张脸果然是假的吧?”
  
  公孙苗,“……”
  
  啧,大意了。
  
  这小子,果然跟他的面相一样,鬼精鬼精的。
  
  寻常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敏锐,还从他的那句话中想到那个事情。
  
  铁定是从昨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公孙苗如此想着,并没有回答四郎的问话,而是又问道,“你这相面的本事是从哪学的?”
  
  四郎回答道,“我们村有个宋神婆,很厉害,又会占卜,又会相面,还会点医术,我是她的徒弟。相面的本事就是跟她学的。”
  
  “宋神婆?”公孙苗微微皱眉,问道,“你说你师傅姓宋?”
  
  “是呀!”
  
  “那可真是巧,刚好跟我一个姓。”公孙苗若有所思地说道。